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乍一单身住着的江山,每日上班时跟着航行科的一位老同志学习领航学基础,下班后,除了打球、看书,就只好端把椅子坐在东头儿空荡荡的平台上练吹他那只21键的单簧管儿。
平台前是一片桃林,紧邻桃园的小路边栽着的几株白杨已将它们那尜尜状的树冠伸展过了三层楼高。
早上不用出操,也不用赶着去送早班的飞机,江山就对坐在白杨树满眼阔叶的对面,练习音阶和滑音。
单簧管传出的声音很柔和,一串音阶自低向高快速滑去,再自高向低地滑来,婉转而流畅,像山间飞泻的清流,像原野席过的晓风。每当心情好时,他也爱吹出几声布谷鸟的鸣叫。那是从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乐曲中学来的,只不过,剧中的〃鸟儿叫〃出现在夜半的一场激战之前,他则是清晨面对着一派和平的景象。
一晃到了夏天,小屋里闷热难耐,闲极无聊的他冲完凉后便与招待所的老赵在西头儿的平台上边乘凉边拉话儿。老赵那人可是机场善得出名的主儿,名义上是个所长,手下曾经只管过一个〃兵〃。
江山搬过来不久,赵所长的老伴从河南老家搬过来,领导上一来考虑招待所确实需要人手,二来照顾他生活艰难,就让他老伴儿顶了个临时工的名儿。从此,老两口更是一门儿心思扑在招待所里,无冬无夏,没白没黑,只是不识闲儿地闷头干活儿,天大的是非都找不上门儿来。
同是那一年,候机室小卖部新招了三个年轻女工,不属于像他们那样〃当兵〃的系列,好像就算职工吧,做售货员工作。三个人也都很年轻,一天到晚像捆在一起,下班儿后就上楼借招待所的浴室冲凉,冲完凉便坐在平台上一边梳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拿老赵两口儿打趣儿。肖霞和张晓云在平台下的旅客餐厅工作,因为航班的缘故,下班常很晚,待相约着上来冲个凉后,几个人就靠着平台的护墙聚在一堆儿天南海北的神聊。
五六个十七八九、二十出头儿的妙龄女孩儿每晚叽叽喳喳地和老赵头儿两口子磨牙凑趣儿,江山就靠在一旁拣乐子,半截子从陕南两个航空站帮助工作又回到西安工作的柏京也曾自然而然地加入进来过一段时间就又被发配到延安去了。那时候,江山与肖霞、陆娣回忆起宣传队时弄出的许多笑话,并相互提醒着笑个前仰后合,其他人就只好半是羡慕半是向往地静静听,间或还会有人催问着:
〃那,后来呢?〃
〃那后来是怎么回事?〃
后来成了怎么回事儿?他说不清,常常在场的这一小群人同样说不清。友情不分彼此地在几个青年男女中发展着,只是,毕竟同在兰州民航管理局宣传队生活战斗过,他和肖霞、陆娣共同语言更多些,而陆娣的年龄又小肖霞两岁,遂显得越发的小,所以,大多数时间里她只是在听,在开心地笑……
又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每个夏日黄昏降临时,江山更愿意看到肖霞沐浴之后披散着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微笑着翩然而至,并在女孩子们动人的欢笑声中,更多地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而她,也变得只有当他在球场上驰骋时,才会躲在一旁静静地观看到底。
再后来,秋天到了,江山奉命去天津民航总局参谋人员训练班学习,待翌年初夏归队后,他已不能再和她无拘无束地谈天说地了,鬼知道什么人出于什么心思把他俩足足编排了一气,闹得满机场沸沸扬扬到处流传着他们俩的各种绯闻。
一个或许纯粹出于疯狂嫉妒心理的臆想被演绎成了想象中充满真实色彩的故事,因为,据后来的人不完全的估计,当时暗恋肖霞的人,即使不够一个中队,也至少超过一个分队的兵力。当然,对于他俩的关系,善良的人们宁愿信其有,因为,他们确实觉得他二人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江山无法对每个遇到的熟人去解释、说明,他只是感到愤怒与歉然。愤怒原自这种无中生有伤害了他的自尊,歉意则是想到自己恐怕太无所顾忌导致肖霞无端受到伤害。为了清白无辜的肖霞,他一百个不情愿地向航行调度部门的领导公开了他原应只属于他个人的〃秘密〃他的恋人在家乡北京,是那个已经复员回乡的符蓉。
恍然大悟的老主任绝对相信他的解释,因为他还记得就是去年,他还帮符蓉将一大包好吃的东西从中川机场带给了江山,而且那个女孩子甚至比西安机场所有漂亮的女孩子还要漂亮、还要招人喜欢。于是,老主任立即向主管领导作了汇报,可就在第二天,那个主管副局长却恼羞成怒地追到了塔台,莫名其妙地冲他大吼了一通,搞得江山好长时间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那个凉台是再不能去了。
夏日的黄昏中,楼顶的那处平台虽然还聚集着一小群人,几乎原样未变的老两口子和几个变得越来越可爱的姑娘,可他俩的身影从此再没有出现过,至少是没有再同时出现过。
岁月蛛痕岁月蛛痕(7)
〃我爱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句《牡丹亭》中的绝妙好句从江山的脑子里浮了出来。
唉,女人若真的漂亮时,还真就能够延缓时光的飞逝!就像眼前的肖霞,再不像她的同龄人那样大多跟大妈差不多了。
〃锁上了!〃
〃真的锁上啦!〃
前方传来晓云和陆娣惊诧的对语。
楼道口不知何时装上的铁栅栏门被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和大锁牢牢地锁上了。
江山紧走两步来到近前,心存侥幸地用手使劲试了试,小手指头粗细的锁簧却纹丝未动。
〃一个空空荡荡的阳台不会被人偷走吧!〃他装作不胜奇怪地耸肩说道。
〃哪里是怕偷阳台呀,是怕人家从阳台翻进来!〃肖霞一手攀着陆娣的肩膀,欠身开心地笑道。
〃是吗?〃
他仍作不解地瞪眼看着笑作一团的三人问道:
〃进来偷楼道?有用没用的也不好拿呀。〃
〃这人傻的!谁告诉你要偷楼道,人家不会撬开门进屋去搬两台电脑什么的。〃
肖霞说着两只眼睛已笑得弯成了两道月牙。
〃要叫我,就偷块儿阳台走。〃
江山随说随用食指隔着铁栅栏门戳向靠南面的那段护墙。
肖霞仍伏身开心地笑着,但那双笑弯了的眼睛里却传出一道会意的亮光。这亮光是那样地为他所熟悉,并使他清晰地记忆起〃圣地时期〃那许许多多令人愉快的场景。
江山善于即兴讲故事,但多不是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他喜欢把许多故事的片断演绎成眼前正在发生的事儿或事件中的某个当事人。每当他打算将一段故事引申成笑话、玩笑、调侃或幽默的时候,熟悉他这惯用伎俩的肖霞总会最先发笑,同时眼睛中便流动着这种光彩,是诡秘?狡黠?智慧?赞赏?还是这种种成分的交织。总之,这转瞬即逝的光华让他心动,也使他不时警醒地告诫自己,他的谈话对手中,有一个不仅非常漂亮,还十分聪明且感觉敏锐的女孩儿。
与这样的女孩子谈话当然是享受,很令人愉悦和兴奋,也很容易调动你的机敏和谈锋。因为,你可以婉转却不必兜圈子,可以诙谐却不必逗贫,可以海阔天空却不必担心她不懂或厌倦,尤其是她笑得总会很美、很开心、很真诚,尤其她还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旧地重游的人们很快又聚集起来。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江山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肖霞,因为,他俩在一起毕竟太过扎眼。
江山一路走着一路回想,翻来覆去,几次三番,终究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开始变得有些怕她了。当然不仅是发生在眼下,细想起来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对,就是从天津民航机专结业后顺路回家,在亚林那儿第一次听到那些恼人的传言时开始的。〃
江山默默地检讨着,极力试图将思路捋得顺溜些。
〃唉,空穴来风原本就不是没影儿的事儿!那时,我的潜意识里,恐怕是真的爱上她了,要不怎么会变得有些怕她了呢?怎么会以后一见到她心里总会生出忐忑不安的感觉呢?〃
这一次,当肖霞出现的一瞬间,几乎所有的人都明白她是冲谁来的,即使头午程薇不点破,江山心里也明镜儿似的,但他们没有机会单独相处。
一整天都被活动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省亲团〃十来个人步调一致地东游西逛,还有老教员、老战友们前呼后拥地相跟着说古谈今。一天中,更有个可怜的陆娣像终于见着亲人似的不肯离开肖霞半步,弄得江山只好若即若离地和她们之间时而聚在一起亲密的闲谈叙旧,时而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有时甚至会借故躲得远远的,但是,他的眼睛于有意无意间一直没有让她离开过他的视线。他注意到他和她的眼光相对时,她总是在笑,可她没有注意到他看着她时,她的神态中常显露出明显的忧伤,甚至会痴愣愣地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那情景使江山心中一阵阵发酸,有几次他都想冲过去将她拉走,拉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去倾诉他对她的思念、向往和心中的不解与困惑,想听听她的诉说,她后来的生活,以及她一切的一切。
〃不行啊,你现在究竟又了解她多少呢?〃
一个声音在他逐渐变得空旷的脑子里回荡着。
离别,太久太久的离别,不但使他益发看不清对方,而且连自己也变得模糊和浑浊,早年那一股子自信与勇气,似乎和渐渐发福的躯体成反比地销蚀殆尽了。
〃你知道吗,那时候多少人羡慕你俩!〃
晓云低头踢起一块儿路上的小石子,专注地看着它蹦蹦跳跳地滚向路边的草丛,一面低低地诉说着:
〃那年,你调去榆林的先一天晚上,肖霞跑到外面大哭了一场,听说你也喝醉了?〃
〃我不知道她当时的事情,后来也从没听她讲过,因为什么呢?〃
江山的确闻所未闻,于是脸上现出一派诧异和关注。
〃你真不知道呀!〃晓云翻愣一眼停下脚步的江山,重又低下头恨恨地说道,〃还不是因为姓蒋的那老不正经!〃
沿着一条小柏油路,江山和晓云边走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那天下午,蒋副局长把肖霞叫到他办公室去,非得问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俩那时什么关系都没有,能问出什么来!〃
〃就是呀,缺德就在这儿呢。肖霞也是这么说,可他不干,逼着问肖霞到底喜欢不喜欢你,还说:'你要真是喜欢他,在这上边签个字,我一句话就能让他留下,要不,我让你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他!'〃
〃他那时是主管航行的副局长,应该有这个手段。〃江山长叹了一口气,嘴里喃喃地咕噜道。
〃谁说不是!〃晓云恨声道。
〃你猜他给肖霞看的纸上写得什么,写得都是你把肖霞怎么怎么样了,可具体、可恶心啦!
肖霞哪肯签呢,气的一摔门跑了回来。到晚上,饭也没吃,一个人跑到没人的地方。我好不容易找着她,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哇'的一声就哭了。从前,不论是天大的委屈,我就没见她哭过,可要强的人了,还不都是为你!〃
〃是我害了她,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恐怕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为的什么,将来有机会我解释给你们听好了。〃
江山傻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肖霞曾为他受过那么大委屈。
〃我过去只知道那家伙好像不大正经,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无耻。〃江山接口说道。
〃坏透了!〃晓云轻轻啐了一口说:
〃后来那老东西老是叫肖霞去他办公室谈你的事,肖霞见他总动手动脚的,怕他不怀好意,就常约我过一会儿就找借口进去叫她,结果那老家伙把我都给恨上啦。〃
〃听说他最后就栽在这方面了?〃
〃可不为这出的事儿,好几个女孩子呢。一撸到底了!〃
〃现在还在吗?〃
〃好像还在,怎么,还想看看他?〃
〃没的再臊着他,随便问问罢了。〃
二人低头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集合地。坐到车上,江山有许多话当着人前不便开口,只好跟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哈哈儿。
一行人乘车直奔市中心,去接受下一个故人之请。
晚餐地点在市中心与钟楼斜对着的老孙家泡馍馆儿,做东的两位老总说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