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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0-八千湘女上天山-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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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了笑,没有吭声。    
    你想干什么工作?到文工团去怎么样?    
    我不想去文工团。    
    那你去学护士吧!    
    好的。


《八千湘女上天山》 最伟大的创业陶先运:没人知道我是陶峙岳的侄孙女(2)

    我的命运就这样决定了。当天晚上,我们露宿在荒原上。第二天,我到了师护士训练班,任七班副班长。    
    学校是一片荒滩,草都没长几棵。长草的地方能长粮食,要留着开垦良田,所以舍不得拿来建房。    
    我把背包一放,就去打土坯,割苇子,用了十多天时间,修了两排简易的土坯房,学校就建起来了。没过多久,师成立训练大队,分财经训练班、医护人员训练班、政治教育训练班、预提干部训练班,共一千多人,又得修校舍,修礼堂。大家又开始背土坯,那土坯七八公斤一块,我先是背三块,然后四块、五块,最后背到了七八块。我的衣服磨破了,背磨烂了,但我还是咬牙坚持着。就连路过那里的老乡见了,也不停地说,啊,尕尕的,亚克西。我不懂维语,就问是什么意思,别人就说,老乡是在夸奖你,说你人这么小,背这么多块土坯,了不起。    
    我们白天劳动,晚上学习,就这样学习了三个月,我就到师医院当了一名护士。我没有想到自己首先护理的就是那些所谓的“反革命分子”。有喝药被人发现的,有割腕的,有跳河淹得半死的,有在批斗审讯中被打破了头的、打折了腿的,打伤了神的、还有精神失常的……那情景令我十分害怕。有一个人我还在护理着,就死去了。他是“肃反”扩大化的牺牲品,后被甄别了,但人已被折腾得不行了。我记得他整天就说那么一句话——啊,同志,我冤,我冤啊!我原来是很怕死人的,那是我第一次离一个死人那么近,又是在晚上。耳边是其他病人的呻吟叫喊,远处是狼的嗥叫,狐的悲鸣,没有电灯,洋油灯的火如萤似豆,但我没有感到害怕。那死人怎么也不瞑目,我就一次次去抹他的眼睑。我给自己壮胆说,死人是什么?就是心不跳了,血不循环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1952年冬天,明六叔公到二十五师来视察,无意中问师长刘振世,我们那些湖南妹子在你们师工作得怎么样啊?    
    很好,师医院还有个你们宁乡的湖南妹子,年纪不大,工作却很突出,也姓陶。    
    宁乡的陶,就我们陶家大屋。我听说我有个侄孙女当兵到新疆来了,不知道在哪个部队,她莫非就是我的满孙女呀!我骑马去看看她,怎么样啊?    
    好哇!    
    师长叫人牵来了马。明六叔公摆摆手,算了,这样太招人眼了,如果是我孙女,她也应该和别的战士一样,让她下班后来看看我吧!    
    那天下班后,医院的协理员对我说,陶护士,政委打电话,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    
    那时,师政委在我的心目中,是很大的首长。虽然当时的官兵关系融洽得很,但师政委点名找我,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我去后,政委却不在办公室,只有一个年近花甲的军人在那里用铁钩掏炉子。见我站在门口,老人就说,你们政委不在,是我找你,你进来坐。    
    我坐好后,老人递给我一茶缸水,让我坐到炉火边来。老人已把炉火伺候得很旺。他和蔼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陶先运。    
    你爸爸的名字呢?    
    陶叔宽。    
    你还有两个伯伯吧?    
    是的,大伯叫陶伯蓬,二伯叫陶正九。    
    我一说完,老人就有些激动地说,孩子,我是你叔公啊!    
    这么近地见到亲人,我激动得不行,我用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明六叔公。然后说,我爸临走时给我讲过,说您在新疆当总帅,让我找您。    
    那你怎么没来?    
    我……我想和其他女兵一样。    
    好满运,有出息!    
    我前年曾回过陶家大屋的。    
    我听说过,是我爸用货车接叔公回来的。人家说你是将军,可连个警卫也没有。记得您到每家都看了看,就走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当时还不清楚您是谁呢!    
    我是顺路回家看看,这两年家里怎么样啊?    
    还好。    
    你这棉衣看来不太合身,鞋子也不太合脚。    
    再长一长个子,就差不多了。    
    你现在做么子事呀?    
    当护士。    
    护士都干些么子事?    
    扫地,发药,倒屎尿,掏炉子。    
    这工作能适应吗?    
    能的。    
    我们爷孙俩用老家话谈了很久,然后,明六叔公摸着我的头,问道,孩子,有么子困难没有?    
    我像怕回答慢了似的,连连说,叔公,没有的,没有的。    
    是不是没有?有就跟叔公说。    
    真没有的。    
    今晚你就不要回去了,外面冷,有狼,我给你在师部找个地方住。顿了顿又说,先运,我明天上午给指战员讲话,讲完后就回迪化,我给你留个地址,有机会就来找我。完了,又轻叹了一口气说,唉,这交通如此不方便,也不一定有机会啊!人生的路要靠自己去走。你比你叔公有出息。十五岁就当护士了,我十九岁才在黎元洪的都督府当了一名卫兵,二十岁时才一个二等兵呢!    
    过了两个月,明六叔公托人给我带来了一支博士牌钢笔,鼓励我好好学习,勤奋工作。    
    事隔多年以后,我再追忆往事时,认为那个时代是真正的纯真时代,每个人的心,都像深山里的泉水一样明澈,很少受任何私欲的污染。要是像现在这样,我就不会仍待在这个边陲小城,早就升官发财了。但如果那样,我叔公也不会是人们心目中的叔公,我的内心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安宁。后来想一想,也有后悔的地方,就是他问我有什么困难时,我应该说想去读书。有了文化知识,我想我能为新疆多做一些事情。我当时年纪小,正是读书的时候。这要求在当时是不过分的。因为好多人都去农学院或医学院学习了,可我当时没有想起来。


《八千湘女上天山》 最伟大的创业陶先运:没人知道我是陶峙岳的侄孙女(3)

    慢慢地,人们都知道我是陶峙岳的侄孙女了。这使我只能更严格地要求自己,我害怕自己给别人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我仍然和大家一样干活,并且争取比别人干得多,干得好。拾棉花,平均每天拾七十五公斤,给棉花打顶一天打十几亩。有好多人见我那样,就说,唉呀,你好傻哟,傻得不透气哟,你叔公是堂堂司令员,你不找他,到这里来跟我们吃啥苦哟!    
    1962年我第一次回湖南探家,爸对我说,满运呀,你没找叔公?我说没有。他说,孩子,你真不懂事。我说,他当他的司令,我当我的兵,不是很好嘛!    
    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就是这么单纯。我们那个时代的社会,就是这么单纯的社会。有些像什么乌什么邦似的,对,乌托邦似的。    
    1953年10月,我发现自己的津贴涨到了十八元,我问自己的钱怎么多了,人家告诉我说我提干了。不久,我就随招聘团去山东征召山东妇女入伍,以解决大批起义老兵的婚姻问题。二十五师征召了五百多人。但山东妇女们一到新疆,看到房无一间,瓦无一片,条件艰苦,又哭又闹,最后师部命令带妇女的同志必须和妇女一起下去,做她们的工作,直到她们安心为止。这样,我就到了连队。    
    而随着战士年龄的增长,我们在征召女兵时对年龄的要求也不同了,十八九岁、二十三四岁的婚龄妇女占绝大多数。她们大多来自农村,文化水平不高,工作非常难做,我当时才十七岁,我领着部分大姐大嫂们到了独立营。从此,我就一直在劳动一线工作。我靠自己辛勤的劳动获得过“三八红旗手”、“先进生产者”等许多荣誉,并荣立过一等功。    
    和那个时代的许多人一样,因为明六叔公,我没能逃脱“文革”的劫难。    
    1968年9月25日,我突然被人抓了起来。关进了一个安了铁门、已变成地牢的地窝子里。造反派对我进行严刑逼供,让我检举明六叔公的罪状。我宁死不屈。    
    国庆节那天,他们把我吊起来说,你今天如果再不交代,就别想活着从这地窝子爬出去。    
    他们把我一次次打得昏迷过去,又一次次用冷水把我泼醒,但我一句话也没说。    
    最后那次毒打,使我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我醒来后,浑身是伤,难以动弹,地窝子里没有一丝光线,如地狱一般黑暗。我想用死来抗争,但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一定要尽力活着。只要我活着,我就可以抗争,我死了,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们就能轻易地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我靠着这种信念,忍受了对我的非人折磨,熬过了长达半年之久的黑暗的地牢时光。    
    十年浩劫之中,无论受到怎样的歧视和冷遇,批斗和打击,我都忍受着,以非凡的承受苦难的能力忍受着我经历的苦难。这些,在“文革”一开始就回到湖南、被有关方面保护起来的明六叔公是不知道的。    
    曾担任全国政协副主席、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的明六叔公已于1989年以九十七岁高龄仙逝。我作为他的满孙女,与我的儿孙们仍在新疆这座军垦小城石河子平静地生活着。    
    回顾自己的路,我1951年进疆,1991年退休,在这块土地上扎扎实实地干了四十年,农场的所有活儿我都干过,这里留下了我的豆蔻年华,美好青春,留下了我的光荣、欢乐与痛苦,留下了我的儿孙,我是真正的兵团人了。我感到我的人生很充实,内心很欣慰。我知道,如果没有我们这一代军垦战士,就没有新疆这些美丽富饶的绿洲。


《八千湘女上天山》 最伟大的创业毛灿奇:见不到毛主席,我决不留长发(1)

    我到达焉耆后,被分在二军六师十七团,虽说是一手拿枪,一手拿锹,但除了一身军装,除了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没日没夜地劳动,军事训练几乎没有。    
    一进甘肃,就是扑面而来的荒凉。但我们当时所到达的地方,则是彻底的荒凉。住的是地窝子,面对的是一大片茫茫的戈壁滩和盐碱滩相间的荒原。到处是狼、马蚤子和蛇。有些碱滩很深,有个故事可以证明这一点。    
    当时,虽有一些粮食,但没地方加工。十几公里外的老乡处有一副水磨,我们的司务长——一个看不出年龄的老兵就用毛驴驮着粮食到老乡那里磨面。回来时,走迷了路,误入一个碱滩中,毛驴掉了进去,越陷越深,他眼睁睁地看着毛驴被碱滩吞没了。    
    而我们的主要任务,则是要把这样的地方开垦成良田。整天就是那把巨大的砍土镘,用它没日没夜地挖呀挖呀。手上裂开了口子,砍土镘把上全是血,红的变黑,黑的结了痂,痂上又染了血。发的黄棉衣是大号的,袖子长,我人小,手上渗出的血把半截袖子都染红了。    
    那时我们每天三点半起床,简单地洗漱之后,写半小时日记,干到八点钟吃早饭,然后带上两个玉米饼子,一直干到晚上十点钟才收工。回来后还要搞政治学习,思想教育,搞完政治学习和思想教育,就晚上十一二点了。所以休息的时间很少,加之吃的东西很差——玉米饼子硬得能把人头上打起包。大家总感到困,感到劳累。即使这样,还要唱歌,说话,不然,领导就说你有思想问题。    
    冬天开荒更加难受,一是寒冷,冻得人受不了;二是地被冻得像石头一样硬,开垦起来十分吃力,砍土镘挖下去,地上只有一个白印子,把砍土镘弹得老高,震得虎口一阵阵生疼;三是脸和手极易皲裂,最后手和脸上的皮肤变得像哈密瓜一样难看。而冬天也是粮食最紧张的时候,所以就把吃玉米饼改为喝玉米糊糊。我这人干活儿不要命,但饭必须吃饱,那点糊糊管什么用?好多次我干着干着活儿,就饿晕过去了。    
    那时的女兵都留着两根又黑又粗的长辫子,但这里连肥皂也没有,我们没法洗头,头上长满了虱子,最后只好用碱土洗头。那东西蜇得人头皮发麻,我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头发剪了,剪成了小平头。    
    为了当兵,我虚报了年龄,把十五岁报成了十八岁,所以到部队后,人家也把我当成年劳力看。我当时也没想很多,我只想劳动,只想当“劳模”,因为“劳模”当大了,成了全国劳模,就可以见毛主席。我非常想见毛主席,从那时就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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