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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这话,嬷嬷一时也不由止住了话语,抬眼看着我,停了一会儿,便接言幽幽说道:“既是撇开旁的不说,那么单讲当今圣上对姑娘的一片心意,难道姑娘您自己,到今时今日还不愿去正视吗?”
此间少年7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麦田的纠正,是我马大哈了,立刻改立刻改,哈哈……一句话如炸雷般轰鸣在耳畔,我只觉全身的骨骼陡然一紧,面颊登时烧得通红,不自觉脱口问道:“嬷嬷这话,究竟是何用意?”
嬷嬷却不再继续开言,只是拿眼神儿牵着我的目光,自起身来在茶几旁边,略一弯腰,挑拣出只瓷碗放在一旁,伸手又从暖窝子里头取出只银水壶来,轻手扭开盖子,倾了些滚水在瓷碗中,拿起涮了一涮,捧在眼前打量了下,便随手泼了。随后拣起只黄杨木条盘,托着瓷碗,移步来在卧室一旁的火炉旁,从火上小心移过温着□的银吊子,揭盖品了品气息,又取勺儿搅了两下,方才满意了似的,端起来一古脑倒在碗里,又搁进些红糖,另换上只银汤匙,重用条盘托着,轻步回到床前,掐身偏坐了下,拿银匙搅着□,细细的吹起气来。
眼见嬷嬷这般做作,我隐隐觉着讶意,却又仿佛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暗暗在心头涌动着,既是渴望嬷嬷把话挑明,偏又生怕嬷嬷把话挑明,整个人仿佛置身在一片茫茫迷雾中似的,明明是唯恐会在雾中迷失的,拼命要去寻一个出口的,而两脚却仿佛生根了似的,不得半分挪动,唯有耳畔边上,心口尖儿上,心跳已如鼓点般击将开来,且一声急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直如雷鼓战金山一般,竟是连气息吐纳,也分明急促了起来。
耳旁只听嬷嬷轻轻叹息了一声,止住吹气抬起头来,转身正视着我,舀起一匙□递在嘴边,一边看着我喝下,一边说道:“姑娘您瞧,这天底下养生的良药不下千万种,就数这□是上佳的良材,这其中犹数这头胎的乳汁最为滋补,不但乳白发亮气味甘醇,一经文火细细炖开,再加上补气的红糖中和膻气,便有了去腐生新的奇效,若是日日服用,不出三五月,老奴担保姑娘的容貌不但可以恢复如故,更可以显盛往昔。”
眼看着我顿了一顿,嬷嬷接着又说道:“姑娘可知,眼下的这碗□,是如何得来的吗?”
见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嬷嬷似笑了一笑,接着说道:“这□,乃是我们住进这山庄的当晚,由专人沿途亲自护送上来的。不但是这碗□,就连这屋里的一应家什儿,被褥,衣裳,首饰,米面菜蔬,皆是由清河驿一路护送来的,您瞧,就连您身下的这一只靠枕,这一床丝棉被,无不都是得人亲口授命,一路飞骑送来,专供您安心使用的!”
见我面色一变,嬷嬷却又收住了话语,轻轻搁下了瓷碗,起身散了几步,似不经意一般,信步来在衣架前,随手拉起一件袍子的袖口,拿手指着对我说道:“姑娘您瞧,这袍子的花样儿,走的乃是仿蜀锦纹的针法,寻常坊间的绣娘用三五个月的工夫也就绣得这么一件,更别提这材料质地,这款式格致,无不是当今天下最好最巧的,这些还都在其次,您再看看这衣裳的大小肥瘦,无不跟比着姑娘您的身量定制的一般,若不是用心在意,哪能得这般细致讲究……”
说着话,一面来在书架前“老奴虽不通汉文,却也还粗粗认得几个汉字,您瞧这一本,还有这一本,不但有圣贤之书,也有诗词歌赋,甚至是连传奇故事杂曲历书也有,皆是怕姑娘养病时烦闷着了,特特搬来供姑娘消遣的,若不是关怀入微,哪得来的这般体贴周全……”
不待我反应,嬷嬷又一扬手,推开对面轩窗,室内登时豁然洞亮,“您再看看这间屋子,小到痰盒火盆,大到床铺书橱,无不是姑娘您入住之前的两三个时辰里重新布置下的,姑娘您蕙质兰心的,一准儿早瞧出这间屋子本是间理事儿用的书斋,只因窗临远山景色秀美,更有地势高瞻易守难攻的周全,才特特重新安置了家什儿,方便姑娘起居使用……”
说着说着,嬷嬷重新坐回到了床头,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我,开口竟是连连气急:“姑娘您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等大事儿上头反倒犯起糊涂了呢。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只是就连蛮妮子也该看出来了,那人的一份儿心思,早已是一股脑全投在了姑娘身上,即便面儿上不说,可单看这一应的安排布置,姑娘您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没觉察出来吗?”
说到这里,嬷嬷自个儿打住了话语,暗自长吸了口气,显是将心头的情绪慢慢压制了下去,待再开口时,语气已是刻意放缓,轻轻抹了抹袍边儿上的皱褶,重又恢复了以往坐怀不乱的安详姿态:“世人皆道皇家气派,无不以为那禁城里面,必是每日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玩乐游戏,随心所欲,过得一如神仙般的逍遥自在,却不知那禁城里长大的孩子,却如莲子芯苦,不但做不得什么劳什子的神仙,便是连被自个儿的嫡亲阿玛抱一抱的福气,也是绝计奢求不得的……”
嬷嬷的口气,渐渐泛起一丝凄凉,我听在耳里,忍不禁通身打了个寒颤,手腕在被子下头跟着一抽,登时便被咯的飞痛,不禁伸手抚了上去,却正摸着那串珊瑚手珠,硬硬的,滑溜溜的,一颗一颗的小圆珠子,碰在指头上,只一下,竟是跟火烫着似的,赶忙跳开了手指。
嬷嬷似无所觉,继续说道:“记得老奴第一次见着那个人的时候,正逢孝端皇后有了身孕,大行皇帝大喜过望,宫中上上下下宫娥太监无不忙乱的鸡飞狗跳,纷纷要赶这盆旺火卖个殷勤,就连别的宫中的一二奴才,也都跟着活动起了心眼儿,一个个削尖了脑袋都往里承乾宫里钻,渐渐连伺候自家本主儿的份内事,也偷懒懈怠去了……”
“老奴还记得那天晚上,正巧大行皇帝和孝端皇后夜宵要用鹿肉粥,老奴也不耐烦叫旁人跟着,于是一个人提着食篮往正殿后头的小厨房里去取,那一夜老月儿出奇的亮堂,照得一地银白,夜路走起来连灯火也不用点一盏,顺顺溜溜走了一道儿。待走到离小厨房约几步远的地方,老奴只见房门虚掩,依稀听得见厨房中有翻动碗筷的声音,起先只当是哪个挨饿的小太监半夜起来偷嘴吃,心里也不忍刁登出来,于是将脚步声刻意踏大声了些,实指望厨房里的人听见了快些走开,免得当面撞破了出丑,谁曾想那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继续安心吃喝,老奴站在门口,竟是连里面人咀嚼的声响也听得一清二楚……”
“老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说也不知是那个安达带出来的徒弟,竟如此不懂规矩,可心中毕竟还是带着几分心疼的,所以也没有呵斥,只是上前推门,一步迈进到了里面……”
“那时候,房中虽没有点灯,但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依旧看了个一清二楚。只见厨房中的方桌旁边,正端坐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子,不过三四岁的年纪,穿一身灰蓝色的棉袍子,袖口许是撕扯破了,隐约露出一撮棉花出来,腰间束着明黄带子,脚上套着一双满是泥水印子的鹿皮靴,头辫散着,脸上蹭着灰,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手里端着只大海碗,只顾埋头一边吃粥,一边狠狠咬着手中的馒首,看那狼吞虎咽的劲头,竟仿佛是饿了很久的模样……”
“那孩子见老奴进来,却也并不起身,只是从粥碗里微微抬了一下脸,瞧了老奴一眼,便又继续吃起粥来了。老奴还当他是饿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直待见了那条明黄带子,方才明白,这必是哪个宫中的小阿哥,许是因额娘不受宠,有些使唤不动那起子势力眼儿的奴才,晚起肚饿想食儿,又寻不见人来伺候,这才自己偷偷溜了出来,一路误打误撞好容易才寻见了这个小厨房,看他的吃象,竟像是三五顿没有用过饭的样子了……”
“想在这里,心中不免有些难过,却不敢错了规矩,赶忙跪下请安,口中称道:‘奴婢不知主子在此,误闯进来惊扰了躬驾,求主子念在奴婢无知,好歹饶了奴婢这一回……”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辰光,那孩子方才搁下了粥碗,满足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肚子,从条凳上一跃而下,却也不急叫起,绕着老奴转了一圈,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下,方才说道:‘你这奴婢倒也明白规矩,很好,爷这次就饶了你,速速离去吧。’说完便不再理会,自走到灶台边儿上,伸手便要去揭那温着火的笼屉,怎奈身量太小,试了几次均不能成事儿,眼看着额角有汗珠滚落,却兀自犟着不肯叫老奴帮忙,自动手摞了摞袖子,依旧努力伸长手臂,一定要亲手打开笼屉不可……”
“老奴在一旁着实心焦,生怕他一不留神便被烫着,一转眼正看见屋角有只马扎,于是赶忙搬了过来,来在那孩子后面轻声说道:‘奴婢斗胆,请主子爷屈尊用一用这只马扎,也算奴婢将功补过,好助主子一臂之力。”
“那孩子听老奴这话,当即停下了动作,扭头盯着老奴瞧了又瞧,默默不作声响。老奴借着月光,只觉他的眼神里,一点儿没有三四岁孩子的淘气,仿佛带着股子天生的贵气,威严得叫人不敢小觑。待又过了一会儿,才觉着那孩子收回了目光,转身一步踏上马扎,一把揭开笼屉,挑拣了些糕饼揣在怀中,想了一想,又从袖口里掏出一方手绢,分外小心的拣了些枣泥饼奶油饽饽包好,依样儿揣在怀里,显是要留着给额娘吃的,看看差不离儿了,便一跃跳下灶台,抬头看着老奴,朗声吩咐道:‘你去,拿大碗盛一满碗肉粥,随爷走一趟,待会儿若是有人追究你的差事,只说是被三阿哥叫走了。’”
“一句话说完不再言声,自迈开四方步,稳稳重重的在前面缓步行进,老奴提着食盒在后面跟着,亦步亦趋,丝毫也不敢大意。就这么沿着游廊默默的走了一箭开外,突然见他停住了脚步,背着手,挺着脊背,远远望着承乾宫中的灯火,默默失了神……”
“当时的承乾宫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一派热闹非常,依稀还听得见大行皇帝清朗的笑声,趁着夜风,在空中传播宣扬开来,丝丝缕缕吹在那孩子耳里,那孩子仿佛不堪打击似的,竟是身子也跟着微微晃了几晃,不过一转眼,便已用力克制住了,依旧牢牢望看承乾宫的方向,看着听着,眼里微微泛光,却紧紧攥起拳头,怎么也不肯叫泪坠下……”
“那时候,老奴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孩子清瘦的身影,在这满天如雪的月光之下、欢笑声中,格外显的孤寂悲伤,可怜他那么个小人儿,明明是心里是难受的,却已学会强着自己收敛性情,丝毫也不叫放肆出来,更可怜他望着承乾宫的眼神里头,有希翼,有向往,有嫉恨,然而更多的,却是不可名状的失落的哀伤……”
“这么个小人儿,这么瘦弱的身板儿,却在寻常孩童还穿着开裆裤满地撒赖的年纪里,早早学会了如何隐忍克制,如何承受寂寞,如何维护尊严,如何强迫着自己,快些长大成人……现在回头想想,那些日子,对他来说,真真太难了,太苦了……”
一股酸楚的泪意,不知不觉涌上眉头,还不待我反应过来,一滴泪珠,早已顺着眼角,悄悄滚落了下来。
却原来,他也是这般,咬着牙,吞下满腹的眼泪,一个人磕磕绊绊长大的啊……
不知不觉,嬷嬷已是收回了目光,抽出帕子替我轻轻点擦去泪珠,见我稍稍平复了情绪,不觉轻声舒了口气,望了望窗外,拿捏着语气小声说道:“不知姑娘病中昏迷之时,可曾还记得当日发生过什么?”
此间少年8
发生过什么?发生了些什么,此时想来却不甚清明,想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不由眉头微蹙,抬眼朝嬷嬷探究的望了去。
见我疑惑,嬷嬷反倒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带着欢喜含笑的模样,待了片刻方又开言道:“那么,不知姑娘可还记得,病中曾有人贴在耳旁,同您低声的,细细说了些话?”
说的话,在我耳边说的话……
一道灵光霎时闪过,脑海中仿佛霎时间开启了道闸门似的,记忆的片断如潮水般喷泻卷来,在眼前走马灯似的一幕幕一一交替重现,那些病中曾经辛苦折磨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而一些始终被意识用力压制着的场面,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时光悄然揭开了外壳,将其中一些直白感性的东西轻轻托举了出来,仿佛是人参果那毛糙厚壳下嫩白多汁的果肉,又仿佛是那遍布河滩下、被流水轻柔的洗去棱角的五彩卵石,在眼前一闪一闪,越是隔的远,反而越发显得斑斓明亮,可亲可近,越是回味,越是惹得心头暗自升起一阵暖流,仿佛七九开春的第一股暖潮似的,挟着万物复苏的讯息,和着迎春花的芬芳,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