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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被嬷嬷握住,感觉得到她的手掌绵软冰冷,将我握的极不舒服,不由挣了一挣,却一时挣脱不开,只能拖着步子随她攀登而上,听嬷嬷在耳旁悄声说道:“那间庵堂原名叫作积香庵,因孝端皇后嫌‘积香’二字过分脂粉气,不似礼佛的所在,又见庵堂座在山腹之中,恰似青莲之心,这才更名为莲心庵。想当年大行皇帝常爱在酷暑天里,带着孝端皇后改装离开禁城,一同来这座山庄避暑隐居几日,白天湖上泛舟围场狩猎,晚上便登高来在这莲心庵里,身边一个使唤人也不要,只有彼此两人,迎着徐徐清风,依偎坐在堂前的青石凳上,相视默默无语……”
董鄂4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成天跑来跑去,连累这一章写的有些短了,哈哈,不过不要紧,下一章我会再接再厉的!我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偷眼瞧去,只见嬷嬷两眼白亮神情恍惚,脚下步子急迫连连,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形容,心下更觉惊恐。想来当年大行皇帝不顾太皇太后和宗亲勋臣一致反对,谕旨册封命妇董鄂氏为妃,后晋皇贵妃,从此只得一人专宠于前,六宫形同虚设,后更有甚者,竟将中宫皇后娜木钟贬为静妃,有意立董鄂氏为后,气得太皇太后旧疾发作,静养三月方愈。宫闱内外无不视董鄂氏为红颜祸水,大皇妃博尔济吉格氏更因一时气急,当众直斥董鄂氏为蛇蝎毒妇祸国根本,竟险些被大行皇帝当场送交宗人府法办。到后来董鄂氏因忆子成疾撒手西去,大行皇帝伤痛过妄,竟是堪破红尘,传旨让位于年仅六岁的皇三子玄烨,将一片锦绣河山生生抛在脑后,这才引发熙朝这一场朋党作乱,帝位受困,天下岌岌可危的局面。二婶身为董鄂氏的亲妹子,也是得蒙太皇太后恩诏改姓,才能嫁进府中给二叔作了继室,如此想来,家国天下一片牵连混沌,全不是因为这个倾国倾城的董鄂氏而起。
当日二婶特聘景嬷嬷进府为我教导礼仪,我也曾暗中请内务府堂官赵良栋的夫人查检过嬷嬷的来历。从查检出的宗人府卷宗上看来,嬷嬷原姓瓜儿佳,满洲正红旗人,父亲原任多罗王爷帐下千总,在剿灭闯贼的杭州一战中不幸身亡,身后只留下嬷嬷一女,十一岁经内务府挑选入宫,进慈宁宫任做粗使杂役,十六岁上成为内侍宫女,因其精通药理,擅制汤药,在宫眷之中广有人缘,同样也颇得太皇太后的青睐。二十三岁那年,因带病服侍太皇太后甚是精心,特恩赐名曰“景儿”,取“聪颖”之谐音,送在董鄂氏宫中贴身服侍。两年之后,又因救董鄂氏于难产,保全皇四子平安降生,得恩诏特许不用离宫,继续留在董鄂氏身边伺候。经年,皇四子暴卒,董鄂氏染病身亡,景嬷嬷自请旨出宫归家,蒙太皇太后口谕,赏赐纹银百两,以奖其忠心事主之功,此后七年一直寄居在同服兄弟家中。因二婶念及其敦良恭让,又是相识故人,这才特意寻找,聘进府中给我做了教习嬷嬷。
单从卷宗上看来,景嬷嬷的来龙去脉瓜清水白,全无一丝破绽,加上她平日又寡言少语恪守本分,若不是今夜被我亲见亲闻,再也不会相信平日这个进退分寸分毫不错的景嬷嬷,竟会也有这般不足为外人道的往昔情伤。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闻嬷嬷一旁幽幽说道:“孝端皇后怕闹爱静,平日起居不摆自鸣钟,不听戏文,连逗闷子的蟋蟀雀儿也一概不养,唯独来了这里,总爱一个人坐庵堂前的菩提树下,默默的听着山林里风拍树叶鸟儿打闹的声音,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直要待到太阳下山该用晚膳时,方才自己个儿站起来,轻轻拍一拍衣襟,转身笑着对老奴说道:‘怪道的人说山中有仙,这一个人加上一座山,可不就成了仙了吗?’”
“每每吃罢晚饭,孝端皇后总要吩咐掌起一盏红烛,自己仰身半靠在窗前那张胡床上,吩咐老奴为她一一取下钗环,解开发髻,用细齿的白犀角梳子从头到尾轻轻梳理舒畅,孝端皇后的那一头发丝,真真称得上是如云霞绸缎一般,披散下来总可拖地,老奴每次都要站在一丈之外方才好操作,孝端皇后那时也总是嘴角旁微微含笑,半闭上眼,似甚是享受一般,大行皇帝偶尔会悄悄走来,从老奴手中接下梳子,亲手为孝端皇后梳理起来,却每每梳着梳着就停下了手,映着烛火呆呆望着孝端皇后的后影儿,静静的就走了神……”
说着说着,嬷嬷的目光逐渐柔和起来,眼睛也不似当初那般白亮的怕人了,只是脚下步子却不停,一味牵着我只顾往山顶走去。
“老奴在一旁看在眼里,心里虽是艳羡,却也明白的很,这段神仙也般的日子,终归是不可长久的了……”
一路向前不住攀登,道路上遍布白水黄泥,霜露草屑,粘惹拖沓在衣襟袍角,直坠得身上的大氅越来越重,连呼吸也逐渐沉重了起来。眼前夜色越发沉重,脚下道路不平高高低低,仅靠一片朦胧月色照明,走的着实吃力,嬷嬷却似毫不在意,脚下兀自步履如风,双眼平平直视前方,似对眼前这条登山道路,早已烂熟于胸了。
脚下突然一空,急急收住步子,只见青石板道路已到了尽头,眼前正处一处低洼地儿里。待抬头检看时,才发觉树影憧憧之间,有一道碎卵铺就的石阶蜿蜒潜伏,一直往山顶登高而去了。
那石阶的尽头处,许就是嬷嬷所说的莲心庵了吧。
感觉胳膊上突然一紧,只见身旁的嬷嬷,不知何时已是停下了脚步,“姑娘,您可知道,当年老奴也是这般,在这条山道之上,牵着孝端皇后的手,一步一拜,三步一叩,为和硕荣亲王招魂做祭的?”
心头又是一惊,董鄂氏之子,乃是大行皇帝第四子,位序在佟佳氏皇贵妃所出的皇三子玄烨之后,且并非嫡出,本无继承大统的资格。然大行皇帝竟是不顾嫡长位序祖宗规矩,称其为“朕之第一子”,执意立为承乾太子,惊得八旗部众一片哗然,进谏劝阻之声响彻四野,大行皇帝却置若罔闻,大有一意孤行之趋势。一时间朝野上下流言纷纷,到后来竟说是连太子的东珠朝冠都已预备下了,眼看一场荒唐故事即将上演,奈何天命难违,皇四子于襁褓之中感染天花,经多方救治无效,未满三月便暴卒而终,竟是连名字也未来的及起,独留下个死后的谥号和硕荣亲王。
这段顺治旧事早已无人敢提,更是牵连着种种宫闱旧闻不足为人所道,此时嬷嬷偏偏再又提起,究竟是何用意?
今晚云稠星疏,本应是个无月的白夜,也不知为何,此时却有一阵冷风平地卷起,打林间枝头直腾入云,竟是把朵朵厚重稠云,费力撕扯开了个口子,将那轮清月4020,白瓷盘般的,凄冷生分的面庞,堪堪露了出来,直见一片月华清辉尽数投照了下来,在眼前一滑而过,透过一片林间疏影,投在眼前额间,将嬷嬷的神情包裹在这片树影的掩盖之下,若隐若现,只一双死水般的眸子,静静看着我,竟是无风无浪,无喜亦无悲。
“孝端皇后那时,两眼的泪水早已哭干,人看着也木住了似的,连耳旁边有人说话也都听不见了,只是一手任老奴牵着,一手紧紧攥着和硕荣亲王的寄生符,从山脚下开始,拜拜停停,行行拜拜,再叩再拜,一直拜到莲心庵的正门之前,额前早已一片乌青,袍摆袖口磨得稀烂,膝头的油皮都穿了,竟是连红肉也分辨的清楚,还有手掌指尖,一概鲜血淋漓,旗头发髻也一概散乱开了去,唯有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目不错睛的看着庵中供奉的千手千眼观音菩萨,先是迷惘无助,凄凄似有泪光闪动,继而咬紧牙关,全身战栗,竟是血贯瞳仁之中,有恨,有怨,有伤有痛,整个人瞧着直似疯魔了一般,在手中将那张寄生符死死攥成一团,手臂上扬,眼看就要朝着神龛投掷过去!突然脚下一绊,却又陡然间瘫软了下去,任由老奴搀扶着,人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一样,只顾直愣愣的杵在地下,口中讷讷念诵着什么,也不待老奴劝慰,挣扎着蹒跚近前,忍着泪,将那团寄生符凑在观音前的海灯上面,一点一点,眼看着烧了个干净……”
说到此处,嬷嬷突然扭头正视着我,“姑娘,你可知和硕荣亲王因何染天花亡故的吗?”
董鄂5
陡然风住,云层重又聚拢上来,身处树影堆砌之中,只觉眼前光线霎时便暗淡了下去,又似是林中升起了雾气,双眼慢慢模糊了起来,头脑也随即隐隐晕眩,看四周景物虚虚实实,越发分辨不清了,隐约瞧得出身旁万竿修竹攀结蔽月,梢头枝叶随风轻轻飘摇起浪,云影竹影,似在有意无意之间,默默连接成了一片笼聚如烟的海洋,搀和入惨淡月华的渲染,原先那青翠欲滴的竹色便已依稀幻化开去,合着林中风声,枝头残露,心跳节拍,渐渐升腾起一片迷离莫测的银灰色的烟霞气派,在发梢、月影、竹海之中隐隐流淌,时而退去时而聚拢上来,身在其中,直似被团团包裹起来一般的,还不待要伸手去捻,才略一沾及指尖,已是破碎作片片尘埃,气息轻呼,眉梢微颤,才一转眼,便早溶入进那一片烟雾中去了。
此时身陷竹海,直如置身梦境中一般,真不是真,幻不是幻,耳旁边偶有声音作响,却甚飘忽悉索,如风声,如滴水声,如竹叶拍打声,更如梦中轻声呓语,在耳旁一滑而过,似被黑暗吞噬,又似为风声所阻,一时间前后左右满是不可测之声响,竟是比悄无声息,来的更加静谧深沉,不可道来。
“姑娘醒来,姑娘醒来呀……”
恰有片竹叶飘落在肩头,细微声响竟激起我一身寒意,乍然清醒过来时,却见嬷嬷已在不知何时站在面前,双眼直直正视着我,仿佛是从周遭这一片虚幻之中唯一跳脱出来的实体,丝毫没有了平日的谨小慎微,只沉沉若一潭池水,又如一方古砚,平静,却又深黑不可见底。
随着嬷嬷话语声响起,耳边讷讷不断的呓语声音陡然一空,我仿佛大梦酣沉,霎时梦破的人儿一般,竟是一时不可适应,耳旁虽是清楚听见嬷嬷的话语声音,却一时无法醒过来:“当日和硕荣亲王撒手西去,满屋子的太医都说不可救治了,孝端皇后也是如姑娘此时这般,听凭老奴如何呼唤,只是呆在当场,久久不能应答。那时老奴生怕她伤心过度撒了癔症,赶忙取来苏合香酒给灌下,又在人中精明穴上反复涂抹薄荷油,用了不下千百种法子,却始终不见孝端皇后反应,只是把双眼瞪得通红通红,眼眶里却没有丝毫泪水,整个人人如痴迷了一般,合身摊在和硕荣亲王床前,似已心痛的昏厥了过去……”
“就在老奴不知所措之间,只见孝端皇后突然飞身扑在床头,颤着双手,从枕下寻出来只荷包,掏出一张黄纸朱砂的寄生符来,握在手中想了一想,竟是不顾奴婢一旁搀扶,一甩手抛开奴婢直奔屋外,一干宫女内侍皆是阻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孝端皇后一路跌跌撞撞,披头散发,飞身奔进下五所内……”
“待老奴好容易跟随上来,只见院子里的一应乌拉小太监早跑干净了,唯独剩下了个带着七品顶子的花白头发的老太监,合身趴跪在院中石榴树下,身上如筛糠一般,颤颤抖个不停,压着公鸭嗓子低声说道:‘主子明鉴,小的不过是个六根不净的使唤人,还不是上头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办,至于还有什么其余的事儿,小的真是一概不知啊!’”
“此时孝端皇后真如同疯魔了一般,两眼往外冒火,嘴唇咬的崩离破裂,扑过去扬手就要掌掴那个太监,老奴不敢拦阻,只得死挡在门口,不敢叫外头来人瞧见。”
“待抽打了数下后,孝端皇后生生止住了手,弯下身子,把声音压低低的,对那太监问了一句什么,因老奴离的远,听得不甚清楚,却见那太监又是跪了下去,把个头在地上磕的山响,口中说的是:‘回主子的话,凡在宫里闹痘儿死了的宫女太监等杂役下人,除了尸首之外,凡用过的被褥衣裳等器物都须得当日焚烧掩埋,怕的就是有主子感染了病气去。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祖宗规矩,哪怕小的再多千百个胆子,也万不敢不奉从的。”
孝端皇后听完之后晃了几晃,好容易才站稳住了,接着咬牙又问了一句,只见那太监听完之后,竟吓得通身一颤,趴在地上脊梁骨都蜷缩了起来,也忘了叩头回话,只顾仰起脸连连说道:‘回皇贵妃的话,这几日的确是有个宫女小福儿闹痘儿,才刚打发回家将养去了,因送得匆忙,她的衣裳什物还都放在房里没来的及收拾,奴才实在不知……”
“孝端皇后不管那太监说完,竟提步自往专供宫女居住的西面两排厢房走去。老奴知道此时万万是劝不得的,赶紧几步跟了上去,那太监也赶忙爬起来,顾不上额头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