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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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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星这句话让小欧心里又发了酸,是呀,周星原来不是外人,但现在是不是呢?她说不清楚。曾小芳及时岔开话题寒暄了起来。就在这寒暄之中,周星渐渐明白,知青点已经不存在了,欧阳文涛在经历了许多苦难之后,已和曾小芳倒流回了城市;更明白了今天她俩此行目的,是为了打听另一个人的消息而来的。周星惊诧地回答:

“是有这么回事,那晚前来盗窃的有两个人,一个已经逃跑了,没抓到;另一个叫大山的当场被抓,姓什么不知道,可能是你刚才说的张大山吧。他个子很高大,脾气很倔犟,问什么都不回答。”

欧阳文涛立即紧张地追问:“抓住后怎么处理了?”

“当晚情况很混乱,加上大山脾气太倔,在厂里被打得很利害,我当时阻止不住,人送派出所后就死了。”

一听周星说大山死了,欧阳文涛有如遭到了巨雷的轰击,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对周星质问:

“你们为什么打死他?谁给了你们这个权力?”

周星有点莫名其妙,委屈地回答:“他是个贼呀!再说又不是我打的,我一下都没打他,还尽力阻止了。他死,你这么伤心干吗?他是你什么人?”

欧阳文涛还想哭吼,被曾小芳及时制止了,她说:

“小欧,你不能这样!这是工厂宿舍,四周都有邻居。你大声哭闹不仅于事无补,人家还以为这里出了什么事呢!”

欧阳文涛强行克制住自己,趴在桌上轻声地呜咽起来。曾小芳机警地打开房门看看,见外面并没有什么动静,又坐回来安慰欧阳文涛,可她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周星忍不住问了一句:“小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曾小芳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呜咽的文涛从淌着泪的指缝中冒出了一句话: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周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谁?你是谁的人?”

“张大山,我已经是张大山的人了!”欧阳文涛无奈而肯定的回答,她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你怎么会是他的人呢?”周星近乎绝望地问。他心中刚刚复燃的爱情之火又被暴雨浇灭,刚刚返回的希望又被台风刮去。

太多的苦难会摧垮一个人,但也能使人变得更坚强。欧阳文涛终于抬起头来,她并不抹去流淌的泪,而是任其像溪流般大大方方地在脸上冲刷。她用浸泡在泪水中冷峻而悲哀的目光直视着周星说:

“周星,我应该是你的人!我爱你、想你、盼你、在梦中都见到你。可是,每当我在危难的时候,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在最需要你保护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的周哥啊!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我生过什么病?你知道我遇过什么危险?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能寄给我一些温柔而甜蜜的文字。而大山,就是这么一个粗犷而自觉形秽的同学,在偷偷地爱着我,保护着我,尽心尽力无怨无悔地体贴关心我,让我开心,让我对明天有所期望。周星,为了你,为了珍惜我们俩的爱情,我曾经尽力的回避他,冷落他;然而,我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我终于成了他的人。周星,我并不怪你,你并没有过错,有错的是我。你可以恨我、骂我、看不起我……”

周星打断她的话说:“你怎么能爱上这样一个人呢?他是个贼,是人品很坏的贼呀!”

一个“贼”字使欧阳文涛十分激动和怨恨,她抗争地说:“张大山是做了贼,他的人品也是有问题,我并不希望他这样。但是,既然爱上一个人,就包括他的全部,即要接受他的优点,也要接受他的缺点和错误。当然,接受不等于容忍。人,没有完人,缺点和错误可以改造,即便是犯罪也不能任意处死草结人命,还有法律。”

曾小芳让激动的欧阳文涛坐了下来,然后开始细细地对周星介绍了张大山的处境,和他为了让瞎眼母亲能过上一个好年而被迫盗窃的经过。场面逐渐冷静了下来。周星同情大山,但还是放不下欧阳文涛,他试探地问:

“小欧,我也能接受你的一切,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欧阳文涛淡淡地说:“可惜,我们有缘无份!”

周星的心沉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又说:“我能为你们,为大山做点什么呢?”

“你说呢?”欧阳文涛反问。

“我想同你们去探望一下大山的母亲,最好在老人家还不知道大山的噩耗之前去。”周星说。

曾小芳表示同意,欧阳文涛只是点了一下头。此刻,欧阳文涛的心有如被千千万万混乱的麻丝缚住,失去了搏击的力量、勇气和支柱。

第24章 情未了探望盲母 梅树林香魂含笑

 周星、欧阳文涛、曾小芳三人为了探望大山妈准备了一些礼物。因为侦破肉案有功,单位领导奖了两条腊肉给周星;这在当时可是件稀罕事,那年月兴的是精神鼓励。这两条腊肉的奖励,是派出所老所长建议奖给周星的。周星舍不得吃掉腊肉,现在给大山妈带来了。尽管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他还是真心实意地希望老人家能过上个好年。

三人刚接近大山家的棚屋,突然从屋角的隐蔽处冲出一条半大的小黑狗,对着来人狂吠示威。它前后的蹦跳着,不让生人侵入主人的领地。然而,终因自己个子太小尚未成年,小黑狗不敢贸然向来人发起攻击。但是,它的防御是有效的,犬吠声引来了隔壁的一位姑娘。姑娘呼唤了一声“黑虎!”,那狗便呼的一下奔了过去,对着姑娘叫了几声,好像是在对她说:来了不明身份的入侵者,是我把他们拦截住了。接着小黑狗又跳回大山家的门口,坚守自己的岗位。赶来的姑娘身材苗条、结实、高挑,微黑的皮肤泛出青春的红色,朴实真诚的脸上有一双晶亮的单眼皮眼睛,给你真善美的感觉。姑娘主动而客气地问:

“请问你们找谁?”

“我们找张大山家,是来看望伯母的。”周星答。

“大山不在家,只有伯母在家。”姑娘说。

“我们都是大山的同学和朋友,他不在家我们知道,我们是专门来看望老人家的。”欧阳文涛进一步说明来意。

这时屋内传出一种苍凉而慢条斯理的声音,那声音伴随着向门口缓慢摸索移动的脚步声:“春花,是大山的同学来了?”

“大妈,大山的同学和朋友来看你老人家来了,来了三个人,两个女的,一个男的,还带了许多东西来呢!”春花说。

“大山怎么没来?你们知道他在哪儿吗?这孩子越大越让妈操心,出去好些日子也不回家,也不给家里捎个信。嗨!”老人问完话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欧阳文涛等人赶紧向门口走去,想去搀扶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的老人,没想到忠心耿耿的小黑虎又呼地扑了过来保护老人。黑虎被春花姑娘赶开了,它最后地对春花吼叫了一声,似乎在说:好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老人家的安全就全交给你了。小黑虎溜到老主人的脚边又亲热了一下,才回到门外它的岗位上去了。大山妈恢谐地说:

“狗咬吕洞宾,不识真人,连客人来了也乱叫。”

“那是在给你报喜呢!”春花姑娘高兴地接过话。

客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老人的身上,人们简直不会相信这老人是张大山的母亲,而会误认是大山的祖母。岁月的过分摧残,让这位瘦小的母亲不仅双目失明,白发尽染,而且背部佝偻。不堪重负的双肩瘦弱得像削去了两块,沉重地下垂着,不得不依靠手中的拐杖分担着重量,探索着前进。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每一道沟壑、每一个起伏都在向人诉说沧桑岁月的艰辛。她的黑眼珠早已失去了深沉的乌黑而被白雾笼罩,干瘪的嘴唇下包容着有限的几颗牙齿。唯一没有被岁月夺去的是老人生就的慈祥和爱心,那能够震撼人心百折不挠的母爱。老人在春花和欧阳文涛的搀扶下,一边走回破旧而简陋的棚屋中,一边还叨咕着:

“嗨!这大山不在的日子,全亏了春花姑娘和黑虎啊!他们就是我这个瞎婆子的左右手啊!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一天都是难熬的!这春花姑娘真比自己的亲闺女还亲啊!”大山妈让自己喘了口气又接下去说:“世上好人就是多,前不久隔壁王家装自来水,见我这个瞎婆子一人在家,儿子又在农村插队,经春花姑娘一说合,顺便给我家也装上了自来水,而且一分钱没收我的。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谢谢他们才是。可人家说:天下劳动人民是一家,乡里乡亲的不用谢,春花姑娘不也义务帮你家挑了这么久的用水吗。”

或许是触动了自己的心事吧,老人眼角渗出了一滴泪水,春花赶紧给她擦去了。

大家在不甚宽敞,不甚明亮的小屋中坐了下来。春花张罗着给客人们倒上了白开水,好像这儿就是她的家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和自然。欧阳文涛留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棚屋虽然破旧,但收拾得干净而井井有条。她心里明白,大山没这么勤快,这一切无疑都归功于春花姑娘。欧阳文涛由衷地为大山,更为老人有这么一个好邻居而祝福,同时,一种错综复杂的异样心情在翻滚。突然,她的视线被糊满报纸的墙面所挂的一幅全家福照片吸引,便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走过去细细端详。旧木镜框的中央是一张四寸黑白的全家福,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那个十岁多点的男孩就是大山,他非常的像父亲,倔、憨、朴实又充满野性。全家福照片四周参差不齐地包围着不同程度发黄、大小不一的黑白照片。最近期的一张照片大概是毕业前照的吧。大山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笑容,乌黑的大眼直楞楞地盯着欧阳文涛,使她的心怦然激动,像被从胸腔中掏了出去,直向照片中的大山飞去。坐在堂屋方桌边的大山妈好像知道有客人在看照片,她笑眯眯地说:

“不能让客人老站着啊!春花,请那姑娘坐我这儿来,把墙上的照片也取过来,让我来给山儿的同学讲解讲解。”

镜框的吊绳缠在生锈的钉子上,春花正在设法取下,大山妈便和大家聊了起来:

“你们都是大山的同学,都叫什么名字?宫勇刚是常来的,听脚步声我也能知道是他。今天来的孩子们都叫什么?就从那个男孩说起吧。”

周星知道是问他,便大声地回答:“我不是大山的同学,是朋友,特意来看您老人家的。我的名字叫周星。”

“哎哟!这孩子嗓门怪洪亮的,幸亏我听惯了山儿平时的大呼小喊,否则,还真给你吓到呢。”大山妈打趣地说。

“我叫曾小芳,和大山、宫勇刚都是同学。”

“你是曾姑娘,我听儿子说过。”

大山妈拖过小芳的手抚摸了一阵,她现在只能用自己的指尖和手掌,用不算太灵敏的听觉去感知外部的世界,去体验春夏秋冬的变幻;再就是凭记忆去追寻已往的色彩、形体和空间。

“还有你呢,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大山妈又把脸转向欧阳文涛问道。

“我叫欧阳文涛,也是大山的同学。”

“啊!你就是欧阳姑娘,我常听山儿提起你,称赞你好呢!姑娘,你坐过来些,让大妈好好摸一摸。”

欧阳文涛脸上有点发烫,她发现春花姑娘在用一种特殊的眼光朝这边望,但她还是顺从地移坐到大山妈身边。老人家用自己粗糙的手在欧阳文涛柔嫩的脸上抚摸起来。这是一双勤劳的手,一双经过千锤百炼的手,一双不屈的手,一双充满母爱温暖的手,一双伟大的手。如今,这双手又成了老人的眼睛,它把外部种种信息传递给老人。大山妈一边摸一边赞叹,每一下爱抚都在揪着欧阳文涛的心。突然,老人的手停了下来问道:

“孩子,你怎么流泪了?是不是大妈的手太粗糙摸痛了你呀?”

欧阳文涛并没有发觉自己流了泪,她赶紧擦掉泪水强作笑容地说:“大妈这么疼我,我是高兴得流泪呢!”

曾小芳发现春花投过一种异样的目光,便打岔说:“刚才在外面小欧的眼中吹进了砂子,可能还没弄干净吧?小欧,我再帮你看一看,把砂子弄出来。”

“不用了,一会儿就好了。”欧阳文涛乘势而下的答道。

这时春花把镜框取下,又交到老人手中。老人家的情绪似乎有点儿激动,她用右手颤巍巍地在镜框的玻璃面摸了一遍,如烟的往事又一一在她脑海中展现开来,她陷入了沉思,又娓娓地道来:

“孩子们,这中间大四寸的‘全家福’你们都看到了。拍照片的那年,山儿才十一岁,第二年他爸就丢下我母子走了。”可能是不愿让伤心的往事破坏今天高兴的气氛,老人有意把说话的重点放在大山身上,避而不谈大山的父亲和生活的艰辛。她用指尖非常准确地点着左上角的一张最黄的老照片继续说:“这是山儿出生后满一百天时照的。这孩子在娘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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