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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第10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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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喊了一声吗
  是远处的山洼里,牛哞了一声
  还是一片落叶砸在了我的心上的
  ——那个疼
  
  2006年创作想法
  依然迷恋于探索有意味和情趣且有意义的长短句的写作。


一棵玉米站在路旁
■ 雪 潇
  你看,一棵玉米站在路旁
  你看,她从玉米地里走出来
  你看,她的胸前抱着什么
  
  看到这棵玉米我就想哭
  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路旁
  看到世界上有两个人相依为命地等着我
  我就想哭
  
  我想抱着这棵玉米痛哭
  我想抱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痛哭
  我从远方走来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让我哭
  让玉米哭
  让大玉米哭,让小玉米哭
  让我从女人的怀里抱过孩子
  让我和我的女人还有我的孩子
  一边哭着,一边回家去
  
  2006年创作想法
  以我多年来对中国现代诗歌的阅读、实践与思考,我发现从古典诗歌到现代诗歌再到当代诗歌,最大的变化其实不在形式,也不在语言,而在于“口气”。所谓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诗歌,应该指的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诗歌口气”——或者“抒情口气”,或者“叙述口气”。2006年,我愿在诗歌的“口气”探索上再做努力。一个诗人,必须找到自己的抒情口气。


模糊
■ 谢湘南
  在一家眼镜店,我终于下定决心
  配一副眼镜。
  我想负起清晰的责任——
  我想夜幕降临之时,
  对一棵树讲礼貌;
  对一位美女讲体会;
  对一声乞讨讲心得;
  对一只宠物讲和谐;
  对一串警报讲害羞。
  
  我坐在一架机器前,
  被测出散光的部位是我的脚趾,
  它们好动地背诵出热爱水泥的城市诗章。
  被测出漏光的是我的腹部,
  自慰的观念从未离开过那里。
  被测出逆光的是我的前胸,
  因为那里存了变质的红酒。
  被测出近视的是我的呼吸,
  只有0.1cm长,女店员不下结论
  我怀疑它再也抵达不了爱情。
  被测出老花的是我的颈椎,
  它被多次提醒。支撑的画面
  过于沉重。
  
  当我从亲切的女店员手里接过配好的眼镜,
  小心翼翼戴上,试着迈步——
  世界没有剧烈晃动。在3米开外公路的那边
  一个人将手伸进垃圾桶,
  两个人抱着在亲吻,更多的人
  在大家乐的舞台上,
  好像很辉煌。
  
  2006年创作想法
  我希望在忙碌的工作之余,继续保持我对生活的敏锐观察与感悟,并从中升华出诗,以诗的语言进一步构筑对我们这个时代的个人观察。我希望通过自身努力,在诗歌的时代与时间里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让现代汉诗在母语里闪光,并照亮自己的人生。诗是具体的语言呈现,汉字构成的魅力召唤源自我对生活的无限热爱……


冬日纪事
■ 韩少君
  取下一片树叶,去听,整个冬天的
  喧嚣。如果春天
  还很远的话,我就把落叶
  卷进炉膛。今年冬天开始,我感觉到冷了
  在打孔机的轰鸣声里
  我一遍又一遍拍打着膝盖
  没有棉布靴,我的脚板也发凉了
  像一条发皱的老浴巾,我伏在
  暖气管上,让中年的身躯
  冒出一缕缕温热的水蒸汽
  迷蒙中,开始想念邻居的铜乳房
  她乌黑的假发沉入浴缸
  她敢于说蠢话,为那么多的孩子
  解答难题。我走出家门
  我躲进自己的身体里
  今年冬天,我反反复复路过的
  是拆房工地。仔细想想
  整个冬天,我也仅仅记住了
  一片废墟,一只棕猫,和那些
  拆卸“丁”字形钢筋,说着脏话的
  矮个子四川人。我对
  一棵落光了叶子的
  白栎树说:“我真的想大病一场。”
  
  2006年创作想法
  慢慢地走,不着急,当然我也会不断地修正自己。一个小计划,就是将《短篇》继续写下去,我准备长时间地把这个命题写下去,现在已经开始了。用“短篇”为题,主要考虑,它是片断似的,曰其“短”;堆放在一起,可成“篇”。一根火柴和一盒火柴的关系。里面,会提供更多的“自我”信息。


五姨
■ 黑 枣
  我爱你,五姨
  只要东山村上空的风还在不断地吹着
  我就时常闻见你身上淡淡的香皂味道
  和一条青春的马尾辫……
  妈妈死了以后,我就跟你住在一起
  提着一盏摇摇晃晃的小马灯
  五姨,我陪你到生产队部给社员们算工分
  哪个毛头小伙子站得离你最近
  我就在他的工分本上少画一道杠……
  五姨,睡在你身边我就不怕鬼了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边,像个铜锣一样
  被打瞌睡的神仙猛地敲出满天金星
  当——
  时间像疾驶而行的彗星穿越沉沉的黑夜
  五姨,今天早晨我打开手机读到你发来的短信
  我的泪水就在心底汇成了一个漩涡
  我爱你,五姨
  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五姨
  离婚的五姨
  腿病一犯就行走不便的五姨
  才小学毕业的五姨
  某合资企业财务部主管的五姨
  好看的五姨。今天早晨我打开手机就像
  打开岁月的阀门
  一股汹涌的洪流将我卷入浩瀚的大海的深处
  你的故乡,如今也是我梦中才能够停留的地方
  
  2006年创作想法
  我希望语词的触须能伸得更远、更深。爱仍然是爱,但我希望它能更有跌宕曲折与无穷回味……


青海,青海
■ 嘎代才让
  青海被高原的阳光穿着
  像破旧的衣裳
  一辆马车拉着几只羊
  从身边经过
  我有点痴了,对着这些瞬间的记忆
  
  星辰居上
  其下是歌声
  今夜青海,又大又亮
  
  此刻,我想起三江源
  想起了三条江河从疲惫大风中流过
  今夜我要埋住哭声
  
  2006年创作想法
  回归民间,回归自我。


铅笔刀
■ 潮 汐
  薄薄的刀锋,其实很钝
  只在语言的表面显现出锋芒
  假如用它来完成某项工作
  比如:刮刮土豆
  
  可能还行。要是用来削块木楔
  固定书桌,我会说肯定是个玩笑
  
  两分钱一把,后来五分
  比铅笔略贵。当我说这些时
  六岁的女儿怎么也不相信
  
  那种材质的小刀早已不见
  能有什么办法让她看到
  一个时代在我身上,确曾经过
  
  2006年创作想法
  顺其自然。写作澄明、温暖的东西。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然而,诗神如果缺少生命的青春,青春的生命活力,则怜重二字就太苍白了!我诗的性灵,情智于为近代文史学家乐道的黔中《沙滩文化》的黎家,狱炼于《黄沙碛本无春》的青藏高原,而喷射于掌诗坛牛耳的《诗刊》。概而言之是三句话:童年少年时代的诗教雍容,青年壮年时期的幽愤磨砺,到中年才得开始泉涌。但,诗教也好,幽情也好,倘无《诗刊》的扶持,编辑部师友们的垂青,我这棵幽草是无法临风摇曳,喷吐时代之幽情,青春焕发成为晚晴的诗人。所以,北望京华的师友,我首先想到的是《诗刊》……
  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的1980年,我去北京,邵燕祥引我去见严辰老师,长者的仁厚尔雅让我如坐春风。然后燕祥又把我介绍给编辑部的吴家瑾、杨金亭、王燕生、朱先树、丁国成、康志强、雷霆、刘湛秋、寇宗鄂……(荻帆、柯岩当时不在)他们的友好,令我这个历尽苦难、满头沾染青藏高原风沙年届知命的缪斯的门徒,切感诗的温馨。是的,我回来了——回到诗的自由王国中来了!就在这一年的秋天,我的《倒淌河有赠》的短诗,破题儿第一次登上《诗刊》。从此,我不断地给《诗刊》投稿,也不断地受到退稿。每退,每得燕祥、雷霆两人的教益。他们在退稿上作出记号:那些是废话?那些可以重度提炼?而我也就在这投、退之间,从诗之思,到诗之艺,豁然得悟。迄今让我难忘的有这么几件诗的掌故。
  1981年的冬季,题名为《别情》和《浦江的夜》两首较长的抒情诗。在《诗刊》12月号发表了。于是,在是年的12月底上海举办的一次大型诗的朗诵会上,由名演员达式常当众朗诵,得到购票入场的广大听众的热烈共鸣。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诗的艺术力量和作为一个诗人的时代良知和使命感。其次是1983年的暮春,我收到严辰老师的亲笔信,嘱我整理近作寄《诗刊》(此信,我仍珍藏)。不久,由诗刊社主编的“诗人丛书”命我的诗集曰《春天的对话》,以艾青老人为首共十二本,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这是我归来之后,继《迟来的爱情》出版的第二本诗集。第三,是1984年的秋天,我的《登大雁塔放号》约七百行长诗,在《诗刊》9月号以不分行的形式加了一个编者注语发表。这首长诗,据知,在当时反映较强烈。后来在上海举办的五十年文学大奖得奖。第四,我以《思辩的人生》为题写的一系列组诗,是由《诗刊》帮我首发,而且很长。倘没有《诗刊》为之开道,其他刊物未见敢发这样的系列思辩……
  自八十年代到如今,二十多年风风雨雨,寒暑炎凉。但《诗刊》之于我,我之于《诗刊》,从没有炎凉易态,这样的师友情,诗文交,算得上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如果说交友,《诗刊》这样的友是品位之友。如果说我在诗的事业上没有失分,没有与物欲同沉浮,我不能不联想到诗的风雅,联想到《诗刊》……《诗刊》的师友们:冀北春天树,江南草木情,何时才能像八十、九十年代一样,与你们依依杨柳论诗论文呢?!我感谢你们的古道热肠。
  黎焕颐,1930年生于贵州遵义县“沙滩文化”的一个文化世家。上世纪五十年代即写诗。1957年以囚徒身份流放青海。1979年平反,回到上海原单位从事文学编辑工作。1981年初调《文学报》主编文学副刊。1991年退休。曾出版《迟来的爱情》《青天的对话》《爱在荒原》《在历史的风雪线上》《黎焕颐抒情诗选》《黎焕颐诗选》等十几本诗集。近年来出版了《我爱·我恨·我歌》《流放与直言》《和你面对面》《从人到猿——在返祖的年代》等随笔集。现隐退沪上,读书,写作。


  2002,那是一个闪光的诗歌之年。《诗刊·下半月刊》在万千呼唤中出世了。
  这年的1月号上刊有我的一首诗作《故乡的羊群》。就是这短短的几句,不甚引人注意,却是我在《诗刊》发表的第一首诗。颇感意外的是,我第一次给《诗刊》投稿,就被采用了。时至今日,我还保存着林莽老师当初给我的回信。是诗神的招引,让我一下子和诗歌贴得那么近。我知道北方的天空里,从此升起了一颗星座,它吸引着诗人的灵魂。它给诗坛带来了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尤其是给青年诗人造成的心灵震撼是前所未有的。
  就在这年的暑假,我背起了行囊去了神圣的北方。
  北京是政治中心,也是文化首都。在北漂的诗人中,有许多人是来淘金的,确实也有不少人做了经理人,办起了文化公司,事业做得挺红火。但我来北京的目的却和别人不一样。这么多年来我生活在乡村,看惯了流云飞鸟,鲜有文化气息的浸淫,我就像一株野草快要在秋风瑟瑟的滩涂枯萎了。是诗,拨动了我的神经,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在这里,现代都市快节奏的生活频率,不是我这个乡下人立刻就能意领神会,直切它的内涵的。我犹如闯进城市的一头花牛,懵懵懂懂,有时又横冲直撞,无所顾忌。说起来有点天方夜谭,我刚到京城连方向都搞不清楚,还是林莽老师教我到书店买了北京地图和一本乘车手册,我才算解决了出门问题。
  北京,我走近了你身边。我用乡下人的目光去打量这个陌生的城市,也用新的艺术尺度去审视中外诗歌。更多的,我在这里感受到了诗的脉跳。太阳的宝石映照着高耸入云的大厦,也为诗歌分蘖出更清纯的人格气质。在农展馆南里十号,有这样一群圣徒,他们潜心工作,不计得失,其高尚的人格魅力在现代社会尤其令人钦敬。而我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是我故乡三十年都不能拥有的。写诗先做人,这话何曾过时。这些编辑诗歌的人,每天出入文联大楼,他们高屋建瓴,构筑了中国诗歌的最高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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