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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结束后,人们纷纷围过来,问那医生,孩子呢,孩子呢?
医生只得说,孩子没有保住,但大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大家一听,心里非常难过,那一声孩子的啼哭终于没有响起。他们纷纷低垂了脑袋。有的颓然蹲了下去,把头伏在膝盖上,伤心地抽泣起来。
《八千湘女上天山》 荒原上的爱汪柏祥:她好像是整个荒原的母亲(2)
在往回走时,他们用了整整一个晚上。每个人的脚步都沉重得抬不起来,迈不出去。
当其他人听说孩子没有保住时,一个营的四百多人,包括刚分配下来的一百七十名内地遣犯,都伤心地哭了。如果说在策大雅附近的五十人还抑制着自己,使自己不在老乡面前过于悲伤。现在,是在自己“家”里,全家人在这悲伤面前,再无顾忌,荒原上,男人的哭声响成了一片。
这一次生育使部队意识到,应该在基层设妇产医生,应该有会接生的人,因为和平意味着新生的开始。
所以,我一到轮台不久,营里就推荐我去学医。那天,营长找到我说,营里准备推荐你去师部学习。
我听后,很高兴,连忙问,学什么呀?
喂蚕,好好学习,将来给蚕子看病。
可这戈壁滩上,连一棵桑树都没有,喂什么蚕呢?我认真地说。
现在没有,将来会有的。这个机会很难得,每个营只推荐一个,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我到了师部医院,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才知道“喂蚕”就是接生。一想起营长把接生说成“喂蚕”,我就忍不住笑了。
之所以把接生叫作“喂蚕”,是因为当时去部队的湖南女兵都还是姑娘,让姑娘去学接生,一般人都不愿意去。营长怕我也不愿意去,在我问他时,他一急就这么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二者联系起来的。但这个说法就在南疆一些地方很快传开了,直到现在,还有人说,你快去帮我喂一下蚕,这就表示要你去接生。
其实,我到部队不久,就听说了营长妻子难产的事,我当时就想,自己如有可能,一定要当一名妇产医生,没想天遂人愿,心里自然高兴。
学了几个月后,我回到了荒原上。我回来那天,人们热烈地欢迎我,虽然我还算不上是一个医生,但大家已尊称我为医生了。他们说,有了汪医生,再不会有初夏那令人伤心的事情发生了。
大家挖了一间地窝子,正式命名它为“戈壁休养所”——当时基层部队还不叫卫生所,都叫休养所,我是所长兼医生和护士。
不久,我就接生了第一个孩子,好像这孩子是专门等着有人接生才肯出来的。
产妇是一位女遣犯。
她曾经参加过共产党,但没过多久,又加入了国民党,后供职于情报部门。其丈夫是国民党部队的少将副师长,在与解放军作战中负伤,由于丈夫不愿意去台湾,她也跟随丈夫留在了大陆。不久,丈夫被镇压,她被押解进新疆,上路之时,她已有了孩子。作为阶下囚的她不知该怎么办,不知道孩子生下来会怎么样,她曾从车上往下跳,到了新疆后,又拼命地干体力活,有一次甚至用力捶打自己的肚皮,想让孩子流产,但都没有成功。
对于为她接生,有个别人心里觉得憋气,他们认为,我们革命者的后代还没有生,反革命的后代倒生下来了。其他人则认为,不管怎样,他(或她)都是这荒原诞生的新生命,应一视同仁。也正因为如此,她被送到了我的地窝子里。
当女人因为分娩发出的痛苦呻吟声从地窝子里传出时,男人们不约而同地纷纷涌到了地窝子前。
明亮而硕大的一轮满月悬在天上,被那一根孤零零的旗杆挑着。沙丘在明月中泛着柔和的金色之光,由明暗勾勒的弧线显得异常的美,像裸露的女人的胴体,让人心醉;被阳光烤得油亮的戈壁石也一闪一闪地发着光。我那眼地窝子里的马灯发出橘红色的光,与明月和星辰呼应着。月光下的男人看上去像一幅黑白木刻版画。他们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莫合烟不时地被点燃,吐出的烟雾悠然地飘散在月光里。有一位士兵一直在用竹笛吹奏东北民歌《摇篮曲》。
因为有了我这位妇产医生,大家已没有上次那么紧张。
可能是由于产妇营养太差的原因,她不时昏迷过去。汗水湿透了她的衣服,她的脸色也异常苍白。她似乎没有一点儿力气生下自己的孩子了。一直折腾到大半夜,才听见了孩子那激动人心的啼哭声。
——这可是这片荒原上第一声孩子的啼哭啊!
我高兴地跑出地窝子,大声宣布道,她生了,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官兵们听了那消息,激动得双眼潮湿,大家齐声欢呼起来。
在我和官兵们的记忆中,那是最美丽、最神圣的夜晚。因为生命的诞生,那片荒原显得不再死寂,而是充满了生机。当新的一天到来,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我们觉得这荒原的历史真正地开始了。
我现在已经六十六岁,一直生活在塔里木盆地北缘的这个团场里,从我接下第一个孩子时,整个荒原上也就两千来人,现在人口已增加了十倍,荒原早已变成了绿洲。而经我之手接生的第三代正在茁壮成长。
我一直不愿意搬到城里去住。唉,怎么说呢,闻惯了这里的气味,泥土的、庄稼的、树的、野草的,还有我工作了一辈子的产房的气味,城里闻不到这些气味,我不习惯。还有人总希望我去接生,说我接生保险不说,孩子好养,不生病。
的确,我喜欢孩子,我一生最爱唱的歌是《睡吧,小宝贝》。我在接生第一个孩子时,就渴望能有一首歌,在接生时唱给产妇和即将临世的孩子听。后来,我看了墨西哥电影《生的权利》,听了它动人的插曲后,再也难以忘记,我觉得这首歌就是写给那个孩子的,专门写给那个有一个苦难的母亲的孩子的——
睡吧,小宝贝,快安睡,你的黑妈妈在你身边。梦中会得到许多礼物,糖果糕点啊任你挑选,等你睡了,我就带上你去到天宫,那天宫百花盛开,万紫千红,黑人小天使快乐无穷……
《八千湘女上天山》 最伟大的创业陶先运:没人知道我是陶峙岳的侄孙女(1)
十五岁的我是偷偷去当兵的。当时,由于眼睛近视,营养不良,体重太轻,身高不够,在体检时被刷下来了。
我十分委屈地站在那里,一直不肯走。
小鬼,快回去吧,明年再来。一位军官对我说。
我哭着说,不,我不回去。
体检都结束了,我还站在那里。
熊晃将军扶着栏杆,站在楼上,他注意到了我。
招兵的军官对熊晃说,政委,这小鬼已站在这里半天了,怎么说也不走。她年龄、体重、身高都不够。
我接过那军官的话,说,不让我当兵我就不走。我在茶叶厂当工人已经一年多了,我已是大人了。
熊晃把我打量了一番,就对那军官说,那就收下吧,让她到文工团去。
我一听,高兴极了,连着说了好几个谢谢。
我的父亲是个汽车司机,我是父亲最小的女儿,他是不愿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的。但一见我穿着那套过膝的棉军装站在他面前,他一切都明白了。他吸了口旱烟,对我说,听说新疆冷得很,雪四五尺厚,你去非冻死不可。
爹,解放后我也上不起学,人家去了都不怕,我也不怕。我倔强地说。
那你就去吧。顿了顿,他又说,满(小)运呀,你知道你明六叔公和正四叔公啵?
我听说过的。
你明六叔公陶峙岳在新疆当总帅,你正四叔公陶晋初可能是副总帅,你去找找他们,他们会关照你的。
总帅,那是多大的官呀?
统领新疆兵马,在过去啊,也是封疆大吏,一方诸侯啊!他俩都是中将,听说率部起义了,也是解放军了。我们陶家在晋朝时出过“八州都督”陶侃,还有就是陶潜陶渊明。从那以后,可能就是你两位叔公出息最大,可算是光宗耀祖了。
好的,我去了新疆,一定去找他们。
本想借两元钱给你,可胡经理不给借,爸明天又没时间送你。
部队上用不着钱,管吃管住管穿,也不用你送,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4月16日黄昏,火车鸣了一声长笛,“哐当哐当”地驶出了长沙车站。
看着长沙城渐渐远去的、依稀的灯火,我突然想起我这一走,啥时才能回来呀!想到这里,我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嘤嘤”哭了。我这一哭,整个车厢里都响起了抽泣声,大家全都哭了。大家越哭越伤心,越伤心越哭。直哭得带队的大队长、分队长都抹起眼泪来。
7月1日,我来到第二十二兵团司令部驻地景化(现呼图壁)县城。在这里,我和女兵们接受了一个月的政治教育,大家住着清一色的地窝子,睡着清一色的地铺,地铺上的苇子草散发着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腐浊气息。政治教育的结果是使大家都抱定了“安下心,扎下根,长期建设新新疆”的决心,熄灭了我们回到故乡的梦想。
二十二兵团司令部从迪化迁至景化后,异常简陋,跟现在贫困地区的乡政府差不多。女兵队紧邻司令部办公室,我常常看到一辆美式吉普车出入于司令部,车上的首长军容严整,颇有儒雅之气,我也听到了人家叫他陶司令员,我就想此人可能就是明六叔公陶峙岳。还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军人,被称为陶参谋长,我想这大概就是正四叔公陶晋初。
我明六叔公自十五岁进入湖南陆军小学后,一直没有脱离过军界,算是真正的职业军人,他从黎元洪都督府的一名卫兵干起,直到出任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兼河西警备总司令、新疆警备总司令。而他的堂弟,也就是正四叔公也是从上士文书干起,在抗战期间,参加过上海保卫战,入缅对日作战,写下过“胡尘遍地疮痍甚,莫向潇湘望故乡”的豪迈诗句,正当他要杀敌报国之时,他被召回重庆,成为中将高参,只领薪俸,无所事事。他报国无门,悲愤之下,两次上书毛泽东主席,欲赴延安。后因国民党封锁,未能成行,他就干脆蛰居乡里。直到1948年陶峙岳邀请他赴新疆出任参谋长。他们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生,加之一家出了两位国军中将,后又通电起义,他们自然成为宁乡县人人挂在嘴边的话题,他们早已被故乡的人们视为传奇人物。
他俩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但两位将军戎马倥偬,我很少见过。向人打听后,确知他们正是父亲要我找的人,但我并没有那样做。我也没有向任何人公开过自己的身份。我想,我既然是一名战士,就应该和其他人一样,靠自己去奋斗。
政治教育结束后,我被分到了小拐。我和另外六名女兵坐着敞篷车,沿着芦苇丛生的沼泽地走了一天,直到天黑透了,才见到一星飘浮不定的灯光。那就是二十二兵团九军二十五师师部所在地——全兵团最为艰苦、最为荒凉的垦荒前线。人们为此编了个顺口溜——
小拐好,小拐好,
人无粮,马无草,
脚底下擦油赶快跑。
几棵树在夜风中发出孤独的“沙沙”声,几间土坯房就是机关办公的地方。其他人已在地窝子和苇棚子里入睡,只听得见此起彼伏的鼾声,却看不见人。使偌大一个师部机关看上去好像就那迎接我们的十来个人,显得异常清冷。
政治部主任史骥等候着迎接我们。这一路净是无边荒原,大家的心早就凉了,加之劳累,我们下车后,都不吭声。递了水来,只管喝;递给饭食,只管往嘴里扒。我开始以为这只是路途上的宿营点,就问司机明天何时出发。司机不解地问,往哪里出发?
到二十五师呀。
这就是二十五师。
我听后,看看四周,只见夜色萧瑟,一片死寂。不相信地问,这是二十五师?你哄我。
小鬼,你心目中的二十五师该是什么样子呢?史骥接过了话茬儿。
至少得有人,有多一点的房子,有狗叫,有田地。我认真地说。
以后会有的。小鬼,你叫什么名字?是湖南哪个地方的人呀?
姓陶,叫陶先运,湖南宁乡人。
我们司令员也姓陶,也是宁乡人,你们该不是一家吧?史骥半开玩笑地对我说。
我笑了笑,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