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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就活不了的人似的。人家街坊邻居会怎么议论呀7 .大英小英这两天正好
期末考试,两人比平时提早放了学。为了给她们增加点营养,阿美特意买了排骨,
加上海带,用瓦罐在炉子上用小火慢慢地炖着。这会儿,肉的油香和海带的清香混
杂在一起,像无数的小虫到处钻出来,挡都挡不住。家里好久都没有闻到过肉的香
味了,小英一声尖叫,跑去厨房里揭着锅盖看了,吸溜着鼻子说自己现在就饿了,
要先舀一碗汤喝。阿美看她那种馋猫的样子,心里又笑又气,骂了她几句,就叫她
先盛两碗,让大英也喝一碗。大英说:“不用了,我等吃饭的时候再喝,我现在不
饿的。”阿美说:“这姐姐就是做姐姐的样子啊。要不,你们俩现在就把饭煮上,
我们中午早一点吃饭吧。”
正吃着饭,一阵吼叫声、叱骂声传过来,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惊得阿美和
女儿都放下碗来。
小英连忙冲到门口张望,只见对面的武厂长正挥舞着一根皮带,将哭哭啼啼的
二毛撵到院子里。
这父子俩一个追,一个跑,一个红着眼睛,一个梗着脖子,一个喷着唾沫,一
个甩着鼻涕。站在一旁的苏阿姨想上前拉住自己的丈夫,可武厂长的牛脾气发作了,
她根本就不敢走上前去。这时,阿美和大英也出来了。一些邻居们则在门前伸长着
脖子。
“你个龟孙子,几天不打,你皮就痒了是不是? 你站住,站住! ”武厂长跟他
的老婆一样,也是个胖子,跑起来像皮球。邻居们拿他们夫妻俩打趣时,总爱说—
—他们夫妻两个站一起,那就是一个城市名:合肥。
阿美看到二毛的脸上已经肿起了一道宽宽的红印,触目惊心的。隔壁的汪会计
站在门口,想跑过去,却被他老婆潘阿姨暗暗地拖住了衣袖。阿美见无人上前,赶
紧冲到对面,一把拽住武厂长举着皮带的胳膊,嘴里劝着:“武大哥,你消消气,
孩子毕竟是孩子,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
武厂长挣脱了几下,但阿美就是死死地拽着不松手。他喘了一阵粗气,只得放
下手中的皮带,脸还冲着二毛嚷:“你个龟孙子,要不是看着你阿美阿姨的面子,
今天我非抽死你不可! 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
阿美冲着脸色煞白的苏大姐递了一个眼神,让她赶紧带二毛回家。二毛抽搭搭
地被母亲拽回家了。阿美轻言慢语地对武厂长说:“武厂长呀,你也不要生气了,
哪家的孩子没有个调皮捣蛋的时候啊? 孩子嘛,教育教育就是了,他们都长大了,
都爱面子了,不能再打了。”
这时,汪会计也走过来:“好了,好了,这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
何况他还是个孩子呢。老武,你先到我家坐坐吧,喝口水,消消气。”
说着,就拉武厂长的衣袖。阿美也在一旁劝慰着。
武厂长的脖子终于细下来,脸也不那么红了,被汪会计拖到他家里去了。
大英小英回到饭桌上,继续吃饭,可还是有点心惊肉跳的。大英朝隔壁努努嘴,
小声地说:“这个武叔叔发起脾气来真恐怖,我看他简直像个杀猪的,根本就不像
个厂长。”小英撇着嘴道:“找这样的人做爸爸,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哼,每回
见到我,还笑眯眯地要我给他当女儿,就他这样的,拿轿子抬我也不去啊! ”阿美
压低嗓子道:“我看他们家三个光头也实在太调皮了,不好好读书就罢了,还跟社
会上的那些小痞子在一起鬼混! 唉,大毛他们仨兄弟,怎么就没有一个像人家汪洋
呢? 汪洋是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长大的,人家不仅学习好,还懂事,从小到大,他有
哪件事情让大人操过心? 同样都是养儿子,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真是人比人,气
死人啊! ”
听母亲提到汪洋,小英问:“汪洋哥哥是不是也快放假了? 今年过年他会回家
吗? ”
阿美说:“我听潘阿姨说了,汪洋过几天就要回家的,潘阿姨让我到时候给他
加班做一件呢子的长外套,过年出门做客的时候要穿的。她把料子都买好了,是毛
纺厂处理的雪花呢,内部价,便宜得很。”
“潘阿姨真有本事,她怎么回回都能买到那些又便宜又紧俏的商品呢? 妈,我
看你过日子就不如人家精明。”大英插话道。
“人家潘阿姨是典型的上海人嘛,汪叔叔又是做会计的,他们家当然都会算账
了。其实,我最不喜欢潘阿姨了,她是势利眼,这条街上有几个人能到她家里去做
客呀? 她能让武叔叔去,还不是看他是厂长,她家吃的菜油都是买的内部价。哼,
那时候对我们还好些,也还不是看我爸爸有辆车,能帮她们家带点东西吗? 现在见
到我们就明显没有过去好了,皮笑肉不笑的,讨厌! ”小英的脸上挂着一种不屑的
神情。
“小英,大人的事情你管什么呀? 你这张嘴现在就像钢针一样,将来怎么得了
?”阿美瞪了小英一眼。
“我也不喜欢潘阿姨,不过我看汪叔叔好像挺怕她的,他们家都是潘阿姨做主
的。”大英在一旁附和。
那个叫林雪原的,好像是天外来客一样的人,到底还是见了。
阿美推了几次,不是借口,真是过年前她一直在加班给人家赶新衣服,熬得眼
睛都成了兔子眼,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朱香兰看她连跟自己说几句话,手也是不停
的,知道这开裁缝店的,就得赶这个“年忙”,所以也理解,主动把见面的时间推
到了过年以后。
年后,突然就清静起来。没有人来做衣服了。
阿美成天闲在家里当主妇,心里焦虑着,又毫无办法。每年都是这样的,年前
一段日子拼命地忙,忙得腰都要断成两截了,可年后一段日子又出奇地轻闲,把人
闲得头发都要立起来——没衣服做,这钱从哪里来呀? 要等到气温升起来,开春了,
这才有爱俏的姑娘赶早来做春装的。
这就又想到那个叫林雪原的男人了。有个男人靠一靠,有一份稳定的工资收入
做后盾,也许就不会那么着急了。正好,朱香兰又跑来一次,给阿美送了一张戏票,
把她和林雪原的约会定在看戏的剧院里,阿美也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灯亮着。剧场的灯。有点明艳,有点惊心,有点浮躁的。戏还没有开始,大红
的丝绒幕布紧紧地拉着,一束圆形的灯光正打在幕布的正中。音乐滑滑地响着,也
是有点浮的,轻飘的。有人喊来呼去的,找座位,打招呼,一场大幕开场前的凌乱
和浮躁。靠前排的座位上,阿美和林雪原端端地坐着,腰身都有点僵硬。林雪原是
个高瘦的中年男人,刀条脸,长鼻子,脸颊凹进去,眼睛凸出来,架一副棕色塑料
框的深度眼镜,不丑,但也不似朱香兰形容的那般好。他的脸色也不好,带一种病
态的焦黄,连嘴唇也是发乌的,像是抽了过多的烟之后熏出来的一样。头发梳得一
丝不苟的,不过两鬓都斑白了,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
他套一件半长的黑色呢子大衣,里面穿着铁灰色的中山装,脖子上挂一条灰色
的羊毛围巾,有点旧时文人的气质。
4
阿美还是穿着平时一直穿的那件棉衣,不过棉衣外换了一件平时不常穿的暗花
缎子罩衫,中式的盘扣滚边,显得文静而俏丽。她的身上没有一点装饰,只是前晚
用烧红的火钳偷偷烫弯了发梢和刘海,再用两只黑色的钢丝发卡将头发别在耳后,
带着点三十年代的女人身上常有的那一种古典的清秀。出门时,女儿还笑妈妈打扮
得这么漂亮,就是去看朱阿姨的演出嘛,又不是自己去表演。阿美在手上倒了一点
花露水,轻轻地抹在头发上,然后笑着说:“这是你朱阿姨第一次请我看戏呀,我
是去给她捧场的,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扫她的面子呢? ”两个女儿只当母亲去看戏,
谁都没想到她真的要去演戏的——舞台下一场两个人的戏。她们对黄梅戏都没兴趣,
也没吵着要跟去看。
这些天,她们每天晚上都是去苏阿姨家看电视连续剧的,放假嘛,好不容易才
有的假期待遇嘛,那情节是一场连着一场的,勾着魂,上着瘾的,哪能错过一集呢
?所以她们催着母亲快点出门。
这会儿,两个台下的演员正在上演着一场“初识”。看得出来,男主角是兴奋
的,从厚厚的镜片背后闪出了一道惊喜的亮光。只听介绍人说,这个女人是小街上
的西施,又巧手,没想到她这样的美,看上去也还年轻,而且浑身上下笼罩着一种
无法言说的气质,一种温婉的女人的东西,像一块手工的朴拙的家常玉器——不名
贵,但成色到底好哇。因为心里喜欢,林雪原倒显得比往常紧张了,脸上的肌肉绷
紧着,说话举止反而比平常拘谨很多,有点咬文嚼字的。他怕自己给阿美留下了什
么不好的印象,可是越这么想,就越觉得浑身不自在。阿美本来就是拘束的,在这
样的场合,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得体,又害怕遇到熟人,有点躲躲闪闪的,感觉到他
的紧张后,又添了一点拘束,越发无话了。
“你,你的两个女儿都好吧? ”林雪原没话找话地问。
“挺好的,她们都在重点中学念初一,成绩中上等,家里的事情也能帮着做,
我不怎么操心的。”
说到女儿,阿美的嘴角边溢出了浅浅的笑意。
“这样啊? 那真好。我一直都想要女儿的,可偏偏生了个小子。”
这样的话,阿美不好往下深入,想了一会儿才说:“其实,儿子女儿都一样的,
只要懂事就好。”
聊几句,又没话了,两人沉默地坐着,终于盼到灯光变暗,音乐响起,大幕拉
开。舞台的正中搭着一个商店柜台的造型,背景是城市的街道,刚刚抽枝的柳树,
荡漾的湖水。这出戏名叫《小店春来早》,现代黄梅戏。阿美盯着舞台认真地看。
她很少看戏的,屈指可数的几次,都是老沈单位发的没人要的招待票,位子几乎在
最后排,演员看上去小得像木偶,脸根本看不清,更别说表情了。那时只是去凑凑
热闹而已。这会儿她坐在前排,舞台上纤毫毕现的,连演员脸上扑的厚厚的粉底都
看得清晰,连演员鞋面上沾的污渍都瞧得分明,那唱词也用幻灯打在舞台两侧的白
墙上,字字清楚,这戏看起来就新鲜,听起来就有味道了。慢慢地她就入戏了。
朱香兰在剧中扮演一位农村老大娘,上城里来买东西,大惊小怪,挑三拣四,
语无伦次的,身上带的钱又不够,店里的两位售货员对她便有两种明显不同的态度。
这出戏就是通过这两个售货员的对比,反映“三尺柜台”如何为工农兵热情服务的
主题——虽是唱高调的戏,但戏词却是完全生活化的,还带点市井俗态。朱香兰的
扮演也活灵活现的,将进城的老大娘演得有点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夸张是夸张
点,但热闹,滑稽,搞笑。阿美也跟着观众不时地爆发出会心的笑声。阿美看着舞
台上的朱香兰,活脱脱的农村大娘一个,不禁在心里叹服着:这演员就是不比常人
啊,演什么像什么,别人都笑翻了,她还能一板一眼地唱念做打。
这戏不是什么缠缠绵绵的悲情戏,带点轻喜剧的感觉,看起来轻松,中场休息
的时候,阿美和林雪原因为笑了几回,脸色都放松下来,聊起来就自然一点儿了。
两人谈戏,阿美觉得戏演得好,唱得也好,林雪原则说戏的内容没什么意思,但演
员的表演都不错。阿美又说,演员这碗饭端起来真不容易啊,又要长得好,又要嗓
子好,还要会表演,这么多本事怎么恰好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了呢? 林雪原就说,
隔行如隔山嘛,听朱香兰介绍,你的手很巧,衣服做得比买的还好看,照我看,你
的本事也很大呀。阿美听到林雪原的夸奖,心里高兴,脸却不自觉地红了,嘴里喃
喃道,我那算什么本事呀? 林雪原看着阿美的脸上浮现出的那种羞涩的红晕,不禁
心下一动:看来,这个在小街上过着平常生活的女人,她的心并没有沾上多少烟尘
气啊,她的气质中还带着点姑娘般的羞涩呢。说不清楚为什么,和这个快四十岁的
寡妇第一次见面,自己竟然就有了一点隐隐的冲动了。
看完戏,低着头,跟着闹哄哄的人群走到剧场外。还好,居然没有遇到一个熟
人,阿美暗暗松了口气。冬夜的寒气像鞭子一样抽得人一哆嗦。林雪原要摘下自己
的围巾给阿美围上,但阿美坚持说自己不冷。林雪原要送阿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