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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面斜坡,懒懒地躺了下来,用一种散漫的心情,我在初夏的海边听风、听浪、听那远远的唱着歌的木麻黄。
然后,在五十分钟过去了以后,我就站了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细沙,穿上鞋子,很快地走回车上,很快地重新回到尘世,重新和周遭的一切有了接触。
但是,在会议桌前,在聆听和询问之间,总会有几次恍惚的刹那,在那个时候,好象那海浪的声音、海水的颜色、海风的触摩仍然环绕着我,仍然温柔地跟随着我,使我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
我的快乐不过只是因为在这天下午,向生命做了一次小小的争夺,夺回了一些我原该享有却一直不能享有的生活。
栀子花
把花市逛了两圈,仍然空手而回。
我原来是想去买一株栀子花的,花市里也有不少盆栽的在展示,却都没有我想要的那一种。
我想要的那种栀子开起花来象大朵的玫瑰一样,重瓣的花朵圆润洁白地舒展着,整株开满的时候,你根本不可能从花前走开,也许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它,可是在日里夜里那种香气那种形象就一直跟着你,根本没办法将它忘记。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花市里的栀子都无法入选,不是太单薄就是太细小,没有一株能够让我停留。
我把我想要的那种栀子描述给花贩们听,有人说那种品种是有过,但是不容易找到。有人半信半疑。更有人说我一定看错了,世界上那里会有那么大的栀子花。
而所有的花贩都劝我:
〃算了!你找不到那种栀子的了!不如就买我眼前这一盆把。你看!它不也开得挺好的,小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微笑有礼地一一回绝了他们,走出花市,心里竟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我想,如果不是曾经遇见过那样美丽的一棵花树,我也许会对眼前的这些都觉得很满意了。在生活里,做个妥协并且乐意接接劝告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有些深印在生命里的记忆,却是不容我随意增减,也不容我退让迁就的,那怕只是一棵小小的花树。
苦 楝
我最爱的一棵苦楝树,长在岛的南端。
当然,你也许不会相信我的描述,可是,在你开始要排拒我之前,请你先去看一看那一棵树。
那棵树长在岛的南端,长在一个有着历史意义不能忘记的特殊地点。周围有起伏的小丘,有木麻黄和银合欢还有很多棵别的苦楝树和他一起生长,在山丘与树丛之外是城墙,墙外是依旧深不可测的护城河。如果你走上了桥,如果你走进了那一座在光绪的朝代里就建好了的城堡,那么,请你稍稍停步,向右前方望过去,他就在那里,他会永远在那里等待着你。
当然,你最好在三月底和四月初的季节里去,在那个时候,你会看见他开了一树丰美而又柔和的花簇,粉紫的花簇开满在灰绿的叶丛之上,远远望去,你几乎不能相信,一棵苦楝能够开得这样疯狂而同时又这样温柔。
原来在同样的花树里也有着不同的命运,有些一生寻常,有些从种子开始就是令你无法忽视的生命里的贵族。
不过只是一棵苦楝而已,不过只是一棵在这个岛上随处都能见到的野生的树,但是因为他自己的努力,因为他自觉的庄严与华美,因为那从根茎深处涌出的生长的力量,他终于把自己长成为一棵与众不同的植物。
谁说植物世界是静默的世界,在这一棵苦楝树开花的时候,整个亿载金城里都听得见春天欢呼的声音!
唯 美
我不太喜欢别人说我是一个〃唯美主义者〃。
因为,在一般人对〃唯美〃的解释里,通常会带有一种逃避的意味。好象是如果有一个人常常只凭幻想来创作,或者他创作的东西与现实太不相会。我们在要原谅他的时候,就会替他找一些借口,譬如说他是个〃唯美主义者〃等等。
而我一直觉得,真正的唯美应该是从自然与真实出发,从生活里去寻找和发现一切美的经验,这样的唯美才是比较健康的。因为,这样的努力是一种自助,而不是一种自欺。
就是说,我们面对现实,并不逃避。我们知道一切的事相都是流变而且无法持久的,可是,我们要在这些零乱与流变的事相之下,找出那最纯真的一点东西,并且努力地把它们挑出来,留下来,记起来。
这样,就算世间所有的事物都逐渐地改变或者消失了,不管是我自己本身,或者是那些与我相对的物象,就算我们都在往逐渐改变与逐渐消失的路上走去了;但是,在这世间,毕竟有一些东西是不会改、。不会消失的。那些东西,那些无法很精确地描绘出来,无法给它一个很确切的名字的东西,就是一种永远的美、永远的希望、永远的信心,也就是我们生命存在与延续唯一的意义。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九百年后,我们重读苏轼月夜泛舟的那一篇文章时,会有一种怅然而又美丽的心情的原因了。
我们明明知道那已是九百年前的事了,明明知道这中间有多少事物都永不会重回的了,可是却又感觉到那夜月色与今夜的并没有丝毫差别,那夜的赞叹与我们今夜的赞叹也没有丝毫差别,时光是飞驰而过了,然而,美的经验知从苏轼的心里,重新再完完整整地进入了我们的心中,并且久久不肯消逝。
这样的唯美,才是真正的唯美,也是我心向往之的境界。
飞 翔
有些诗写给昨日与明日,有些诗写给爱恋,有些诗写给从来未曾谋面,但是在日落之前也从来未曾放弃过的理想。
所以,我要请你,请你跟随着我的想象,(但是要在日落之前,要在黑暗现身之前啊!)但象在晨曦初上时,在澄蓝明净的天空里,所有可能和不可能的翱翔。
想象着一只白色的飞鸟,在展翼之前心里永远无法满足的渴望。(云山之外的世界呢?那个我从来不曾见过却永远也无法释怀的世界呢?)
多希望能振翅高飞,也许向东南,也许向西北,在令人屏息眩目的速度里,对着心里的影象寻去,也许,也许在日落之前终于能与他相会。
小小飞鸟所求的,其实也不过是一些小小的愿望,相知道山峦与河流真正的来处,想知道云雾之后是不是真有阳光,想知道那千林万径,是不是和自己所想象的果然相同,果然一样。
是不是,所有理想的寻求,都要放在一双纯白的羽翼上?是不是,在每一个清晨的开始,我们都该有一双翅膀?(今天是不是终于能触摸到他的面容?终于能靠近他的怀中?而那温柔的微笑和泪水啊!远方的海洋上闪着一波又一波金色的浪。)所以,我要请你,请你跟随着我的想象,当晨光初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只白鸟轻轻飞起,几番徘徊犹疑,终于,在无垠的天空中选定了自己的方向。
在每一个清晨的开始,在每一个生命的开始,请让我们都拥有一双纯白的翅膀,让我们能在黑暗逐渐逼近的天空里,展开所有可能和不可能的飞翔。
一朵白莲
〃先知〃读后感
卡里·纪伯仑说:
〃灵魂绽放它自己,象一朵有无数花瓣的莲花。〃
而他自己就是那最单纯与最深邃的一朵。
最早接触的〃先知〃是法文版,那是在布鲁塞尔读书时,好友依丽丝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喜欢那一本书的纸张,厚而柔白,边缘还带着切割不整的毛边。字体疏朗却又极黑,在飘着雪的窗前翻开书页,纪伯仑深沉而绵密的爱从此进入了我的心中。好几次,我停顿在一个句子的前面,一起又一遍地轻声读诵,怎么样也舍不得再去看第二句。因为,在读到这一句的时候,心里有一种热烈而又疼痛的反应,是我年轻的心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的发生又好象是我期待已久的,是一种似醉似醒的狂喜,一种忽隐忽现的疼痛。在我反复低诵的时候,那种感觉就会反复袭来,有时候,一个晚上可以就这么过去,始终不舍得再翻一页,不舍得再去读下一句。
在我的成长过程里,有好几本要感谢的书,纪伯仑的〃先知〃就是其中的一本。
在这本书里,伟大的心灵以最单纯的面貌出现。他说的话,他用的字句都是最浅显的,甚至,他要我们去明白的道理也是极浅显的;而在我们进入了他的世界之后,就会跟随他,开始了一种温柔而又缓慢的蜕变。
王季庆女士在〃先知〃中文译本(纯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代序上说:
〃'先知'是一本奇妙的著作,它满足了个别心灵的不同需求。哲学家认为它是哲学,诗人称它作诗。青年说:'这里有一切蕴含在我心中的东西。'老年入则说:'我曾不停地寻求,却不知寻的是什么。现在,当我垂暮之年,在这本书中,我找到了我的宝藏。'科学家和法学家也坦白承认此书给他们很大的启示。〃
这也是王女士为什么要翻译和推介这本书的原因,她希望:
〃希望我所爱的同胞,尤其是年轻的一代,能藉此丰富你们的心灵。更希望能因此介绍你们去接触原著和更多纪伯仑的著作。〃
一八八三年一月六日生在黎巴嫩山地一个峡谷旁的小平原上,一九三一年四月十日死在高楼矗立的纽约城中,只有四十八年生命的纪伯仑不单在阿拉伯文学界创立了一种崭新的文体,被称为〃纪伯仑体〃。在黎巴嫩,他的名字深受尊崇,只要提出他的名字,你就可以得到他同胞的信任和友谊。而他的英文诗和散文,也同样具有不朽的地位,他的英文由于其美与简明而出众,可以作为英美本籍作家的典范与灵感的泉源。
在这些之外的,纪伯仑还是一个画家。在他为自己的书所作的插图里,展现出他灵魂深处更为细致的一种面貌。
所有的这些工作或者成绩,都源于纪伯仑对人类的无比的爱,这一分爱使他赢得了无数人的心。
王季庆女士在书前为我们做了极为详尽的介绍,她的译文也流畅而贴切,一路读来,不禁要感激她了。在她笔下,〃先知〃中美丽的言语与思想都是我们的了。
让我们一起来聆听先知与穆斯他法为人类所吟唱的生活之歌吧。
对于爱,他说:
——爱不给什么,只给予他自己。
他不取什么,只取自他自己。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为爱是自足于爱的。
对于婚姻,他说:
——彼此相爱,却不要使爱成为枷锁;
不如让它象在你俩灵魂之岸间流动的海水。
站立在一起但不要彼此太靠近:
因为庙宇的柱子分开矗立,
橡树和丝杉也不能在彼此的阴影中生长。
对于给予,他说:
——当你的井水充溢时你仍害怕口渴,这渴岂不是不得解的么?
然而有任何你还想保留的东西吗?
你所拥有的一切,有一天都得给出;因此现在就给吧,这样,给予的时机就属于你,而不是属于你的继承人。你常说:〃我愿给,但只给那些值得受的人。〃
你果园中的树不这样说,你牧场上的羊群也不如此。
对于工作,他说:
——当你工作时,你完成了大地最深远的梦的一部份,那是当那个梦生成时就已分派给你的。
你持续的劳动,事实上即是对生命之爱,透过劳动去爱生命,也就是与生命最内在的奥秘相亲近。
对于快乐与悲伤,他说:
——悲伤在你心中切割得越深,你便能容纳更多的快乐。
当你快乐时,深察你的内心吧。你将发现,只有那曾使你悲伤的,正给你快乐。
当你悲伤时,再深察你的内心吧。你将明白,事实上你正为曾使你快乐的事物哭泣。
对于罪与罚,他说:
——你怎么去惩罚那些他们的悔恨已超过了他们的罪行的人?
你们所乐于效劳的法律,它所伸张的正义不就是要令人悔改吗?
但你们不能使无辜的人悔恨,也不能令罪人心中释然。
痛悔在夜半将不唤自来,使人自梦中醒来而省视自己。
对于自由,他说:
——你将真正自由,并不是当你的日子不再有一丝挂虑,你的夜晚不再有匮乏和悲痛时,却是当这些事箍紧了你,你仍能脱身出来,赤裸而自在的。
在每一行与每一页里,纪伯仑都借着先知与穆斯他法的语言来解释这一个世界,在告别的时刻,女先知阿密特拉说:〃这一天,这个地方和你曾说话的心灵都是有福的。〃
先知却回答她:
〃是我在说话吗?我不也是个听众?〃
我爱极了这一句回答。
不是吗?在这世间,有谁有权利解释一切生与死、悲与欢的奥妙呢?我们所能做的,不过只是用言语或者用文字来表达出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