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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真有一句话：不到欧洲，不知道自己路不好。
傍晚，到威尼斯近郊，住“东方大酒店”316室，是个号称三星的破店，真是破，若在中国，差不多是0．3星。店中的床，也作鸟怪，宽大的，可坐卧五七个肥汉；窄小的，似只能放一个牙刷。电梯之劣，前所未见，仅可容两人，两人中如有胖子，那夹出一声胖子的尖叫是肯定的！
第二部分 法国、意大利以及梵蒂冈的惊人魅力第11节 精品水城威尼斯
世上美妙的地方都有一杆自恋的旗帜，同时也是自我颂扬的中心，水城威尼斯也一样。只是，威尼斯的被爱恋和被颂扬远超于它自己，有道是：去过威尼斯的人还想再去几次，没去过的人则希望有生之年能去一次。
威尼斯在威尼斯岛上，不在陆地上，过5公里长的跨海大桥，就到了，一停车，几个意大利人就上来了，问啥话，听不懂。其中一个壮汉叼着雪茄，样子一如印象中的意大利黑手党模样，那神态，令人立刻想约他喝上一杯。一天的鸽子，一天的海鸥。海鸥鸣叫，尖利清亮，一声一阵，一飘一扬。
威尼斯，好地方，马可·波罗的故乡，天下闻名，世人向往。威尼斯的形成，是匈奴力量的驱使。匈奴是中国战国时期游牧于燕赵以北的古代民族，这个马背上的民族不仅长期进逼着汉民族，也侵袭着意大利民族：公元425年，一拨当地人为不被匈奴灭掉，逃到了亚德里亚海的泄湖上活命，是从这儿往东10公里的一座叫托尔切诺的岛，这就开始了威尼斯的历史。早前，威尼斯只是小渔村而已，但10世纪迅速发展成为一个国际大都市，人口最多时达20万人，经济收入最高时相当于全法国的收入。13至15世纪是它的黄金时代，之后，西班牙人开辟了通往印度的新航线，威尼斯才衰落下去。
这里是亚德里亚海边儿上的一片长浅滩，平均水深1．5米，有118个小岛，现在威尼斯人造了几百座桥，把这些岛全部连起来。上岛一看，可见全部房子都是建在水上的。这里建筑的方法，是先在水底下的泥上打下大木桩，木桩一个挨一个，这就是地基，打牢了，铺上木板，然后就盖房子，这儿的房子无一不是这么建造的。所以有人说，威尼斯城上面是石头，下面是森林。当年为建造威尼斯，意大利北部的森林全被砍完了。这样的房子，也不用担心水下的木头烂了，它不会烂的，而且会越变越硬，愈久弥坚。此前考古者挖掘马可·波罗的故居，挖出的木头坚硬如铁，出水后见了氧才朽。
现在威尼斯有约6万人的样子，是世界教科文组织所列的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也是个真正的“在水中央”的宁静去处。人在这里，感觉一切都飘逸而柔软。但是，威尼斯在缓慢下沉，据有关资料显示，按它的速度，500年后它就不在了，沉到水下去了，那时，它留给人们的，只是一个清丽遥远的回忆之梦，或是一缕历史烟尘中的淡淡的影子。现在，它和我都在500年后的后人的梦上，它在梦上存在，我在梦上移动；它对我说：你有能力用东方的眼光把我看在眼里吗？我说：我能够，你的马可·波罗能在700年前的过去用威尼斯的眼睛看见中国，我也能在700年后的今天用中国的眼睛看见你。在我和马可·波罗之间会有一个轮回，这个轮回是微不足道的个体生命之间的，也是东方和西方之间的伟大轮回。我相信任何普通的肉体都能负载伟大的使命。
行在威尼斯。为我们导游的是位傅小姐，中国杭州人，28岁，来意大利10年了，高中毕业出来的，现在她说也不好意思向家里要钱了，正在一边扛工一边读大学，读了6年了，还没读完。她领我们先乘船，一岛一岛看去，看得眼花。见一岛，岛上翠柏苍苍，环岛高墙如城墙，中有教堂耸立，挺挺的有一股上天去的精神，傅小姐说，这是墓地专用岛；又见一岛，绿汪汪一片生气，上无建筑，颇似桃源瓜地，上有田园气，傅小姐说，这是种蔬菜的专用岛；又见一岛，老叟几个在太阳下看水，傅小姐说，这岛干嘛的，我不知道了；又见一岛，建筑明丽，似有大市气象，傅小姐说，这个岛有名了，世界著名的三大电影节之一的威尼斯电影节就在这岛上举行。又见一岛，一塔正斜在岛上，傅小姐说，比萨斜塔全世界闻名，但威尼斯有120个教堂和大批修道院，其中50％的塔都是斜的。一岛一岛看，一岛一岛航行，一岛一岛都在水上，岛意仙仙，水意绵绵，水岛之间，佳境不能尽述，总的感觉，是岛在水上，水在天空下，整个威尼斯看上去好像是假似的，有点很神的味道。看了高兴，觉得高兴这件事儿，实在是好。心里想，若是月夜，一条船，一些酒，一支笛子，邀三五个好友，苏轼，李白，孔明，亚里斯多德，萨特和卡夫卡三流，在这儿飘飘摇摇，吟诗作赋，那月亮就在水上，月光照得水清，岛清，人清，心清，不知道李白看着卡夫卡，亚里斯多德对着孔明，我与苏轼、萨特等举着酒，口中都要说些啥！
艇上看了许久，上了一岛，是生产威尼斯著名水晶和玻璃器皿的专用岛，往访制作现场，见工人正在洪炉制作，都是手工，那火正烧得红，工人用些工具，三搞两搞，一个精美器皿就成功了。此处皆传统工艺，师传生受，学活儿干活儿全是老传统。在此处，众人皆疯狂购物，人人就一个字：买。我也陷此阱中，购得小怪物不少，其中玻璃与纯金酒器一套，那么大个纸箱子，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傻帽儿。没奈何，也许这就是旅游力量，意大利是仅次于美国的旅游大国，全年游客有8000万人，一人按1000美元计，就是1000个8000万元。
再回到艇上时，傅小姐又滔滔不绝，说威尼斯犯罪率是零，人际和睦，世面安宁，富人有私人游艇代步，不用时就泊在水上，没人看也没人偷；一般市民出行有公共艇，也有水上“的士”，等等。总之，这儿好。傅小姐这些话，与700年前马可·波罗说中国的话几乎是一样的。马可·波罗说中国是这样的：“他们说话时的态度十分谦恭，他们彼此问候，满面笑容，彬彬有礼，表现得十分有教养。饮食方面他们也特别讲究清洁。他们对父母表示出极大的尊敬。”没办法，马可·波罗在700年后变成傅小姐了。
下船上岛，访著名的圣马可教堂，这是公元823年圣马可的遗体被运到威尼斯后建的教堂。它以千年以上的历史站在这儿，大石巨雕，高堂宏门，不论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个人间传说，但它不是传说，它在，正以物质的形式包含着深远的精神。面对此教堂，人会瞬间感到威尼斯沉甸甸的分量。
之后，乘“凤尾船”专访水巷，此种单木船为威尼斯珍品，两头尖翘，形如凤尾。乘一次20美元，6人一船。
木舟行，入水巷，见水道弯弯，楼群相夹，岸即墙壁。头顶之上，时见石桥，桥上石头，硬硬的有种石头精神。极宁静，极清爽。水清，有小鱼长短盈一两寸。水边时见门在水中，时见有深巷通水中，时见楼上有石阶通水中。时见水巷分三叉，对面两叉有小舟驶来，舟上人微笑致意，互通目光，挥挥手。也见水边楼上有灯光，灯光下有美女垂发，意境颇如天外。我们的船前面有一船，船上一人，众人皆坐他不坐，站在那儿唱歌，歌喉嘹亮，声惊水巷，前后数舟，竞相喝彩。唱歌那人身不高，年50余而脱顶，长相酷似列宁；而他那船的列船者颇似美国总统克灵顿，两相映照，殊为可乐。那条船上有一人拉手风琴，音呜呜，极是动听。大家听歌听琴，看“列宁”引吭，看“克灵顿”划船，都说笑不停。许久，水巷分叉，那船隐去了，水巷复归清静。小舟慢慢划，许多小舟首尾相接，众皆不语，徐徐前进 ，我抚腹摸腿，感觉如在梦中。如此者近一小时。
之后离威尼斯，长驱600公里赴罗马。
第二部分 法国、意大利以及梵蒂冈的惊人魅力第12节 罗马是千古的罗马
我们的本身无时不在，不论是幸福还是痛苦，我们都会敏感地感受到。昨夜彻夜的头痛，这一夜我感受到的生命是以倾斜的角度行走在世上的，世上的一切也都倾斜了。今稍缓，仍早起作记。此为时光不停，向前的节奏不止。一个人只要有一种永远向前冲锋的精神，那就活神仙也拿他没办法，而况头痛者乎？
今天主要往访罗马。今年是耶稣的“千禧年”，又为25年一次的“圣年”，罗马作为基督教的中心所在地，游客云集，大车一律得停在城外，我们也是停了大车换公交车。
公交车很漂亮，有些代表发达国家的小风景，比如，车上有个“停（STOP）”的小按钮，谁想下车，按一下就行。我们同行的一位仁兄，看见这个，就张开了嘴大发赞辞。这位仁兄的本领是能把人的牙齿烦掉几颗，他有一个固定的说话表达方式，前一半是长他人威风的“你看人家……”后一半是灭自己志气的“咱们中国……”看到路好，他就说：“你看人家这个路，啧啧！咱们中国那个路，叫路吗？”看到草坪，他就说：“你看人家这个草，这么绿，怎么看怎么顺眼；咱们中国哪儿能看见这个草？”这会儿看见这意大利的车，他说了：“你看人家这个车，这干净，这先进；咱们中国那个公交车能叫车吗？”听了他的话，真叫人忽刺刺火起，恨不能反手一个掌背封了他的嘴。这仁兄又极有耐力，见啥说啥，也不嫌累。他正说间，忽见车下数人捉小偷，那小偷身手不错，跑得飞快，众人眼见不能捉得。我就说：“你看人家这小偷，多健美；咱们中国，那小偷能叫小偷吗？”众人听了，无不哄笑。
车到站后，大家下车走。人在罗马，能感到这个罗马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的那个罗马。对罗马的描述和赞誉，在各种文章和书籍中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伟大，古老，辉煌，是人间世界的感动之源。有一本旅游书里说，“罗马在任何时代对异乡客来说都是一座充满感官刺激的城市”。现在，脚踏着罗马的土地，我深深地理解了这句话：经历了2500年的历史，这里的每一处遗迹都有令人震撼的力量。以前在中国时，我专访过河南嵩山一棵数千年的古树，看一棵古树阅尽人间沧桑，从我们文明的发源点越过一代代的生命到达我这一代，并且要越过我的生命走向我不能知道的未来，实在是让人深感它有超现实的神性，哪怕摸一摸它也如同抚摸属于我们的神性荣誉。今天，在罗马，我也有了类似的这种感觉，面对罗马，如同面对西方文明的源头、过程、现在和未来。怎么会呢，古时候它就在，现在它仍然在；现在之后，它还会在。面对罗马，我能感到自己的“小”和“短”，我的到来只是一种错过，我碰它一下，发一下光，然后我就沉到时间深处，而它却会静静地浮在时间上。我不能说什么，只愿我和它的一碰所生的火花如一枚碧透的星星，亮亮地悬在我和罗马之间。
罗马是永恒的。罗马的起源，据考古学家研究，是意大利拉丁人的作用，公元前8世纪，拉丁人在这一带建立了一些村落，这些村落分布在七个小山丘上，称为“七丘同盟”。公元前6世纪，拉丁人用石头把七丘围起来，这就是最早的罗马城 。公元前6世纪末，罗马开始陆续征服近邻，每征服一地，就建立一条宽大的军道通往这个地区。“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就源于此吧。罗马在公元前300年就已达到10万人，在公元前后的40年，罗马的人口达到了100万。但罗马的灾难也是频繁的，不但它的建筑多次毁坏将尽，人的生命也有大劫，例如，1348年的瘟疫，就使罗马人口锐减到2万以下，整个罗马几乎死去。
今天的罗马是古迹与活力并存的罗马，往访罗马广场、威尼斯广场、马杰奥尔教堂、罗马歌剧院、国立博物馆、米开朗基罗设计的坎皮里奥广场等等诸多名胜，所到之处，都是伟大的遗存，都能感到罗马被一种伟大的文化占领着，一切传统古老的东西，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它们与现代建筑之间，都有一个不受侵扰的安全距离。现代罗马的现代文明仅仅是增加了自己的现代性，并没有以破坏和侵袭古老遗产为代价。人在罗马，能明确感到这里有一种以古老为自豪的情感，这里的“古老”和“现代”双双存在，使人感到罗马有一种“与古今同在”的纵深感和辽阔感。这种感觉，可以说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因为，在一国首都之中，能把古迹保存到如此地步，全世界除了罗马，很难找出第二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