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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西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楚叛儿不愧是楚叛儿,的确够聪明。”
楚叛儿苦笑道:“我不聪明。我要是聪明的话,就不会弄得这么狼狈了。”
老西笑道:“武神功的儿子,的确不是好杀的。”
楚叛儿叹道:“你准备把我怎么办?”
老西悠悠道:“还能怎么办?你也知道,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既然武老秃肯花钱,俺为什么不要。”
楚叛儿自己倒吃了一惊:“五万两?我居然值五万两?”
老西笑道:“年轻人,妄自尊大固然不好,妄自菲薄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武老秃既然出了这个价,想必你也值这么多。”
看样子,他是吃定这五万两银子了,他似乎已将重伤在身的楚叛儿看作了落进陷阱的一头狼。
楚叛儿清楚,这位老西并非盲目乐观。楚叛儿知道这位老西的分量。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位老西极有可能是西北黑道上著名的匪首潘造化。
据说这位潘造化七岁习武,十一岁杀人,十四岁开始参与领导吕梁群盗,十八岁正式成为龙头老大,至今已历二十余载,尚无人能对其地位有所威胁。
据说这位潘造化一身内外功夫出神入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他最喜欢用的武器是长鞭——
车夫的长鞭。
“堂上聚四海奇土,手下无三鞭之敌”,这就是别人称赞潘造化时说过的话。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楚叛儿还有什么希望呢?
这不是才脱虎口,又进狼窝了吗?
楚叛儿还抱着一线希望,他想这个老西也许凑巧不是潘造化。
于是他问:“老兄是——”
老西甩了一个清脆的响鞭,悠然道:
“俺姓潘,潘造化。”
楚叛儿差点没一头栽下车去。
果然是潘造化——吕梁十八寨的总寨主潘造化。
“幸会幸……会!”
*** *** ***
春风楼。黎明前。
黎明前的春风楼要多安详有多安详,静悄悄的一点人声也没有。
而榆林城已渐渐有苏醒的迹象——豆腐店、烧饼铺子里已亮起了灯光,街上也不时有个把人准备忙生计了。
更夫刘大爷例行公事地敲完了五更,缩着脖子笼着手慢吞吞地往家走。
榆林城不少人都知道刘大爷和春风楼里做饭的杨婶有那么点事儿。刘大爷打完更后,一般都要绕道拐进春风楼里大厨房,而杨婶则总是很体贴很心疼地为地端上碗热豆浆,准备好煎饼,刘大爷吃完之后,回家还能睡个回笼觉。
刘大爷老伴没了,杨婶是个寡妇,他们的事也不是没人嚼舌头,可也嚼不出啥花样来。日子一长,大家也都惯了。
杨婶在春风楼里是睡得最晚的一个人,她总是黎明时才睡觉,睡到中午起来准备午饭。
春风楼里洗洗涮涮的事,够她忙的。
当然了,杨婶是个本分人,她为刘大爷准备的吃喝都是她自己掏钱买的。
春风楼后门斜对门是家豆腐店。正对门是卖煎饼的。生意做久了,大家也都成了熟人朋友,每天这时候,豆腐店的伙计志德就破着条腿,送过一茶壶鲜豆浆来,卖煎饼的老丘也会打发老伴送两套煎饼过来。送来了,坐下聊几句,喝口热茶,再起身慢腾腾地回去。
今天照旧。
鸡叫三遍,志德回店了,老丘老伴也趔趄着进了自家门,然后刘大爷打着饱嗝,慢慢出了门。
天很黑。
刘大爷当然没有发现,墙角下伏着一个人,那个人悄无声息地闪进了春风楼。
*** *** ***
黎明前是睡觉最香的时候。
过三眼就睡得很香。
窗上蒙着厚厚的棉被,门后钉着厚厚的皮垫,房中还坐着盆炭火。
像过三眼这么会保养的人,榆林城里还真不算多。
炭火虽已将尽,屋里还是很热。在这样暧和的地方睡觉,当然不用穿太多衣服。
一只红烛静静地燃着,照着炕上熟睡的过三眼。
过三眼只盖着床毯子,赤裸的胳膊伸在外面,雪白丰满,一条腿支着,烛光涂在光清颀长的腿上,分外诱人。
她的胸脯在毯子下明显地凸了起来,如并峙的两座山峰。
过三眼的确是个女人,而且的确是个相当诱人的女人。
只可惜,这国色生香的景色被禁锢在这卧室里,没有人能欣赏到,就算你想偷窥都找不到一条缝儿。
人虽不能欣赏,烟却可以。
一股股青烟忽然从门窗里飘了进来,而且,越来越浓。
炕上的过三眼没有醒过来。
她也永远不会醒了。
*** *** ***
黑影一闪,掠过了厨房门,正在关门的杨婶根本没有察觉。
累了一夜,杨婶已经很累很困,眼睛都不大睁得开了。
杨婶拴好门,打着哈欠走到里间,往炕上一倒,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黑影幽灵一般飘向后院的那座小楼,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就已轻轻巧巧地到了程四娘门前。
房里程四娘的呼吸轻柔绵长。
黑影口中轻轻吹了声口哨。房里程四娘似有所觉,呼吸声微顿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两条小蛇婉蜒着从黑影身上游下来,从门下游了进去。
黑影消失,转瞬已在墙外。
片刻,程四娘凄厉恐怖的惨叫声回荡在榆林城上空。
“啊——”
叶晴亭惊醒了。
但他没有起床,甚至连动都懒得动。叶晴雪醒来想挣扎起身时,他干脆翻身压住她,低声道:“别出声。”
叶晴雪惊魂未定:“是谁……谁在叫,这么凄惨?”
叶晴亭淡淡道:“管她是谁。”
叶晴雪不说话了。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令她镇定的力量。
他亲亲她肿起的唇,悄悄笑道:“五更才过,还有好一会儿睡呢。”’
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他对她的“命令”。而她的欲火也被他点燃了。
她已经忘记了一个事实——他才十四岁。
虽然他实在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可的的确确地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的魔鬼。
*** *** ***
楚叛儿长长嘘了口气,道:“快天亮了是吧?”
潘造化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不错。天快亮了,我们也快到了。”
楚叛儿道:“我记得你的喽啰们占据在吕梁山,怎么在黄河边上也有你的黑窝?”
潘造化哈哈笑道:“北七南六,哪个省没俺的堂口?你以为劫道这碗饭好吃?全靠消息灵通啊!”
楚叛儿道:“久闻你潘家世代为匪,也不知是真是假。”
潘造化甩了个响鞭,自豪地道:“那还有假?从唐朝算起,也有快二十代了。”
楚叛儿叹道:“佩服,佩服!”
若你遇见一位世代为匪的人,你是不是也会佩服?
俗话说的好:“富贵不传三代”。无论你挣下多大的家私,传到你曾孙辈上,肯定已没多少了。
同样,做强盗也很少有超过三代的,不管怎么说,做强盗是件很没面子、很辱没门风、很让人瞧不起的事,偶一为之尚情有可原,做一辈子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大部分强盗在抢够了钱财之后,都会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做点正当生意,那么,几十年一过,谁也不知道你的钱来路不明了。
子承父志为强盗的,已经不多。像潘家这种二十多代啸居山林的人家,只能说他们有做强盗的瘾了。
能够如此“锲而不舍”,也实在值得潘家的人自豪。
潘造化忽然也叹了口气,道:“其实做俺们这一行的实在够亏。天下谁没做过一星半点强盗生意?偏偏就俺们名声不好!俺记得小时候读书,古时候有个什么‘子’说了一句话,叫俺非常服气,他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同样是做强盗,结果就不一样。他奶奶的!”
楚叛儿道:“高见,高见。”
潘造化顿了顿,缓缓道:“俺说老弟,你可不太像是肯杀朋友的人。”
楚叛儿愕然。
潘造化沉声道:“俺在道上也算混久了。俺的招子从来没看错过人,跟你聊了这一路,俺大概也晓得了你的为人。”
楚叛儿很有点感动。他没想到,强盗堆里居然会有自己的知己。
潘造化道:“俺只要你一句话,这他奶奶的,五万两俺就不要了。咋样?”
楚叛儿更感动了,他几乎就要答应潘造化了。
但他没有。
他不想去做强盗,他从来就没起过去做强盗的念头。
他宁愿被潘造化送到榆林,也不愿去吕梁落草。就算他此去榆林必死无疑,他也不后悔。
潘造化等了一会儿,听楚叛儿不吱声,长叹道:“好啦,俺也不强求你,刚才的话,你就只当是俺没说好啦!”
楚叛儿道:“但无论如何,我得谢谢你。”
潘造化大笑起来:“谢俺?哈哈,你可千万别谢俺。俺这就押你去换银子呢!”
楚叛儿道:“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这几天来你是第一个相信我无辜的人。”
潘造化笑声一冷:“也是第一个捉住你的人。”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大车停在了临县城外的一家大院门前。
潘造化长长嘘了口气,回头笑道:“到啦,下车吧!”
楚叛儿掀帘跳下车,小心地活动着酸麻疼痛的身子,道:
“不小啊。”
潘造化道:“好几十号人马,小了装得下吗?”
楚叛儿道:“你是不是来早了点?他们还在睡觉。”
潘造化眉头皱了起来:“连个放哨的都没有,他奶奶的小舅子!这么没警性儿,连老子来了都不知道。”
“啪啪啪”又是三声响鞭。
院子里顿时就炸了锅——
“潘爷来了!”
“是潘爷!”
“奶奶的,裤子给俺!”
“鞋呢?鞋呢?!”
“……”
潘造化打雷般吼了起来:“都他奶奶的出来!快!”
吼声方落,紧接着就是一阵大响,每扇门里都冲出了几个人,有的光着膀子,有的裤子穿了一半,有的干脆光溜溜的。
潘造化一脚揣开大门,腾腾腾大步走了进去,抡起鞭子一通乱抽:
“叫你睡懒觉!叫你睡……”
喽罗们一个一个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楚叛儿站在门边,又吃惊又好笑。
潘造化忽然停手,瞪着西厢房大吼起来:“哪个兔崽子躲在里头?出来!”
西厢房里没人跑出来,跑出来的是低低的笑声,女人的笑声。
潘造化冷笑着走了过去:“好啊!还有人敢带窑姐儿进来!”
西厢房里顿时叫起来:“爹!”
潘造化站住,回头吼道:“谁把闺女带来了?是谁的闺女?”
“嘭”一声响,西厢房的窗户破了一个大洞,一张凶狠的脸出现在洞口。
“你的闺女会是谁养的?”
潘造化一回头,脸都黑了:“是你?”
那张脸还在尖叫:“是俺是俺!是俺怎么了?俺还光着腚你就逼俺出去,你是要你亲闺女卖大炕!”
听听,这叫什么话?
楚叛儿吃惊得合不拢嘴,这么泼的闺女,他还真是第一回见到。
潘造化气得直哆嗦,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个刚刚被强盗洗劫一空的人。
楚叛儿叹着气摇了摇头。他真想不通潘造化是怎么领导群伦的。
一口气还没叹一半,楚叛儿就听见西厢房里的尖叫声在飞快地逼近。
“你叹什么鸟气?摇什么乌头?!”
一团火红的影子从西厢房窗口闪出,眨眼间就卷到了楚叛儿面前。
楚叛儿来不及思索,本能地竭尽全力朝那团红影打了一拳。
一拳着肉!
与此同时,楚叛儿左肩上一凉。
红影倒飞,伴着凄厉叫声:“嗷——”
楚叛儿耳朵被震得发麻,眼前发黑,连忙伸手去扶门框。
他伸的是左手。
闪电般袭来的剧痛使他浑身抽搐起来,再也无力支撑,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他的左肩已被一柄匕首扎穿。
潘造化在红影扑出时,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侧身避开。他实在怕她是冲自己来的。
待到他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他仅仅只来得及抱住那团红影。
他的女儿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红绸衫裤,赤着脚,披散着头皮,活像个女妖精。
现在这女妖精已经半死不活了。楚叛儿的一拳虽然因受伤而不足往日三成功力,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