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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的话在这样的地方听起来分外令我毛骨悚然。好在他说完后也没再说什么古怪的话,微笑着冲我伸过手:“你既然定了,那就走吧。”
我犹豫片刻,接过他的手,只觉得那只手十分温暖,更显得我的冰冷若死。
出了那间屋子,月光已经不见了,连人家中亮着的灯火也都熄了。我不着痕迹摔开他的手,狠狠呼吸一口,冬夜的空气冷冽,却让人舒服,仿佛刚才一直郁着的什么统统随着这口气给扔去了千里之外。
走两步,没来由的呼吸困难。我蹲在地上,冷汗一点点冒出来,此时方觉察根本没有走路的力气,只是想尖叫想吐。但腹中空空,只能干呕。
“我们去喝一杯吧。”
他的声音在入夜的街道上回荡,清晰而不可抗拒。
10。
酒在我身体里放了把火,小小的火焰从血管里蔓延看,很快燃成一片。我似乎在沸腾,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连最近的颜律也只成了个模糊的影子,反而不久前看到的一张张黑青的脸异常地清晰起来。
明知无论喝多少都抑不住不断上翻的呕吐感,可还是一杯杯灌下去。
“你不能再喝了。”
他好像说了这么一句。
“你做什么对我这样好。”
我好像答了这么一句。
“是啊,我做什么这样对你。”
这句话也是仿佛的,因为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和沉寂。
……
一早醒来,听到过道上有低低的欢呼声:“啊,下雪了呢。”
南地少雪,最近一次看到雪都是十年前的事情。听到有雪,立刻有了精神,急急下床,发觉穿的还是外衣,一面想,一面走,才走得一步,整个人僵住。颜律趴在一旁的桌上,睡得倒沉。
脸一下子只觉得热辣辣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努力回想昨晚种种,好些工夫,方才记得昨天夜里,刘家的宅子里,一滩滩的血,无比刺眼的四个大字,府衙的屋子里,一排排平整的尸体……
宿醉未消尽,一想到昨天所见,反胃感又汹涌而上。一阵天晕地转,直到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没那么恶心。
颜律这个时候已经醒了。
一眼看过去,他又是在看我。
“你怎么会在……”我难得犹豫,话说的底气不足。
“你昨夜醉了,我也喝多了,不知怎的就睡在你屋子里了。”他倒是答的坦然。
暗暗冷笑,“不知怎的”这四个字,别人说我或许信,他说我是全然不信的。脸还是火烧似的热,不想让他看出破绽,索性不去他抬杠,只是背对着他叫他出去。好在他也没有与我多说的意思,不多说走出去。
一听得门合上的声音,我才松下来,过道上不断有人走来走去,隐约听到几句“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雪下的真是大啊”一类的话。我有些动心,不愿意再想昨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荒唐事,会不会说什么荒唐话——颜律这个人虽然无赖,但也不至于拿酒后的事来胡说。
这样想了,心里稍微安稳一些。梳洗干净出门,他已经在门口等着。
故意看也不看,绕开他向楼下走。
雪下的真是大。纷纷扬扬的,视线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我从未看过这样大的雪,满心欢喜,也不管别人的目光,张开双手迎着风走,任风卷着雪打到手上脸上和颈子里,冰凉的触感只让我想笑。远处的天似灰又有一点不甚清楚的金红色,连这样的天空的颜色也是第一次见到,一直绷着的心情稍微舒缓下来,只想先尽了兴,再去考虑天大的恩仇。
可是每每不如人愿。也不晓得现在江湖是不是实行这一套,拿人都喜欢从手腕开始。现在这个也不例外,还偏偏挑我兴致最好的时候。
我不看来人,顺着他的势一避,反而去抓他的腕。眼下这个比颜律差得多,我轻松握住他的手腕,用了五分力,那人就动弹不得。不由好笑,心想九成是哪里来的浪荡子,不料看到的,却是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个军队中的男人。只是这次他没着轻甲,换的是锦缎棉袍。
眉头一皱,不想与官府中人多有纠缠,又有些后悔出手重了,还在思索怎么避开这个晦气,他倒先说话了:“可是严流素严小姐?”
什么时候我的名气传到西北地界?尚犹豫是否要承认,那人用没被制住的另一只手掏出一把和我一样的匕首来,沉声说:“在下徐鸣远,家父是景州徐茂端,想请流素小姐过府一叙。”
景州徐茂端……
脑子里只有个隐隐约约的东西,一下子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是有这么个人吧,景州也是去过的……
“流素小姐在数年前与严盟主一同去过景州,正是家父为二位洗尘。”他又加上一句。
原来如此,又是世交。
忙放开手,先道歉,但并不想就这么冒失着跟过去。路过景州时我曾去过徐家,没想到居然搬到这里。现在刘家的血案未破,另外一家又忽然冒出来,若说其中没有蹊跷,未免也太过碰巧。
“流素小姐进徇州,也是为了刘秦世伯……”
我示意他停下,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他。神色冷峻刚毅,倒不像个说谎使诈的人;最重要的是功夫实在平常,若途中有变,甩开他也绝非难事。我笑一笑,说:“我途经景州,本想登门拜访,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正好我也想请教徐先生这件事,一切有劳了。”
话音才落,就瞥见颜律迎面走来。看他一步步走近,我想的还是是否与他同去,还是干脆借机摆脱掉他。可当他真的走到眼前,顿时心地清明,对徐鸣远说:“这是我远房的表兄,与我一路结伴到此。”
“既然如此,那就请一道去吧。”来人如是说。
颜律看我一眼,我只微笑,问徐鸣远:“这雪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了吧。”
11。
我和徐鸣远一路上说的都是几年前的旧事,我颇是意外他说他记得我,连我那天穿什么衣服都说的分毫不差。确定他的确是故人的同时,又诧异他为何记得如此清楚,又有些不情愿——那一日的惊慌与狼狈他肯定也是记得的。
想到这点,心里就像吃了个苍蝇般的不舒服。好在他不提那一点,我也乐得胡说一番景州的风貌。
徐家所住居然近与城郊,房子也不见气派,和一般乡绅所住看上去并无区别。我看看颜律,他却在看房子,过了片刻才发觉我的目光。
我问徐鸣远:“景州比这西北偏远之地好何止百千,徐先生怎么会举家搬到徇州来?”
此言一出,换来徐鸣远苦笑连连:“这正是家父请流素小姐过府一叙的缘故。”
他搬家和我来拜访有什么相干?难不成他们一家早知道我会来这里?
见我神色有变,徐鸣远忙解释:“流素小姐可还记得,那一年在景州老家,席间窜出来的那个怪人?”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虽然内心已有“他早晚要提到那个人”的准备,但当他真正提起那个人,还是免不了僵了一僵。我担心被颜律看出什么,很快还是笑了一个:“徐兄也还记得啊。那人不是死了么,怎么和您离开景州扯得上干系?”
他脸一沉:“这其实扯到一段公案,我只听家父提过一二。家父这次请流素小姐也正是因为此……”
我打断他:“那就有劳徐兄了。”
我一直不曾忘记那天的事,事关我的母亲,我一天都不可能忘记。
走进徐家大门,我就能察觉到颜律的目光,但为了避免一些自己也说不出来的理由,我看也不往他一侧看,只和徐鸣远讨论院子里花石的摆设,徐老先生热衷于此,我还是记得的。
不管外面看起来多么普通,院子里还是收拾得整齐有致,我说两句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客气话,就已经到了花厅外。
徐先生已经侯在门口,我大声说一句“惭愧”,抢先拜倒;同时使眼色给颜律,叫他也和我一样。徐先生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就是发须皆白,好在气色爽朗,倒也不怎么显老。他看到颜律,问了来历;我抢先回话,徐先生看了他一会儿,略有沉吟,我又说“他虽然是远房表亲,但是和我家走得近,也和亲兄妹一样”,徐老先生这才没说什么。
进了花厅,让座,上茶,叙旧,折腾了好些时候,我才得以问徐先生迁居的原因。话才开个头,他已是神色黯然,反问我可晓得刘家灭门之祸。
我点头称是,并老实说已经去府衙看过刘家人的尸首。说到这里,又想起别的事情,连忙问:“正好请教先生,您可知江湖中有什么人,取人性命都是一剑封喉?”
“剑长大约是三尺一寸,应该比普通的剑的刃要窄一些,手法自然是很快,但是总显得后劲不太足,所以人会挣扎片刻才会死。那个人应该对自己的剑法很有信心,所以灭门时也不管有多少人,坚持用同一个手法,而且还坚持留下四个字。”
颜律的话让我吃惊,他是什么时候等出这种种结论的?果然徐先生听完他的话后,干笑两声:“你倒是看的仔细。”
颜律淡淡一笑,“阿妹怕看尸体,我就更要看得仔细些。”
这时徐先生收起脸上的笑,神情严肃非凡,先摒退下人,又叫徐鸣远亲自把门合上,确定再无他人这才缓缓开口。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我:“你还记得不记得那一年你父亲带你来景州,我给你们接风那天,死了一个人?”
12。
我敛容,正色答:“那人辱及母亲的名声,不敢忘。”
徐先生点头,“其实这就扯到一段公案了。大约二十年前,江湖上是出过一件大事。在一年内,有七家人被灭门。”
我身边的颜律眉一跳,连他神色都起了变化,更不必说我,手心已经全部汗湿了,勉强抑住颤动,问:“难道也是和对刘家一样的手法?”
“第一起不是,那一家也就格外得惨。我没有亲眼看过,只听人说血流成河,尸身大多没有完整的,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是如此。”
胃内又在翻滚,只听颜律接下话,“那又如何知道是一人所为?难道也是‘天怒人怨’四个字?”
徐先生点头称是,“从那一家开始,凶手改而用剑割开人的喉咙。有的人是当时毙命,更多则是开了个口子,挣扎至血流尽而死。总之,七宗血案都离不了‘天怒人怨’四个血字,加上余下六起看手法武功同是同一个人所为,也就归在那一人身上。”
“凶手可抓到?”我追问一句,想一想又觉得这话多余,若是抓到,刘家又怎么会有如此惨祸?
徐先生果然摇头:“那人一共做了七起案子,就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人了。而且,他灭的七门并不完全是武林中人,亦有商贾、甚至还有官家,完全没有什么直接的干系,真是防不胜防。何况,这七家都被杀了个干净,一条活口也没被留下,也就没了指望能认出凶手……这件事一直是江湖悬案,没想到二十年后,竟会又发生……而且还是……”
徐老先生叹息连连,仿佛杀戮就在眼前。我听的毛骨悚然,真是出了一身冷汗。但是还有迷团,不想就停在这里,又问:“如果真的没有留下活口,那天那个人又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又说母亲是凶手?”
“这……霁虹剑的剑刃就比一般的剑要窄,而且锋利无比,估计就是这个,严夫人才会被认作凶手。”
“胡说!”我忍不住骂一声,“霁虹是父亲给母亲的聘礼,严家每位主母都是霁虹的主人,难不成她们都是凶手?”
“世人遇到大祸,难免被仇恨蒙住眼睛,看不清浅显的道理。再说,那个人未必是七家的后人,不然也不至于二十年后才出现。多半是你家的什么仇人,借个机会寻事罢了。”
这话说的合情理,我也就不再多想,愤恨之心消去少许,喝一口茶,转而问:“可这件事与您迁居又有什么联系呢……我看您迁到这里已经有些年头,事先肯定不知道凶手会对哪家下手……”
徐先生闻言脸色大变,身子一晃,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是不相干,我在数年前接到刘兄一封信,这才举家北迁。事先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惨事……”
也许我问了不该问的,忙换了话题:“是我冒昧了。刘世伯一家的事,我已经修书给父亲,估计再过十几天就可以等到回音。父亲对这件事可能知道些头绪,这几天我就住在西平客栈,若得到父亲的回信,定然再来拜访您老人家。”
他这个时候脸色好多了,从位子上站起来,非要留我住在他家。我与颜律对望彼此,心里都转的同一个念头,我冲他点点头,才对徐先生说:“信鸽怕是不认得这里,我还是回客栈等。徇州物产丰富,断然不会委屈到我。”徐先生这才不勉强,却定要为我俩接风。我没胃口,却也没理由推辞,也就应了。
席间还有葡萄甜酒,我不敢喝,血一样的颜色看着我都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