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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光彩。她坚信他是全家最聪明的孩子,所以对他的宠爱最甚,期望最高,管教最严。
母亲的视线里永远都有这个儿子,而且是把一种非常标准的中国式教育施加在儿子身上。她要求儿子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到最好的程度。“如果你把衡量一个孩子是否优秀的指标都列出来,比如数学、英文、中文,害羞不害羞、口才好不好等等,列出30项来,我对自己的女儿,可能会对其中三项五项要求很高,而我的母亲对我,就要把30项全选上,”开复多年以后回忆说,“就是无论什么都要最好,不会有任何一项可以通融。”
母亲要求开复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温习功课,而且必须循序渐进,一丝不苟,这同我们后面将要叙述的亚勤在各年级之间跳来跳去、乱七八糟的情形,恰成鲜明对照。每逢开复背书,母亲便亲自督察,在儿子的朗朗读声中辨别正误。她命令开复把书本全都背诵下来,而且要一字不错,倘有一字错误,挥手就把书摔到别的房间,令他捡回重新来过。这又和亚勤母亲的教子风格,截然不同。
开复本来聪明,又如此努力,所以成绩很不错。这让妈妈满意,但是儿子不喜欢这种学习方式。他讨厌背书,讨厌考试,讨厌做作业。最讨厌的是课堂上的那些纪律。他天性调皮,上课总爱动来动去,还爱讲话,爱和老师作对,所以总是挨打。那老师姓徐,惩罚学生的方式之一,是用竹条打手背。
“我并没有母亲想象得那么用功。我对自己的要求也不是做到最好,比如考试考到足够好就可以了。听说现在很多大学生,60分就过关了,这也许是大学生的“足够好”,我小时候的“足够好”,就是让我母亲满意。有时候也会耍点小聪明,比如功课没有做完就告诉母亲做完了,然后躲在房间里面看电视,第二天早上五点钟起床,三笔两笔,把功课做完。”
母亲对儿子的淘气行为不大在意,但是她在意儿子的学习成绩。儿子得到一个好分数,她会认为这是应当的,但如果儿子的分数落到三名之后,她就不会有好脸色。如果更差,比如十名之后,就要挨打。母亲打儿子的时候通常都用一根竹尺,坚硬而且具有弹性。儿子在长大成人之后还记得小时候挨打的情形,“那是真打,而不仅仅是恐吓,所以下手很重,有一次还把尺子打断过。”
但是再聪明的孩子也不可能次次争先。有一次成绩单发下来,分数不好,开复心里一阵害怕,怕母亲打他,就把分数改了。他改得很有技巧,等母亲签字之后,又改回去,所以母亲和老师都没发现。这对他是个巨大的鼓励,连续几天都很得意。然后,他第二次修改自己的分数,不料这一次弄巧成拙,留下痕迹。他觉得这次不可能蒙混过关,索性学着母亲的样子挥一下手,就把卷子扔到水沟里去。
第8节:第一章 “起跑线”(6) ↑回顶部↑
每个人在少年时期会用自己的方式作一些恶作剧,开复也不例外。此人日后功成名就,一派绅士风度,做事一丝不苟,既聪明又严谨。让你无论如何想象不到,他在童年时代也会有一系列的恶作剧。不过,自从那次失败的修改成绩之后,他就不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家庭更在意孩子的品格。“我如果做了一些有损人品的事,无论母亲还是父亲,都绝对不会容忍。”
1972年春天,开复过完11岁生日之后不久,大哥从美国回来,看到这孩子在如此严厉的管教之下读书,整天被试卷和成绩单包围着,没有时间出去玩,也没有朋友,承受着升学的压力,千辛万苦拿回一个好分数,也不知道学的东西有没有用处,忍不住说:
“这样下去,考上大学也没用。不如跟我到美国去吧。”
那时候中国人出国留学还很少,开复在自己幼小的头脑里面,想象不出美国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大哥了解那个国家,他在开复一岁的时候漂洋过海到美国去求学,如今10年过去,对美国的教育情有独钟,对台湾的教育也更加失望,现在眼看这孩子成长起来,就决心要把他带到那个更广大的世界中去。
母亲从没去过美国,她受的是中国传统的教育,但却出奇地保留了一份开明的天性。就像她能集严厉和慈爱两种完全不同的本性于一体似的,她在很多方面都是矛盾的统一体。一边日夜督促儿子读书,一边又心疼儿子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一边为了儿子成绩优异感到欣慰,一边却又对这种考试到底会把儿子引到何处抱着强烈的怀疑。现在,这位循规蹈矩、一丝不苟的母亲,居然决定给儿子一片自由的天地。
那一天,母亲把手放在儿子的头上,对他说:“美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很多了不起的人都出在那里。你就到那里去吧。”
开复敬畏地看着母亲。她是个独裁的、严厉的女人,信奉传统的中国式教育。过去11年来她把这个孩子牢牢地拴在身边,要求儿子按照她的意志接受教育。但是现在,她居然让他自由,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对母亲来说,儿子离家的日子是天下最大的一件事,永远不会忘记,但是一个11岁的孩子还不能理解其中深意。他只记得是坐飞机去美国,不像他的大哥要坐一个多月的轮船。飞机腾空而起,转眼飞上蓝天,这孩子第一次翱翔在蓝天白云间,垂首看到下面那条月牙似的海岸线渐渐模糊。
母亲意识到这孩子对她的生命来说是那么重要,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把儿子留在台湾,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了解自己的儿子,明白大洋那边有他的未来,明白他的儿子是属于全世界的。
最优秀的人都应该属于全世界,这本来就是这个女人的信念。
多年以后,如同妈妈期待的那样,儿子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闲下来的时候回首往事,他就“特别感谢母亲虽然这么严厉,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我自由。”
“现在回头看,那肯定是决定我一生命运的一件事情。我如果小时候不去美国读书的话,现在也不会很失败,但是一定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功。我在台湾的一些朋友,论聪明程度应该和我差不多,但是我觉得他们的情商比我低很多,沟通能力、写作能力、眼界、英文水平,都要差很多。我想那是因为我在国外读书的缘故。”
所以,如果你希望站在“E学生”的起跑线上,那就确立第二个观念:你不仅仅属于你的父母,你属于整个世界。
回忆
我的父亲是小镇上的穷教师,我的母亲是农民,我自己也是农民,我读的第一所学校是“牛棚小学”。
——沈向洋
他的生活背景显示,这个人要得到后来取得的那些成就,简直不可能。“我的父亲是一个小镇上的穷教师,我的母亲是农民,我自己也是农民,我读的第一所学校是‘牛棚小学’。”他用这样几句话开始了对童年的回忆,接着哈哈大笑。
1972年,就在开复飞上蓝天直奔地球另外一边的时候,在太平洋西边这块大陆上,沈向洋在一个低矮破烂、摇摇欲坠的“牛棚教室”里度过了他的一天。
那是一座真正的牛棚,一半养着牛,另一半用来做教室,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芳香和牛粪的臭气,课桌是用碎砖头堆起来的,没有椅子,所以向洋每天来上学的时候,都是一个肩膀挎着书包,一个肩膀背着板凳。
很多年以后,他和李开复一样,也去了大洋彼岸,也走进那所世界闻名的学校——美国卡耐基梅隆大学的计算机系。他在那里毕业,获得了和李开复一样的学位。他在计算机科学领域里的成就和名望,也亦步亦趋地追赶着李开复。当人们叫他们“李博士”或者“沈博士”的时候,很难觉察到,这两人的经历其实有着巨大差别。开复的父亲是国民党的立法委员,向洋的老爹是乡下的穷教师。很显然,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家庭:一个在台北,一个在苏南;一个是名门之后,一个是农家子弟。李开复的一口普通话中带着一种明显的台湾腔,语调和缓,温文尔雅。从沈向洋的口音听来,有着明显的吴侬语调,还有一种苏浙交界地带乡下人特有的喉音,抑扬顿挫,虽然他已离开家乡20多年,那种口音还是很明显。他的容貌也有江南人的特色,高颧,阔嘴,小眼,括鼻。不管他的出身和开复有多少不同,但是有一点却偶然地和开复巧合了,他也是11岁那一年离开父母的。
第9节:第一章 “起跑线”(7) ↑回顶部↑
1972年开复离开父母的时候,向洋6岁,已经在那个“牛棚教室”里上了两年学。
同一个“教室”里有十几个孩子,从一年级到四年级。让好几个年级的学生坐在一起上课,在那些边远贫穷、缺少老师的地方是常见的情形,即使到今天还非常普遍。那时候向洋和他的十几个同学都住在同一个村庄里,他是年龄最小的,个儿头也最小。
这是他的外婆家。他从小在外婆家长大,这有点像他后来的同事张亚勤。不同的是,这里是真正的乡下,外婆起早贪黑去种地,而这个外孙却是出奇的淘气。等他长到四岁的时候,外婆觉得自己再也管不了他,就把他带到牛棚里去,交给老师。
“老师啊,”外婆说,“这孩子读书不读书,不要紧。您就费心帮我看着他,就行啦。”
老师从长江北边来,也是个农民,说一口苏北土话,但村子里的大人都说他的普通话说得最标准,叫他“老师”,把这所小学一二年级的语文和数学课程都让他来讲,还从自己少得可怜的收入中凑出钱来给他发工资。
那时候向洋还没有听过真正的普通话是什么样,所以也认定老师的口音最好听。他并不讨厌这个“牛棚教室”,但是他无法忍受长时间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总是随便拣个地方,放下他的板凳,坐下来东张西望。一会儿转过头去看看身边的牛,一会儿抬眼看看天上的太阳。学校只上半天课,他知道太阳到头顶的时候就能放学,就能跑进周围那片广阔的田野,那里有蜻蜓,有蚂蚱,有螃蟹,有小鱼,有一片蛙鸣,有这孩子童年时代的全部快乐。人的一生不论走到什么地方,有些情节是不会忘记的。向洋内心深处永恒的记忆,就是从一岁直到六岁,他每天都生活在无休止的快乐和放纵中。
直到有一天,妈妈来接他,带他离开了田野,也离开了外婆。妈妈总是觉得,田野和外婆对这孩子过于放纵。
向洋回到父母身边。一家人住在小镇上。中国的任何地方都把城里人和乡下人分得清清楚楚,惟有“小镇”是个例外,它是一个像乡村又像城市的地方,农民和市民混居在一起。向洋一家正是其中一个缩影。父亲是中学的数学老师,拥有城里人的户口,母亲在工厂里面做车工,却是个农民。这种一个家庭、不同身份的情形,在向洋未来的命运之途上,是一种无形但却意义重大的烘托。
在向洋眼里,父母的性格截然不同。父亲是一家七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一家人本来住在上海,这小儿子在南京完成大学学业,选择了一个最贫穷的县去做老师,从此再也没有离开教师行业。他是镇上出名的好人,谨慎、勤恳、本分,课堂上口若悬河,课堂外却很少说话,无论做人做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点差错。他对自己的孩子非常宽厚,从来没有骂过孩子,更不肯打孩子。在那个小镇上,没有打过孩子的父亲几乎找不到第二个了。
但是母亲的严厉足以覆盖父亲的宽容。
母亲是这个家庭中绝对的权威。她在未婚之前就是家里的大姐,养成一副大姐风范,意志坚强,习惯于统筹周围的一切,而且绝对不甘居人后。在这个农家女人心里,至少有一点与李开复的母亲如出一辙。她认为,儿子无论什么事情都应当是第一。有一次,儿子在全县的数学竞赛中得了第二名,这是经过“停课闹革命”的动乱年代之后,当地第一次正规考试,所以非比寻常。老师同学都来向他祝贺,好多人还跑到家里来道喜,可母亲一点也不高兴,她让向洋坐在她对面,然后把眼睛直盯着儿子的眼睛。
“你给我解释一下,你怎么好意思只考第二名?”妈妈的语气既平和又严厉:“别人的孩子回到家里要打柴挑水,我让你做过什么事情吗?我什么事情都不让你做,就是让你做功课,可是你居然还考第二名。”
这是沈家后来岁月中无数令人捧腹大笑的故事中的一个。但是在那个时候,妈妈每一次诸如此类的训话都是非常认真的。妈妈对儿子的影响是如此之大,他还小,没有自己的意志,所以母亲的话一向都是对的。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生出一种“不能输的好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