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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里掏出一块手绢给他擦眼泪,擦鼻涕,一边擦一边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她
想:这个男人多可怜啊,他在监狱里被关了那么久,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忍了多少孤独啊。这么多年来,他恐怕都没有碰过女人了,所以才会这样激动的,
以至都有点控制不住地失态了。是的,这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他的命运太惨,当
别人都在享受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面对监狱冰冷的水泥地和铁
闸门,当然,还有那些拳脚和皮带。一个男人的眼泪有怎样的威力啊,它彻底摧毁
了女人心中所有坚固的堤坝。她要安慰他,用自己的身子安慰他,她要给他补偿,
用自己的身子给他补偿。想到这里,阿美的身下一热,她一把握住了林雪原的手,
勇敢地将他的手拉着往自己的裤腰里塞。可是裤带系得太紧了,阿美想也没想,摸
索着,解开了自己的裤带。
可是,他好像并没有懂得她的意思。他的手仍旧滑了上来,滑到她的乳房上来。
他又抱住了她的头,久久地把她的嘴含在自己的嘴里。他含了那么久,好像要含着
她的嘴,就这样睡去一样。
不过,他还是放开了她。然后他红着脸,又把她的衣服整理好,扣好。他抱着
她坐了起来,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满脸羞愧地小声说:“对不起啊,
在我们还没有结婚之前,我不能,还不能——”
阿美的脸立刻涨得像只紫葡萄。这个“林呆子”! 他不做就不做呗,他要保持
君子作风就保持呗,干吗还要说出来? 好像她是一个被撩拨得等不及的女人一样,
好像她那么急切地想“做”一样。
真是羞死人了。她一头扎到他的怀里,有些娇嗔又有些羞愤地在他的肩上捶打
起来。
太晚了,阿美要回家了。林雪原从一堆报刊中寻出了几本文学杂志,说那上面
的小说写得真好,有几篇写右派经历的小说,就像写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他让
阿美闲着没事的时候,随便翻翻。林雪原抱着那几本杂志,一直把阿美送回了家。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阿美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头脑里一片雪亮的。拿回的那一叠文学期刊就放在她的枕边。从初中毕业后就
再也没有看过什么书的她,居然通宵达旦地看起了小说,那种亢奋之情就像一个初
上学堂的孩子得了一本新华字典一样。是林雪原让她对“知识”有了敬仰之心? 还
是因为她的心与林雪原在一起而变得细腻敏感起来,从而需要在这些文字里得到舒
缓和共鸣?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夜未睡。睡不着。她拉上电灯,靠在床头
上,翻着那几本对自己来说又新鲜又好奇的文学杂志。这一翻,就翻到了一个叫
“张贤亮”的人写的小说。这么多年都没有看过书了,可是他写的小说居然一口气
就看完了。不太懂,可是好看。里面写男人女人的那些事更是好看。看来这些有知
识的人就是厉害呀。什么事到他们的笔下就变得不一样了呀。本来这男人女人在一
起,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还不就是要做那一桩见不得人的事吗? 可是在他们的
笔下,那桩事怎么就变得不一样了? 变得有那些说不清楚的大快乐和大名堂了? 那
桩事怎么就变得让人抑制不住地向往起来了? 阿美读着,读着,渐渐地就感到自己
的身体躁动得难以忍受了。是真的想了。她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双腿夹紧了,在床上
扭来扭去的。汗珠不断地从她的额上渗出来。——天哪,她这是发疯发狂了吗? 蓦
地,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双熟悉的眼睛。在黑夜中发光的眼睛。沉静如冰的眼睛。隔
着银河一般宽阔无垠的大水面,那双眼睛穿透时空,直逼下来。锐利的目光像刀剑
一样地劈向她,让她无处可逃。阿美浑身一颤。她呆呆地停了动作,羞愧而僵硬地
蜷缩在床上。她感到有块沉重的铁板正慢慢地朝她压下来,好像要把她压成一张薄
纸似的。她的身体渐渐地冷了,然后,一点一点地变薄,变成了一张纸。
自从志红来了以后,阿美的时间就松动起来。
白天也可以出去转转了,看看别人的店里进了哪些新货,看看别人的价钱定的
什么标准。还可以到工商所坐坐,与管这片的张所长和他的几个手下套个近乎,混
个脸熟,还有税务所的,街道办的,这些关键人物都要经常来往着,有时还得送送
礼,请请客的,总之这些场面上的事情,阿美都在慢慢地学着。当然还得在社会上
交些朋友了。做生意嘛,处处都需要信息,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准,哪天遇到什
么事情就能派上用场。阿美是个喜静的人,说话慢条斯理的,在这些场合里,自然
都没有“女强人”那种呼风唤雨的派头,她只能应个景,凑个热闹。不过她为人随
和,心思绵密,不张扬,不多事,又到底是个美人儿,还是个寡妇,人家对她也迁
就些,照顾些,就这样,她的身边也渐渐有些朋友了。小街上那些有点头脸的人物,
还有一些个体老板,也都开始把阿美纳入到他们的圈子中来了,有时会喊阿美一起
搓搓麻将,吃吃饭什么的。毕竟,跟一个美人,哪怕是一个不年轻的美人儿在一起,
总是让人舒服的——至少,眼睛是舒服的嘛。阿美不想和他们走得太近,但也不想
被人家排挤在外,于是隔三岔五地也跟他们在一起聚聚。就这样,阿美的性格已经
在不知不觉中放开了好多,和过去已经大不相同了,可是这些变化都是在一点一滴
日积月累的过程中完成的,她自己倒没有怎么意识到。
她能看到的,是自己的模样起了一些变化。
毕竟被别人喊成“老板”了,虽是戏言,却也算是身份,穿着打扮上便不能太
马虎朴素了。她做的又是时装这一行,如果打扮得土气,也会影响到自己生意的。
于是阿美也开始花些钱,花些心思,包装起自己来。她还去“温州发廊”烫了个大
波浪,挑了几件鲜艳入时的服装穿起来,出门也学着朱香兰的样子,扑点粉,涂下
口红,拎一只漂亮的坤包,走路时腰板挺得直直的,说话办事都摆出一点场面上的
架子来。总之,她知道,自己跟那个成天在家里给别人车衣服的小裁缝,是越来越
不一样了。
这变化也被孙志强注意到了。那天,他因为第二天要去武汉跑一趟长途,临行
前便到阿美的店里,问她要不要搭他的便车去进货。一见烫了头发的阿美,穿了一
件白地儿黑点、系着飘带的长袖衬衫,他的眼睛一亮:“阿美姐,你现在真是越过
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了,你要是跟大英小英站在一起,那就像三姐妹了。”阿美笑
道:“你也太夸张了吧? ”志红跑上来,搂着阿美的肩膀说:“怎么是三姐妹呢?
还应该加上我——四姐妹! ”说笑一阵后,孙志强问阿美明天要不要跟着他的车子
去武汉,他要独自去武汉送一趟货,歇一天就能返回的,正好还可以把她顺道送回
来。阿美心动了。
虽说跟孙志强很熟了,亲弟弟一样,但他毕竟是个大小伙子,孤男寡女地跑这
么远的路,总叫人有点难为情的。不过,能搭一次他的车子,毕竟能节省好多的路
费,来回也方便不少。她正犹豫着,孙志红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阿美姐,这么
好的事,你就去呗。店里不是正好需要再进一批新货了吗? 你放心吧,家和店都交
给我,我这几天就不回家了,吃住都在你这里,帮你照应着大英小英。”
就这样,阿美搭上了孙志强的车,那辆她丈夫从前开过的东风牌大货车。正是
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初秋。车窗外流动着斑斓的色彩,丰盈的田野。湛蓝的天空下,
阳光像透明的叶片一样跃动着。阿美心情很好。她想起了前几次自己进货时那副难
民般的样子——挤在破旧的长途客车上,挤在一班浑身臭汗味的粗野的男人当中,
提心吊胆地用手悄悄地按在自己的腰上,因为她在最里层的衬裤里缝了一只暗袋,
里面塞着几百块钱,这些钱让她一路上都不安生。她硬撑着,十几个小时的路程,
都不敢合一下眼皮。回来的路上呢,更是受罪。小山一样的包袱压在她的腿上,她
坐在汽车的最后排,在剧烈的颠簸中,努力用双手环抱住那几个沉重的包袱。就这
样,她还要忍受司机的责骂,忍受乘客的白眼,在那些不耐烦的推来搡去中,她一
个女人家怕惹是生非,只得忍气吞声地不敢回一句嘴。为了不下车小便,她甚至连
水都不敢喝一口……现在,坐在孙志强的车上,坐在高高的驾驶室里,那感觉真有
天壤之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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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心里藏着欢喜和感激,一路上,阿美都找着话题跟孙志强聊天。这一聊倒
聊开了。她比他大十一岁,差不多一轮了,可是两人聊天却能聊到一起来,彼此的
观点还颇相近。他们先谈运输公司的事,从运输公司谈到赵书记。阿美很想知道有
关赵书记的消息,便旁敲侧击着,把孙志强的话都掏了出来。孙志强往常开长途,
就算有搭档,人家不开车的时候都在呼呼大睡,没有人肯陪他这样天南海北地聊天
的。现在有阿美在身边,善解人意地搭着话,不时快乐地笑几声,不时提醒他注意
路况,不时询问他渴不渴饿不饿——她还为他准备了水壶和干粮。这次出行于他也
是少有的放松和舒畅了。因为心情好,他说话也没什么顾虑了,说到兴起时,也夹
杂着“我操”、“他妈的”这样的感叹。阿美听着也顺耳,那是她丈夫从前也爱说
的口头禅。
没想到,赵书记在孙志强的嘴里居然是个挺“左”的人。他平时在单位说话,
满嘴的马列主义,办起事来也特别讲原则。每个星期六下午,是铁打的学习文件和
报纸社论的时间,谁要请假,就按旷工处理。他还规定,除了公车不能私用以外,
连单位的电话也不能讲私事,单位的信纸信封,也不许写私信。人家找他开后门,
东西送到他家,他第二天就会带到办公室,让人家领回去。因为这些,不少人很憷
他,他也得罪了不少人。孙志强又说,不过赵书记这人人品还不错,心肠也好,你
真要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特别是女同志,到他面前哭哭啼啼地诉说一番,他就很愿
意帮人家出力的。他的生活作风也很正派,老婆还是他当兵前在农村定的亲。他在
部队当了干部,又转业回地方当上领导,但一直都没有嫌弃自己的农村老婆,单位
每年年终搞联欢的时候,他还把自己的老婆带来一起参加呢。那女人长得丑不说,
据说脾气还挺大的,两公婆争吵打起仗来,挂彩的居然都是赵书记。
不过,赵书记说了,他老婆良心好,自己在部队的时候,他的老爹老妈都是老
婆服侍着养老送终的,就凭这一点,他永远都不会嫌弃她的……
阿美听了这些话,不禁暗暗吃惊。从孙志强嘴里说出来的赵书记,与自己认识
的那个赵书记,好像不是一个人似的,那么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赵书记呢? 自己了
解他吗? 想到他寒夜送炭、热烈亲吻的那些事,阿美觉得那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
身上的故事了。
突然,孙志强问了一句:“阿美姐,你说,这结婚成家有什么意思呢? ”
阿美一愣。“哎呀,你怎么提这个问题?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结婚成家有什
么意思。一结婚,一成家,那么大的责任,那么多的烦恼,好像自己给自己下了个
套儿,想想,其实也没多大意思的。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反正人人都这样
说,这样做的,总归有些道理吧。”停了一会儿,她又说:“志强,你说,你喜欢
什么样的女孩,今后我也好帮你留意着。但你不要眼光太高了,两人在一起,就是
搭个伴一起过日子嘛。”
“我哪里是眼光高? 是没有姑娘喜欢我呀。”
“嘿嘿,你难道要人家姑娘主动来追你吗? 志强,你说说,是不是有喜欢的姑
娘了? 自己不好意思提出来? ”
“没有,我真的没有! 其实,我喜欢的,就是像——像你这样的,这种类型的。”
孙志强刚一说完,就觉得这话说得太唐突太冒失了。他的脸热了一下,赶紧闭了嘴。
阿美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了。不过,她毕竟比他年岁长那么多,在这样的时候就
显得老练一些,豁达一些。她哈哈一笑,打破他的难堪:“哈哈,怎么能像我呢?
你阿美姐是最没用的,命也不好,你将来要找的姑娘可千万别像我呀。我看,要像
就应该像那个观音菩萨,一脸的福气,一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