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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故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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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出一个字是“滚……”

    韩德宝又冲入了姚副经理的办公室姚副经理不在。姚副经理躲入厕所里去
了……

    于是,半个多月以来,他在这一座城市里,变成了一条没有人愿意收养的狗。
这座城市教育他像他这样文化水平不高,一无专长也无任何社会背景的人,要
谋到另一份职竟是那么的难。当然,挣口饭吃的杂活还是有得干的。但是这一个曾
自认为是中国“白领阶级”之一员的人,却早已丧失掉了干辛苦活的本能和特殊身
心……

    撇开文化不文化专长不专长的不谈,他四处寄信的事,尤其使一些单位的头头
脑脑们对他望而生畏,避之唯恐不及,拒之唯恐不坚……

    他于绝境中想到了他当年的恩人那位导演。他厚着脸皮去找人家。人家透过门
上的“猫眼”看清楚是他,连门都设给他开。只冷冷地说从不记得认识过他这么个
人。想想看吧,姚副经理毕竟是人家妻子的表兄啊!人家不臭骂他一通,就实在是
够有涵养的了……

    他向石根先生发去了一封加急电报求援。石根先生给他回了一封短信,用他自
己曾说过的话提醒他“昭和”的至高原则董事长不在,总经理就是“绝对权
威”。并引用一句中国话理解的要服从,不理解的也要服从。言外之意是“绝
对权威”的权威,是需要“绝对”加以维护的。是需要有人为之作出牺牲的。即使
那一种牺牲是无辜的、何况他并不完全无辜……他把那封信撕得粉碎。一边撕一边
歇斯底里爆发地大骂:“老日本鬼子我操死你全家!……”

    走投无路之下,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当年天天盼着有机会离开的那一家小
小的木材加工厂。却不过是又多受了一次冷眼多听了一些奚落和讥讽,他自认为是
中国的“白领阶级”之一员后,并没常去和他当年的呵护者们进行感情交往。也根
本忘了感激他们……

    “天亮了,起来吧!”

    他睁开了眼睛,见他漂亮的妻子坐在床边,含情脉脉地俯视着他。

    “你今天不去上班!”

    “晚一点儿没什么……儿子呢?”

    “上学去了呗!”

    “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我……我怕你是病了,你在发烧……”

    妻子温柔地伏在他身上,和他脸贴着脸,对他显出无限的偎爱。

    “原谅我,我不该对你那样……”

    妻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

    “给咱们的儿子,把名改过来吧。别再叫韩敏太郎了。”

    “听你的。”

    “我爱你。很爱很爱,尤其这会儿………”

    “我永远是你的第二小宝贝,小心肝儿……”

    妻妩媚百种,轻轻地吻他……

    而他顺势将她扯上了床。

    “别嘛,昨天晚上不是才……”

    妻娇羞地半推半就……

    “我还要……”

    他将他的妻子搂紧得快要窒息了。他恨不得将她搂入到自己的胸膛里去。似乎
只有那样,才能放心地感到她还是他的女人,将永远是他的女人……

    “这刀多少钱?”

    “三十元。真正的蒙古刀,瞧这刀锋,快得刮胡子都可以了……”

    他并没讨价还价,买下了它。

    在那一天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在中国的这一座城市和日本东京附近的一个小市
里,分别有一个日本男人和两个中国男人的尸体被送到火葬场焚化了。那个日本男
人和其中的一个中国男人,都是三十多岁的男人。都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小家庭。他
们的妻子都是他们的爱妻。他们的儿子都是他们的娇子。另一个中国男人自然是姚
副经理……

    中国和日本的几家小报,分别对此作了些渲染性的,以图取媚读者的报导。一
个时期,成为中日两国某些市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但不久也就如一阵风似
的,从普通的人们的头脑中刮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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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始股

                                  毕淑敏

                                    一

    借钱。
    只有借钱的时候,你才知道朋友是多么的少!沈展平在脑海里疾速勾勒了一张社会关系
及主要亲属一览表。姓名像筛子里的水一样漏光了。
    父母?山乡里,贫困的农户。为了供养他们唯一的儿子读书,把骨髓里的精华都蒸馏出
来了。儿子读完了经济系的研究生,留在了京城的一个部。父亲的骨髓真的出了毛病,不造
血了。父亲萎黄得像冬天挂在树梢的最后一片黄叶,只有隔月输一次血,才能在短时间内将
他油饰一新。沈展平把所有的钱都寄回家了,已经三年不曾回去探亲。他抑制住自己想见他
们的渴望,节省下的盘缠够给父亲输几回血的。你爱他们吗?你就别见他们,给他们钱,他
们就能活下去,活到儿子能够衣锦还乡光耀门庭的那一天。
    同学?一些他很看不起的人现在富了,在这办的公司或是很有背景的合资企业里。他们
有钱,区区几千元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酒囊饭袋里的一个零头。沈展平不会去求他们,他永
远以当年在学业上的名次傲视他们。
    也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但他们都穷。他们都在搞学问,搞学问的人注定要受穷,这
几乎颠扑不破。
    沈展平在辉煌的国家机构里搞学问,但他不甘心受穷。现在,组织上把一个集体致富的
机会推到大家面前,犹如掉进牛顿怀里的那个金苹果。
    钱。3000元,也许更多,6000元,或是9000元,或是12000元……这个数字尚守未知
之中,但至少要3000元。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石粮。
    还有谁呢?
    沈展平这拨卓越的青年知识分子,就该捧着自己的金脑袋瓜子,永远受穷吗?
    有一个人。在沈展平认识的人里,惟有她,可能有一大笔钱,但她却是极难萌动侧隐之
心的……
    “我来晚了!真对不起,地铁停电了?”一个脆脆的女音,像冰糖葫芦又酸又甜一串串
抖动在办公室庄重的空气中。
    极大的办公室。因为安装中央空调的管道,房间高度很矮,好像扁火柴匣又被人横踩一
脚。办公桌像火车座椅似的紧密相连,办公人员端端正正地坐着,仿佛一间教室。
    把众多职员聚集在一起办公的经验,是从海外引进的。好处诸多:无法背后议论人,不
能干私活,谁勤勉谁懒惰,一目了然。爱吃零食的女士们,不能肆无忌惮地往嘴里填九制陈
皮或夹心巧克力。
    安琪娘又迟到了。
    她总是迟到,她总有理由。所有的天灾人祸总是让她在上班的路上遇到。迟到就迟到了
呗,若是别人,像鼹鼠一样溜进来就是。那一瞬所有的职员都会表示自己在埋头工作,无所
察觉,迟到这件事也就等于不存在了。迟到了不扣奖金,几乎是国家机关唯一的优越性了。
谁也不能保证偌大的京城总是风调雨顺,上班族的征途上充满艰难险阻。不论在国家大事上
认识怎样分崩离析,在这一点上大家具有惊人的共识,结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统一战线。
    但安琪娘总要把迟到嚷嚷得每一个人都知道。
    她是那种像面包一样松软而香甜的女人,有很动听的名字。但大家都忘记了,大家都叫
她“安琪娘”。她一口一个“安琪如何如何”——我们安琪儿生病了;安琪儿长高了;安琪
儿学会说谎了……安琪儿的一举一动都由她美丽的娘发布公报。母以子贵,幼小的安琪儿便
使她的妈妈失去了名字,遂成为安琪娘。
    安琪娘非常喜欢人们这样称呼她,说免去了许多不知底细的追求者。
    同这样一个育雏期的女性共居同一个房顶下,真是一大灾难。沈展平初来时,愤愤不
已。但只要见过安琪儿,你就会原谅她的妈妈。安琪儿实在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婴。
    

    怎么才能从她手里借出钱呢?
    沈展平茫然地注视着墙壁。米黄色喷涂场面布满不规则的斑点,局部看来,杂乱无章。
整体显示出随意的自然美。
    沈展平突然从那些随意喷涂的斑点中,看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径,它那么鲜明地蜿蜒在
垂直的墙上,沈展平奇怪自己刚才怎么熟视无睹!
    “安琪娘,我是小沈。不要回头,静静听我说。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情。”沈展平抓起
桌上的电话,急急地说。
    每个职员写字台上,都有一架通话性能极佳的电话。只有声势显赫的大机关,才有这种
气派。只要把嘴对准送话器,对方能听到最细微的音响。办公室人员众多,要求任何人不得
大声喧哗,因此所有的人都用港台歌星般的气声打电话,倍显亲热。
    沈展平说这些话时,很没有胆量,手心窝了一把汗。安琪娘毕业于著名大学中文系,年
纪比他大,资格比他老,平日交往又不多。但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决定了,就要付诸实施。不同意,另换别人!天下女人还不多的是!
    他看见安琪娘漫不经心扶起话筒。大机关的女职员都有这种慵懒婀娜的风姿。他看见她
的右臂像骨折了似的垂在耳畔,强直地僵持在很不优雅的位置上。他知道自己的话像弹弓一
样击中了她,她的脖子缓缓地像生了锈的转轴向后拧动……
    “别回头?”沈展平恶狠狠地说。他只有使用命令式,才能固定住她那柔若无骨的脖子。
    “这件事很重要。我想同你单独谈。”沈展平缓了缓口气,很亲切地对着话筒说。
    现代高科技真好,生活中,你不可能在没有任何亲呢关系的背景下,凑在一个美丽女人
的耳边说话。电话帮了沈展平一个大忙。
    安琪娘根本没理他的恫吓,猛地回过头来,给了全办公室的人一个灿若云霞的微笑,所
有的人都没有感觉到异常,女人常常有莫名其妙的举动。但沈展平感觉到安琪娘审视地观察
了他。
    他听到了轻微的笑声:“噢,是你呀,我还以为是黑手党呢?什么事?这么神秘,像地
下工作者。现在说不行么?下了班我就要去幼儿园接安琪儿,没有空的。”
    “我同你一起去接安琪儿。”沈展平果断地放下了听筒。
    安琪儿很惬意地伏在沈展平肩上。这个叔叔个很高,使安琪儿看到的世界与平日不同。
    因为安琪儿高兴,安琪娘也就乐意与这个平日很高傲的年轻人交谈。
    “小沈,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好了,不用一直抱着安琪儿,好讨我欢心。没抱惯孩子的
人,胳膊挺累的。”
    “我想借钱。”沈展平单刀直入。
    安琪娘不管安琪儿是否乐意,一把把她揽回来:“小沈,我们虽然平日不大说话,毕竟
同事一场。你既然张了口,我不能驳你的面子。你打算借多少呢!”
    “最低3000,多多益善。”沈展平原想迂回曲折地先套近乎,然后再伺机提出要求。
但在这个聪明到近乎敏感的女人面前,只有撕掉一切伪装。
    “那就是说,这次买股票的钱,你是一分也拿不出来了!”安琪娘审视着沈展平,“我
看你这套西服挺排场,是雷蒙的吧!”
    “是的。”沈展平简洁地回答。
    “是什么?你并没有说清楚。是西服还是一分钱也没有!”
    “都是,西服是上次出国考察时公费做的,仅此一套,不知您发现没有,我总是穿同样
颜色的衣服,钱说一分钱没有,是夸张。我身上现在就揣着今天发的季度奖金,66元。”
沈展平说。
    “我没有那么多钱,每个女人都有点自己的私房体己,可那个数目基本上只够给自己买
一件漂亮的衣服,或是给娘家添置点什么。要真存了你说的那个数目的钱,就一定是打了跟
丈夫分家另过的主意,那不是好女人干的事。若是动用我们家的集体财产,得和安琪爹商
量。况且,在付了我那份3000元之后,我家也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了……”安琪娘喋喋不
休地解释着。她说的都是真话,因为拒绝了沈展平而不安,脸却红起来。
    “我并没有说想跟您借钱。我只是想跟您借一个人。通过这个人,再借到钱。说穿了,
这是一个计策。”
    “借人?借谁?”安琪娘吃惊地问。
    沈展平把安琪儿抱过来,然后对安琪娘说:“借您。”

                                       二

    吕不离跨进电梯,刚想按关闭键。有个穿柔软皮茄克的身影,像旋风似的卷了进来:
“老吕,想把我拒之门外!”
    日本三菱公司的电梯内壁均为锡亮的铝合金,人站在其中,有一种钻进暖水瓶胆的感
觉。虽说只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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