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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老人只顾了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曹兴丹让别人审问,其实只为看住人,不让他们走动,自己亲自去找
值钱的东西。
曹兴丹的父亲是主任医师,家里的条件在同学中算得上是优越了:三间北屋,东西各有一同厢房,独门独院,多少
来家中的同学都投以羡慕的目光。然而,与这个华侨家相比,自己那个家简直就是猪圈。卫生间里白瓷砖顶天立地,大
澡盆能躺下睡觉,盆侧是一块整面墙的大镜子。洗脸池前是华贵的梳妆用品。上面有一根细灯管,按动按钮,灯却不亮,
稍候,那细管发出微微热量。原来是个散热器,晾手绢等小物件用的。
曹兴丹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大声说:“镜子后面一定有鬼。我看过一部美国电影,美国中央情报局经常这么搞特
务活动。”说完,他抄起漱口杯子用力向镜子砸去。哗的一声,玻璃粉碎。
玻璃后面是灰色的水泥,没有发现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密室。
半小时之后,曹兴丹清点战利品,只有从保姆房中搜出的600 元钱。老头老太太房中才找到几十块钱和一张5 万元
的定期存折。曹兴丹痛斥老顽固耍阴谋,把钱藏在佣人房子里,企图嫁祸于人。保姆听到,从厨房冲出来,大叫:“那
钱是我的,是我一年的工钱!”
姑娘边叫喊,边冲过来抢曾兴丹手中的钞票。两个红卫兵战士冲上前去,各拧住她一条手臂,将她按倒在地。她跪
在地上,仰起头苦苦哀求:“红卫兵大哥,求求你们了,把钱还我吧。家里等着这钱盖房呢!”
一人走上前去,抓住姑娘的头发,狠狠唾了她一口,说:“呸!你这个资产阶级的臭奴才,浑身散发资产阶级臭气
的烂婊子。给你自由你不要,解放你,你不走,那就只好把你和那两个老狗一视同仁了。”
说完狠狠打了姑娘几个耳光,最后又“好心”地告知姑娘:“告诉你一个尽人皆知的消息,北京的所有私房都充公
了。有抗拒不交房的混蛋,全被我们红卫兵打死了。后人要是胆敢学他们老子继承抗拒私房交公运动,我们也奉陪到底,
一并打死,不留一个活口,听明白了吗,还花钱盖房,傻不傻啊你。600 块钱买个教训,值了。”
旁边一个哥们说:“我姐工作三年多了,每月才挣35。5元,天天闻臭橡胶味,晚上回家都吃不下饭。她可倒美,一
天到晚没什么事,还管吃管住,一月净拿50元大洋。比大学生挣的还多。这世道,不造反、不革命能行吗?”
众人正在屋中乱翻乱骂,突然,守在门口的2 人中的一位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在曹兴丹耳旁悄声说:“不好,有人
来了。”
曹兴丹回:“有多少人?”
“乱哄哄的看不清,离这儿不远了,快跑吧。”
曹兴丹随手抄起一件大衣架上的西服,大喊一声:“紧急任务,立即出发。”
十几个人慌忙逃窜。
刚刚跑出大门,就见数不清的当地群众挥刀舞棍冲上来,众人忙朝巷口跑去。曹兴丹甩掉身上穿的旧军衣,拐到街
口,立即站住,从屁股兜里掏出一副宽边深色眼镜架到鼻梁上,右手臂弯曲,挎着刚刚抄来的西服,左手叉腰,目送四
散逃命的同伴。他的架式刚摆好,追赶而来的人群便涌出巷口。
曹兴丹指手划脚与路边的人闲扯:“太不像话了,成何体统。”
人群没有停步,朝飞跑的身穿绿色军衣,臂戴红袖章的红卫兵追去。
曹兴丹一边暗骂广州人保护资产阶级,一面庆幸自己足智多谋,逃脱此劫。他走到一个公共汽车站,跨上第一辆到
站的汽车,一直坐到终点,下了车,才放下心来。
然而,随着把手插入衣兜,心又一下缩紧。穿的是件西服,自己那件旧军衣逃跑化妆时给扔了,可是这次行动的收
获——那600 元钱也在上衣口袋里,策划了三天,十几个人的心血,让自己一时慌张,毁于一旦。曹兴丹有心去找,一
想那无异于自投罗网,悔也无益,还是先聚齐哥们再说吧,相信他们会相信自己的。
回到住处,只有那位自称不会游泳的王会有和两个女战友安全返回。据他们哭诉,多数战友不幸被俘。
曹兴丹也把丢钱的事告诉他们3 个人。
三个人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不必耿耿于怀。
曹兴丹沉思片刻,说:“立即离开广州。八成咱们踏地雷了。那老王八蛋可能有来路。要不然谁会兴师动众援救一
个普通华侨呢?”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偷渡的事情上
四个人搭上了一辆去东莞县的大卡车。曹兴丹心想,当年英军进犯中国不就是在东莞的虎门要塞登陆的吗?渡海去
香港,八成也需从那儿下海。到了东莞才知道,此地与香港海上直线距离百余里,不要说不会水,就是游泳健将也游不
到香港就得累趴下了。
四人只得以串连的名义住进县中学,随着各地来的红卫兵参观太平镇虎门销烟池、虎门海门的沙角炮台、威远炮台,
想到1841年的激战,想到当年为保卫祖国海防前线而战死沙场的烈士,红卫兵小将个个沉痛悲愤,大骂英国侵略者。讲
解员用手往大海中一指,说:“英帝国主义现在还占据着祖国的宝岛香港。”
有人振臂高呼:“打到香港去,收回我国领土!”无数条手臂挥向空中,“打到香港去!”的口号从陆地冲到海面,
很快消逝在海浪中。
曹兴丹在那面红旗上写下一行小字“首都红卫兵长征队”。又向接待站借了50元钱,开始沿海南征。
这四个北京的中学生中,有两个人在香港有亲戚。曹兴丹的二叔在香港,据说也是个挺有名气的大夫,具体在哪儿
工作,曹兴丹并不知道。两个女孩子中间,有一个的姑姑在香港,而且女孩知道姑妈的详细地址。曹兴丹有理由相信,
只要到了香港,他就能逃出苦海,过上自由的好日子,眼下的困难是:怎样到达香港。
他们边走边玩,两天后到达新安。从地图上看,这里离香港已经很近了。他们上了一个半岛,住进一个叫椰南寨的
小渔村。当地“文化革命”领导小组热情欢迎红卫兵小将,给他们安排住处,烧火煮饭。曹兴丹自我介绍说:“我们是
来向贫下中渔学习来了。同时,我们还带着一个任务,搜集沿海地区阶级斗争的情况。”
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偷渡”上。两个女孩子紧张得心怦怦地跳,几乎不敢正眼看那渔民。怕对方从眼神中发现自
己的企图,借口累了,早早上床休息。
曹兴丹掏出一个小本,认真地听当地渔民介绍情况,并记录着什么。
在当地渔民眼里,偷渡根本不算什么,没有北京或内地人那种“叛国投敌”的概念。在他们看来,那边比这边也好
不到哪儿去,只不过有的人在这边晦气,到那边碰上了运气。
第二天,四个人到海边游泳,上了一条渔船,在船上玩了半天。曹兴丹应邀到那位船老大家中吃晚饭。曹兴丹提了
两瓶酒赴宴。船老大见酒没命,海鱼、海菜的弄了一桌子。曹兴丹殷勤劝酒,一口一个大叔好酒量,不一会儿,船老大
就头晕目眩,嘴像开了闭的河。
曾兴丹又自然而然地谈到偷渡的事情上,说是想了解得详细一点。
船老大一拍胸脯说:“不瞒你老弟。你们来之前,我刚刚送走了四个学生仔,也是两男两女,和你们一样。”
船老大说着,跌跌撞撞从一个破夜拒里掏出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四套外衣,还有一块。手表。
船老大说:“四个学生仔留下衣服,游水过去的。给我拾元钱,让我帮他们把衣服寄回家,还说如果没时间就算了,
只是千万不要报告。”
船老大猛喝一大口酒,说:“我是那种昧人钱财的人吗,人家给我留下钱,就一定要替人把事情办好。”
曹兴丹手挑大指,赞不绝口。船老大问:“你们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
曹兴丹笑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
第二天,四个人又分头与姑娘、小伙闲聊天,所获情报一样:常有人游水去香港,半天就到。晚上只有一起巡逻艇。
而且那么大的海面,难得撞上。尤其令人兴奋的是,不必会游泳,带上个塑料救生圈或者气枕头,就漂过去了。顶多带
个烧饼,半道饿了好充饥。
曹兴丹当机立断,到小商店买玩具救生圈。不巧,救生圈大号的只剩两个了。卖货的老太太热情推荐充气枕头,说
:“结实得很,漂一个人很容易的,经常有人买。”
令曹兴丹吃惊气愤,却又不得不忍耐的是老太太卖他4 个塑料玩具,竟索价20元。换个地方,曹兴丹早开打了。今
日不同,曹兴丹咬牙扔给老太太20元钱,拿起塑料圈、气枕头回住处。四个人午饭后便上床睡觉,准备养精蓄锐,夜间
好乘风破浪。但心中有事,谁也睡不着。一个个翻来覆去,把竹床压得吱吱响。曹兴丹索性招呼众人起床,说:“别睡
了,起来聊聊。”
四人围成一圈,曹兴丹开讲:“我原来也是个好学生,学习优秀,身强体壮。学习、体育都给学校争过光。可是,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全乱了套,全以老子定终身。古代陈胜吴广起义,就已经发出'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的呼喊,今
天反倒他妈的兴起血统论来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再说香港本来也是咱中国的地方。去香港也算不上投敌叛国。
我就是有这个心,也没人要我。咱们连人大、国务院在哪儿都不知道,光认识王府井、大栅栏。哪个特务机关要咱们呀。
咱们去香港是为了过人的日子。虽说资本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不至于半夜三更破门而入,二话不说就大皮带往脑
袋上抡吧。”
曹兴丹说到激动处,拿过准备晚饭时喝的酒,打开盖猛喝了一大口,又接着说:“我挨过打,我也打过人。我一闭
上眼,就好像看见我妈跪在地上,一个王八蛋按着我妈的头用剪子乱剪,我认准那免崽子,天天到他们学校门口等他。
一直等了三天,终于让我等上他。他可能打人抄家趟数太多了,根本不认识我了。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一条小胡同。我
四下看看,前面有两个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闲扯,身后没人。我快步上去,拍一下那孙子的肩膀,说了声:”还认识我
吗?“没等他回答,我拨出插在腰带上的刮刀,直捅进他的肚子。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恐惧、迷惘,似乎奇怪怎么有
人敢向红卫兵捅刀子。我一拳把他放倒在地,再抬起头看看,两个老太太早已不知去向。我转身出了胡同,没敢回家,
躲到哥们家。从那以后,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另外三个人都回忆了一遍自己的家史。那个既不会游泳、又没有亲戚在香港的女孩子,回忆了半天,家中也没有一
个受冲击或是冲击了别人。曹兴丹问她为什么要随自己冒险?并说,如果她此时回头还来得及,那女孩到了最后关头,
只得涨红着脸,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道出少女的秘密。原来她早已悄悄喜欢上曹兴丹。她随曹兴丹来广州,甚至偷渡
香港,什么都不为,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听他说话,看他行动。
曹兴丹听了少女的表白,大受感动,少年老成的他拍拍胸脯说:“我曹兴丹如果能闯过这一关,只要你活在世上,
我绝不和别的女孩子好。”
女孩子兴奋得哭起来。她站起身跑到屋外,转眼又跑回屋中,说:“坏了。”
众人一惊,以为又出了什么意外。
女孩子指指天,说:“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茅屋顶上已经传来哗哗的雨声。
一阵凉风挟着雨丝卷入屋中。
王会有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说:“真有点冷。”
曹兴丹冷笑一声,问:“害怕了吧?”
王会有矢口否认,说:“我怕什么?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跳河一闭眼,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就是……就是心里有
点儿竹篮子打水七上八下的。”
两个女孩子咯咯笑起来。曹兴丹倒了一杯白酒给他,说:“那是十五个吊桶。”
王会有脸一下红了,端起酒杯一仰脖喝下去,发狠说:“我他妈的瞎子害眼,豁出去了,宁肯葬身鱼腹,也不吃回
头草!”
“对!这才像个男子汉。”一个女孩子称赞他。
曹兴丹看看外面的天色。说:“今晚的雨小不了。不行就再呆一天。”
天公不作美,雨一直下到天黑也不见停的意思。曹兴丹让3 个人先躺下休息,自己去外面转转。他披上一件斗篷出
去。
约摸一顿饭的功夫,曹兴丹急匆匆赶回来说:“赶快收拾东西,立刻出发。”
“这么大雨?”王会有忧心忡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