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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皇上夙夜兴叹,隐忍以行,在众大臣的鼎力辅佐下,方有我隋室万代江山,那些日子真是不可以忘记,现在只能算是国力稍增,物阜民丰还谈不上。以妾身之德还不能母仪天下,风化教治的大业尚需假以时日。妾知道皇上忧虑所在。妾以为伐陈应和众大臣仔细斟酌后再行定夺。妾只有祈祷的份儿。”独孤皇后紧贴杨坚的胸口,不紧不慢地说道,“二儿杨广也曾多次向皇上进言,封禅泰山,皇上也婉言以拒,妾知皇上心意,不能一平天下,哪有真正意义上的大隋江山呢?”
不一会儿,御膳房送来早餐,桌上只有四样菜:一碟酱肉,一碟咸萝卜,一碗豆牙汤,外加一道红菜根。位极天子之位的杨坚依然保存着俭朴的本色。正吃间,独孤皇后神秘地一笑,杨坚诧异地问:“笑从何来?”
“皇上有所不知,二儿子晋王广也节俭得很呢,长相酷似你,作风作派也像你,听儿媳妇说,好多侍女都被他撵走了。一心和萧氏,大有皇上的行事作风。”
“朕也听说了一些,知子莫如父,朕看他英俊才相,到时候,辅佐太子,倘是太子有何差错,广儿也能规范,毕竟是亲同胞手足吗。”
“想那历代帝王宫妃数千,嫡庶同出,为争皇位相互倾轧和残杀,特别是造成了各自主政君臣猜忌,不能协力同心,共创大业,至使皇宫阴云密布,血雨腥风,这也是朕为什么不愿意与诸妃有嗣的原因之一啊。”
“那就没有原因之二吗?”独孤伽罗微微一笑,夹起一小块酱肉慢慢送到杨坚嘴中,“之二吗?”杨坚慢腾腾地说,“之二吗?一时真想不起来!”可另一只手悄悄地伸过去猛地按在独孤伽罗的腰上,就势一搂,笑道:“谁让朕的伽罗如此可朕心意呢?”由于动做过大,一双竹筷掉落地上,“啪”的一声惊得侍女慌忙进来探视,看到眼前景,悄然脸上泛红,又退了出去。“今日上朝,皇后是否与往日一样?”
“习惯了,哪能更改呢?”
实际上,自开隋立业以来,从隋朝草创到强大的这近十年中,独孤皇后所倾注的精力与心血,文帝杨坚是心知肚明的,每一次,文帝上朝之前,所议的重大国事无不经皇后的审议,无不听取一些皇后的建议。上朝之途,皇后也总与文帝同辇随行,直至殿阁而止,让宦官跟随而进,询通联络。每次下朝,独孤皇后也总等在殿外,两人一同回宫,议论朝政。特别是在关键时刻,独孤皇后所表现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往往体现了她果敢善断的气魄,即所谓“政有所失,随则匡正,多有弘益”。
女人啊,在度过中年以后,特别是在经过惊涛骇浪的漩涡中以后,在承受过屡遭陷害、险象环生的恶境时,处事的务实与精明就更占上风了。
吃罢早膳,文帝与独孤伽罗坐上早已停放在寝宫门前的车辇,由两名宦官搀扶上了辇。四匹赤色马扬尾奋蹄一阵长嘶,声震云霄,亮丽油光的马鬃在初升的朝阳映衬下熠熠发光。天空濯澈透明,一碧如洗,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日子。文帝端坐在辇上,闭目深思……
建国以来,几经忧患,平定三方叛乱,安定了西部边陲,北方算是一统了,记得开皇初年,朕曾就伐陈事宜交付众大臣讨论,作为行动的第一步,元寿在淮浦监修船舰的进展不知如何?督漕渠工役虽已完工,想那高颎应是该回朝复命了。伐陈啊,伐陈,这下该满足众大臣的心愿了。朕也该抛却心烦意躁,寻找真正能惯战的将士,是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交给谁去呢?是否给太子一个机会,可惜他不擅用武,要么就交给秦王杨俊,也不合适。
“唉,看看大臣的奏章,听听众臣的意见再来定吧。”文帝拉了拉独孤皇后的手说:“今日,干脆你就到殿上设座,和朕一道讨论伐陈谋略,免得众大臣一时意见不统,朕难断决。”说着深情地把双手交叠在独孤伽罗的手上,语含恳切之意。
第二部分第26节 大隋盛世
独孤皇后果断地摇了几下头,凤眼含情,金丝绒线的头饰下摆,翠声叮当:“不能让妾掠去丝毫的属于皇上的恩威。”杨坚点了点头,越发对妻子敬爱有加。
“停辇,”独孤皇后说,“妾这就下来,皇上遇事多听臣下意见,妾暂且去寺庙做做佛事。”
杨坚笑道:“伽罗、伽罗,阿弥陀佛。”
艳阳从万峦重叠的秦岭群峰中露出半边脸来,金线般刚直光灿的辉芒,铺在八百里秦川耀目无边的平坦绿野上,温馨、平和而安详,一如正在田间耕做的农夫,衣食无忧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帝京长安,就坐落在这片浩瀚无垠的翠浪的绿野里,似乎战争的烽火已经熄灭,不会重新燃起。聚英酒楼的茶客无不称道天下的太平,百姓能安居乐业的大隋盛世。
“当今皇上真是一代英主,取北周而代之,着实开创了天下太平。”一个长者模样的老者,满布皱纹的圆脸,声音嘶哑地说,“五胡十六国的混乱终于过去了。”
“那就偃武修文了吗?”一个俊朗青年感叹道:“想我北方的黄河流域,历史上也出现过三次统一,一次是前秦时期,一次是北魏时期,一次是北周时期。可惜,或时间不长、或陷入内部纷争,正所谓‘五胡乱中原”啊。”俊朗青年神色忧郁地说:“老人家,你是知道的,你给探究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后生,你的这问题,以老朽之见还真不好回答,我想,或许是内部权力纷争,嫡庶争相邀宠,远的不说,就看宇文家的北周就略知一二了。”老者慢慢地答道,略有所思。
“此一也,以我之见,归结到最根本的是,国家尚未真正统一,人心难以思定,我说的统一应是指南北统一,想那秦皇汉武,何等风骚,天下归一,四海升平,那才是真正的统一。”
“后生,有远见啊,敢问姓名?”老者眼光发亮,“来来来,你我共饮一盅如何?”说着,端起高脚酒樽,移尊至青年跟前。那青年脸一红,惭愧道:“不是晚辈的意见,是晚辈经常从家父那里听说的高见,适才晚辈见前辈气宇不凡,故意想在前辈面前炫耀一下。”
“噢,敢问令尊大人的姓名?”老者谦谦一笑,“我从你相貌能猜得一、二,只是怕拂却令尊名讳。”“说起家父,那可是和当今皇上是同门师谊。”年轻人有些傲然地答道。
“这就是了,想必令尊定是北方大族博陵崔氏,崔仲方。”老者一阵咳嗽,干巴巴地说:“早在西魏宇文泰时,你的父亲就很受喜欢,便让他与自己的孩子入太学学习,在太学里,他结识了当今皇上,说起他,可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智囊人物。”
“敢问前辈和家父熟悉?晚辈正是家父所遣前来帝京复命的。适才进得聚英酒馆,权且歇脚,赶明儿要递交家父所上的奏折。”年轻人边说边移步上前,欲搀老者入座。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家养病赋闲的李德林,时为内史令。说起李德林,在杨坚“禅代”北周,平定三方,奠立隋朝大业的初期可谓肱股之臣。他自幼聪颖,几岁时就背诵左思的《蜀都赋》。东魏时期尚书右仆射高隆之曾对人说:“如果老天能让这个孩子长命,必定能成为国家大才。”北周武帝灭掉齐后,曾专门派人到李德林府上,对李德林说:“你是我平齐后的最大收获。”学问渊博、长于文章的李德林如今却散居在家,名义上是身体不适,实际上是他和文帝杨坚在政治上有些意见相左。
今天,出来散心的李德林本来是微服私访,既想调查些民意,又想准备把腹内的平陈之策详尽地熟润一遍,以便密奏圣上。记得去年岁暮,文帝离开京城驾巡同州,回到他幼年的故居,瞻仰他先父遗迹,追忆往事,流连盘桓了四天,责骂了许多人,心情甚是暴躁。这一切都传到他这个老臣的耳里,他就预测过,北周之后,四海应该归一,而当今圣上正为此而烦恼,所以,不敢待在家里,抱病前往面驾,正遇着前来召他的高颎,高颎手拿皇上的圣敕。李德林感激涕零,草就平陈十策,交付高颎带去给杨坚。总算消除了君臣之间的一丝嫌怨。说起那嫌怨,李德林暗自悲伤,想自己经历北齐、北周直至建隋代周的坎坷经历,无一朝代的君主对待他不够意思,自己也是忠君事主,他硬是凭自己学富五车辅佐了一个又一个性格迥异的皇帝,除了受奸臣的打击迫害外,还没有哪朝哪代的君主对自己大发肝火,怎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像文帝这样的一代贤君身上呢?“前辈,家父确实嘱咐过犬子到京城要拜访同乡李内史令,适才听前辈猜得晚辈是博陵崔氏之后,莫非老前辈就是……”年轻人似有疑惑地定眼看着李德林思绪万千:堂堂开国功臣怎么会仅仅位居内史令这样不显山赫水的官职,徒有京官的虚名罢了。
“好了。后生果然聪慧,你父崔仲方身体可好?”李德林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口说道:“刺史一官确实有些委屈他了,仿佛猜透年轻人的心思似的,李德林说:“国家正处在用人之时,你也是年轻有为,回去之后,代我向你父问好,至于你说的什么献策,暂且莫提,到时候,我再去信,好钢用在刀刃上,现在,依我之见,还不是时候。”李德林呷了一口香茶,“今日会面纯属巧合,你且回去吧,要不可留在京城多赏玩几日,或者上我家,如何?”
“不劳前辈了,晚生这就回去,只是……”年轻人略一迟疑,起身离桌,转身对酒楼堂官道:“这老者的账都记在我的名下。”说着从怀中取出三两纹银,“晚辈这就回去回禀家父,暂缓计议。”年轻人搀着李德林慢慢步出聚英酒楼。
“不是老朽不让你父显示才能,实在是还不到时候,你知道,当今皇上近日忧烦正盛,弄不好,会火上浇油,你回去之后,就说老朽之所以阻止,特别是还没见着你父的奏折,因为老朽知道,你父为人直率,又是和当今圣上有同学之谊,说话锋芒毕露,难免挂一漏万。”李德林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这是老朽在去年写的伐陈十策,已给圣上奏明,却并未见有何动静,交与你父,告诉他,要想使圣上痛下决心,还是要师从‘佛事’为妙。”
李德林说得不假。杨坚之所以搁置了李德林的“伐陈十策”,关键就在于阐述利害时,少了天意。这位燕赵奇士中的出类拔萃的人物,对任何问题都洞悉三分。
“晚辈谨记。”说着,这位年轻人接过仆从递过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拱手向李德林告辞,“老前辈保重身体要紧。”
此时的李德林轻掸肥大衣袖上的灰尘,望着澄澈的天空,忽然一阵凄寒泛身,他哆嗦几下,耳中听得后面锣声清脆,一队青衣乌皂、精短打扮身的家丁一路呦喝着走过来。行人纷纷往两旁闪去。李德林回头一看,暗自郁闷,他只是瞟了一眼就知道是内宫总护卫李圆通,不用说这是去护宫的,由殿前侍卫到内宫总管,这个黑小子越加得势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杨坚家里的奴才都品在二等了,我们这些开国老臣真得不中用了。早知如此,当年何必要再现江湖呢?不如就站于云端俯视齐、周变化,可耐不住士为知己者死”的传统弱点,为杨坚精心筹划了称帝代周的计谋:如羽毛未丰时的韬晦之术;为了笼络北魏皇族,建议任用不知名的御前护卫长孙晟,是啊,如果没有长孙晟,伐陈谈何容易,为了团结关西陇东的一带贵族、地主,建议重用李穆,直至今天的伐陈十策。可为什么文帝杨坚愈来愈在朝上用斜眼瞧我,内史令不能参与政事,还做哪门子官?
“皇上驾到!”李圆通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震得殿东南角两株白果树上的乌鸦“呱、嘎、呱、嘎”地飞去,声音刺耳。
文帝杨坚气宇轩昂,由宦官导引,缓缓地坐在雕龙檀香木制的宝座。尽管刚才几声鸦鸣,使他眉头一皱,但随即被文武百官齐刷刷地北面朝拜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又唤起了精神,“众爱卿,平身——”
两厢文武将相分列入座后,杨坚探身垂询,目光直射高颎:“独孤公,你刚从南方回来,还吃得消长安的寒气吗?”独孤是高颎的赐姓,高家父子与独孤伽罗的父亲独孤信极为亲密,于是,独孤信在世时即视高颎为子侄辈,常呼之为“独孤儿”。由于这一层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即使在杨坚称帝后,也对他敬爱有加。至少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取代高颎的职位——尚书左仆射兼纳言,进爵时,高颎为开国郡公,属从一品。称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