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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少年-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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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妈的X,”罗斌揪住重磅炸弹的衣领,“把书给老子!”重磅炸弹显手长地伸出手抵住罗斌的脖子。他比罗斌要高,手当然就比罗斌要长,抵得罗斌的喉头很疼。罗斌火了,松开手,拚力一掌把他的手打开了。“哎呀,你要打架?”他抬脚踢了罗斌的肚子一脚,罗斌也回敬了他小腹一脚。“哎呀!”他又叫一声,棕熊样扑上来就搂住罗斌的腰,企图把罗斌摔在地上。罗斌记起王大力教他的招式,一勾腿反把他摔在地上。重磅炸弹大怒,对着罗斌脸上就是一拳,打得罗斌眼睛里金光一闪。罗斌回击了一拳,打在重磅炸弹的左眼上,结果把他的左眼角打裂了,血汩汩的淌了出来。几个同学见他们你一拳我一拳地真干,忙奔上去把他们拉开了。“我们不晓得你这么开不起玩笑,”有的同学解释说,“是逗你玩的,算了算了。”
  这件事反应到班主任耳朵里,再从她嘴里说出来性质就变了。
  “今天上午第三节课,班上发生了一起流血事件。”下午放学时,她气势汹汹地站在讲台上点名点姓道,“罗斌把王铁打在地上,把王铁的眼睛都打出了血。好凶呐,同学们。我当老师6年了,这在我带过的班里,还是第一次出现。”她站在讲台前,手舞足蹈,目光故作严厉地盯着罗斌,布置任务说,“你明天上午写份检讨交来。
  第一、检讨你为什么打架;第二、打架对不对;第三、以后还打不打架,再打架怎么办?你听见吗?”她见罗斌眼睛望着窗外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便斩钉截铁地海道:“你明天上午不交检讨,你就永远莫想进我的教室。”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是她的语文课。她一早就来到了教室门口,昂着一张大得有点难看的大脸块,目光炯炯地觑着大家。上课铃一响,她就迈进教室,以为自己很笔挺地站在讲台前注视着同学们。“上课,”她自己以为自己威风完毕后,尖声说。值日生忙道:“起立!”当同学们起立敬礼而坐下后,袁老师就虎着一张大脸块,直视着罗斌说:“罗斌,把你的检讨书交上来。”罗斌却把头侧过去,睃着窗外的树木。袁老师又喊了声,见罗斌无动于衷就大步噔噔地迈到他面前,伸出了她那只短短的肥手,“把检讨交来。”“没写。”罗斌望着她说。袁老师尖声说:“那请你出去。”
  “你要我出去我就出去?我不出去。”罗斌生硬地回答道,“78班又不是你的。”“学校领导把78班交给我管,78班就是我的。”她大声说,“你不听我的教育就请你出去。”罗斌那时候已经有17岁了,讲究自尊心什么的了。“我就是不出去,”罗斌横下一条心说,“78班的门上写着你的名字,我就出去。”“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她骂了句。罗斌回骂道:“你的嘴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些。”
  “你说什么?”班主任尖嚷起来,“你还说一句。”“你还骂一句,”罗斌不怕她地瞪着她,“你起高腔吓那个罗!好笑!”“我是为你好,”她开始为自己找台阶下了,“你打架这种行为……”“你只批评我,”罗斌不屑地说,“王铁先抢我的书,你就不说。好笑。”这时杨小汉站起身,“是王铁先抢罗斌的书。罗斌找他要,两人就打了起来。”
  “你看见了?”“嗯。”杨小汉点点头。袁老师假装镇静地扫了全班同学一眼,“杨小汉你坐下,这件事情等我调查清楚了再作处理。”
  她又一次尴尬地为自己找台阶下,“现在先上课。”
  这件事当然没再作处理,她甚至都没有再提过这事。班主任毕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再在班上以这件事向罗斌进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但她却在背后更进一步地孤立他。袁老师见杨小汉时常和罗斌在一起,便把杨小汉找到办公室谈话。“袁老师要老子不同你玩,”回家的路上,杨小汉一笑说,“她说她担心我会跟你学坏。”罗斌没吭声,杨小汉又说:“我跟袁老师说我是帮助你,不会跟你学坏。”罗斌心里很不舒服,直到今天,罗斌一想起这件事就甩脑壳。罗斌一直珍惜杨小汉的友谊,在他青年时代最困难的时候,在他受到领导的排斥而气愤地离开单位去自谋生路的时候,每当他遇到挫折而准备懒散下去时,只要杨小汉那张圆圆的脸庞出现在他记忆的宝岛上,他身上那根懒筋就跟猫一样溜走了。“我得奋斗,我是保尔·柯察金的弟弟,我得发奋努力。”他这么对自己下狠心说,“我要用我的力量来回答看不起我的人。”关于罗斌发奋图强的故事,看来只好留在我的下一部中篇“青年时代”里去写了。这篇小说是写罗斌灰暗的少年时代,好像全世界都是这种观念,18岁以前是青少年,18岁是一条分界线,跨过这条界线便是青年了。
  青年时代是人生最美丽的时代。
  13
  罗斌在下乡以前,在市政工程公司他姐姐所在的工地上挑过四个月土。那是开辟一条通往雷锋公社的路,原先有一条简易公路通向雷锋的家乡,弯弯绕绕,又窄,一落雨便泥泞不堪,常常使去雷锋公社参观的人的车辆陷在泥坑里,造成经常性的交通堵塞,有次,一位中央领导来湖南视查工作,临走决定去雷锋的家乡瞧瞧。几辆轿车驶去时快快活活,回来的途中却堵车堵了3个小时,于是市政府作出决定,让市政工程公司新开辟一条直达雷锋公社的六股车道的大马路。
  罗斌高中毕业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他变成了家里的正式厨师,早中晚都得站在“轰轰轰”激烈地燃烧着的花生壳灶前手忙脚乱地干着,这让他无限烦躁。大哥那时已回了城,虽未住在家里却每天都带着他的妻子来家里用餐;二哥和他的女友更是天天睡在家里吃;姐姐亦如此,只是他未来的姐夫在单位上负了点小责,不是每天都来,可姐姐的女同事及她过去的女同学却时常来,还有大哥的同学和朋友,二哥的同学及同事,还有……罗斌每天的工作是为10个人搞饭吃,搞得他火星直冒,心里就越来越有气,他当然就一心要摔掉这副重担。一天吃完晚饭,姐姐洗过澡,蹲在厨房门口洗衣服,罗斌却站在厨房门口洗碗。“姐姐,要我到你们那里挑土要不?”他望着他姐姐,“我想赚点钱再下农村。”姐姐望他一眼:“你去挑土,屋里哪个搞饭吃?”“不得饿死罗,”罗斌说,“我又不会在屋里搞一辈子饭。”姐姐说:“这么热的天,你怕挑土是好玩哦?”父亲不反对罗斌去挑土,“让小毛去锻炼下也好。”
  姐姐说:“小毛一挑土,那屋里哪个搞饭?”“大家回来再动手搞,”父亲说,“晚一点吃饭也没关系。”“好罗,”姐姐说,“只要他呷得这个苦。”次日一早,他便跟他姐姐去了姐姐所在的工地上。那时他姐姐不再是修路工,而是工地上的测量员,负责测量土方,属于土方队的队长想讨好的对象。姐把他带到了一个姓刘的男人面前说:“喂,这是我弟弟,就在你这里挑土……你不准欺负我弟弟埃”“那我敢的?”姓刘的队长笑笑,“罗姐的弟弟我还敢欺负,我怕你一来脾气我就倒霉了。”待罗斌的姐姐一走开,姓刘的队长说:“你去工棚里拿根扁担,跟着挑土就是。去罗。”
  7月的骄阳是那么如火如荼,太阳下少说也有摄氏60度,还得穿长衣长裤和戴草帽,以免把皮晒蜕。几担土下来,衣服便湿透了,粘乎乎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而且头昏眼花腿发胀。他很想找个地方坐一下,但他看到一些年纪大的老男子汉和妇女挑着土来来回回地走着,好像并不是那么累样的,自己就只好咬着牙跟着干。唯一偷懒的办法就是走到工棚处喝碗凉茶,望一眼远景。
  一个上午,无论他敞开喉咙喝好多水都用不着小便,因为喝进胃里的水立即从身上的亿万个毛细孔里渗了出来,进一步打湿衣裤,中午吃饭时他吃了一斤,肚子胀得鼓鼓地,喝上一碗凉茶,便学着那些男女捡一块树荫处的草地躺下,把草帽盖在脸上睡觉。他第一次觉得风吹在身上是那么舒服。第一次尝到休息的美味。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开工的哨声把他惊醒时,他感到肩膀、腿和腰哪里都疼。他坐起来,瞥着空漠的山林、远处的房屋和天上飘游着的朵朵白云,他似乎一下子就读懂了生活的艰难。哨声又响一遍后,人们从各处树荫下一一涌了出来,骂骂咧咧地迈进了金灿灿的太阳里。罗斌当然也趔趔趄趄地走进了太阳里。下午挑土时,他的右肩都红肿了,扁担一压上去就疼得他吡牙咧嘴,只好改用左肩挑,且身体弯得如一只大雄虾。整个下午他的脑袋都本本地,汗水在他身上横流,时而把他的眼睛都糊住了,且“熬”得他的眼眶隐隐作疼。
  傍晚收工时,姐姐在队长的陪同下测量完土方,走过来对他说:“好累的吧?”姐姐带点讥讽的形容看着他。他不在乎的模样说:“还好样的。”“你不累?”姐姐不相信地望着他,“我看你坚持得几天?”“你看就是。”他好强地抬起头。回到家里,他就露出了劳累的败相,胡乱洗了个澡,吃了3大碗饭(父亲做的饭菜),爬到竹铺上躺下就不愿意动了。罗斌踏入社会自食其力的第一天,是一种力量和毅力与强劳动和疲劳争霸的一天,这一天他没有屈服。
  几天后,毅力终于战胜了疲劳。他适应了在大太阳下挑着一担土走来走去的强劳动。一天落雨,他没去,坐在屋里画高尔基石膏像,杨小汉打把伞,穿条西装短裤兴致勃勃地走了进来。“你在屋里画画哦?”杨小汉说,“你的画又有点进步啦。”“我现在在挑土。”
  罗斌说,站起身为杨小汉泡了杯茶,“今天落雨,没去。”“你在哪里挑土,”杨小汉羡慕地望着他。罗斌说:“在我姐姐的工地上。”
  “要你姐姐介绍我去挑土看?”杨小汉期待地望着他,“老子待在家里没一卵味。”罗斌打个很大的哈欠,“挑上蛮累的,你呷得这个苦不?”“你呷得这个苦,我就霸点蛮来呷这个苦。”杨小汉说,“反正呆在屋里不得完。”杨小汉直坐到罗斌准备搞中饭吃时才离去。晚上,罗斌的姐姐回来后,罗斌把杨小汉想和他一起去挑土的事告诉了姐姐。“我一个人没点味,那些人都痞里痞气的,没有话说。”罗斌说,“你就把他也搞进去,我好有个伴。”姐姐瞥他一眼,“介绍你去挑土,别个已经够给面子了,我还跟你劳神,你想得好!”“姐姐,帮个忙罗。”罗斌不生气,“他是我最好的同学,又不是随便什么人……”姐姐禁不住弟弟的纠缠,“隔两天再说,”姐姐认输道。
  几天后,杨小汉也成了土方队里的一员。他也像罗斌有过的情况那样,起先几天也是一双眼睛紧盯着疲劳和烈日,头昏眼花,腰酸背疼什么的。一星期后,他也适应了在大太阳下劳动了,两只眼睛便开始留意周围的男人来。
  罗斌在土方队结识了一位很有趣的老男子汉,姓何名光宗,这个名字是很直奔主题的,那就是光宗耀祖的意思。他是解放前杭州艺专的毕业生,学油画的,据他自己说他认识徐悲鸿。“徐悲鸿先生指导我画过画,”他炫耀说,“徐悲鸿怀先生那时候还对我说,我会有出息。现在我的出息就是修地球。”就是这一点使罗斌想同他亲近。他告诉罗斌他1961年因为一句话说错了而被打成了反革命,还被送到白莲湖农场强制劳动了3年。“人多的地方莫去,”他告诫罗斌和杨小汉,“免得祸从口出。知人知面不知心,小老弟。
  有时候你无心说的一句话,你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噩梦就跟大雁一样落在你头上了。”
  这可是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大叔,你只说你绕过了几个噩梦?”罗斌问他。何光宗抽口烟,望一眼他们“一个也没绕过。”他不在乎他说,“我运气差。”
  罗斌和杨小汉时常与他坐在树荫下交谈,他很健谈,50岁的老男子汉了还一副轻松快活的模样。“一个人遇到什么背时事都要往开处想。你背时,还有比你还背时的人。”一天午休,3个人坐在一棵樟树下的阴影里聊天时,何光宗叼着烟,满脸正经地望着天:“我在牢房里的时候,很过不得想,我要是杀了人或诈骗了国家的钱财而坐牢,心里又舒服点……一句话就坐在牢房里了,比起那些真正干了坏事的牢改犯,我就有点不明不白,背时也背时得窝囊。”他吐口烟,“但是我再背时,比起瞎子和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的人来说,又走运得多。想想自己只有几十年阳寿,一切就看得淡了。”“你背时,还有比你更背时的人。”这句话确实是一句很好的真理,基本上能宽罗斌的心。
  9月中旬的一天上午,罗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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