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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庆龄与她的卫士长-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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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宋庆龄干脆不下棋了,她目光闪闪地望着面前的这个面庞圆圆、浓眉大眼、浑身透着一股英气的娃娃兵,动情地打开了回忆的闸门:“侬勿要为我叫侬大炮而不高兴。侬勿晓得,这个外号,一般人还没资格得到呢。侬晓得,当年,有些民主革命的保守派和改良派,也曾讥称孙中山为‘孙大炮’的。但我却认为这个‘孙大炮’的外号起得好,因为一个革命者,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利益奋斗的人,总应该是不知疲倦的,总应该是把未来看做是光明的。而这些人为伊(指孙中山)起这个外号,恰恰说明了伊拉(他们)自家鼠目寸光,缺乏勇气和信心,缺乏对永远要求进步的人民的同情。大炮,侬相信?”    
    靳三旺未置可否,他只是望着老太太双眸中似乎滚动着的泪花,不清楚宋庆龄为什么提到“大炮”两字会这样激动。    
    “侬不相信,可以去看一篇我写的回忆文章,就是写到伊最亲密的两位同志陆皓东、朱贵全遇难的那一篇。”宋庆龄最后补充道。    
    一提到陆皓东与朱贵全两个名字,靳三旺就想起来了,自从来到宋庆龄身边后,他已根据宋庆龄的指点,有的放矢地读了一些宋庆龄与其他人写的有关孙中山与辛亥革命的书籍。他知道陆皓东和孙中山是同村人,从小在一起玩耍,后来又一起砸村庙里的神像,再后来就成了政治活动中的同志—起先一同北上给李鸿章上书,后来一同在香港做地下革命工作。广州起事,陆是前线指挥,他成了第一位为革命斗争牺牲的孙中山的密友。每次有战友牺牲,孙中山都坚定一次自己革命的决心,使这些战友的鲜血不致白流。在失败中,他的不屈不挠的性格表现得最为明显,还有他的大无畏精神。所以,把孙中山称之为“孙大炮”,倒是名副其实的。    
    不等宋庆龄把话说完,靳三旺已恍然大悟,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感动与欣喜。他感动的是老太太居然把这样鲜为人知的有关孙中山的轶事都告诉了他,并把孙中山曾有过的外号用到了他的身上;欣喜的是老太太已巧妙地向他表达了她对他的认可,而自己已初步获得了宋庆龄的信任。顿时,这位大大咧咧、粗犷奔放的陕北小伙子的胸膛里,荡漾开了一股温馨的暖流,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在这一刻,望着面前这位慈祥善良的老太太,他忽然觉得她就像自己的生身母亲一样可亲可敬,他不由暗自下定了决心:无论何时何地,不管山崩地裂,我都要誓死保卫她、忠诚她,惟有这样,才能不辜负她对我的期望。    
    从此,靳三旺就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大炮”的外号。不过,这个外号只有宋庆龄一个人可以用,因为这是她对手下这位爱将娃娃兵的昵称。事实也如此,整个宋宅上下,尽管谁都知道“大炮”是宋庆龄赠送给靳三旺的昵称,但谁也不敢也不能随意这样称呼靳三旺,就连隋学芳也不敢这样称呼。    
    这一声饱含着宋庆龄深情的“大炮”,一直深深镌刻在宋庆龄的记忆屏幕上,直到二十多年后的1969年,宋庆龄在那封亲笔写给靳三旺的书信中,还直呼“大炮同志”,可见靳三旺在宋庆龄心目中的位置。    
    当时,有人认为,也许是靳三旺那陕北汉子的直爽与豪放,给宋庆龄安详平静的生活带来了生机,一扫宋宅内长年几近沉闷的气氛;也许靳三旺的天生一副大嗓门,给平时宋庆龄细声柔语的生活习惯注入了活力,所以,宋庆龄当时才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外号的。然而,只要通过对上述一段轶事的揭秘,尤其通过伊斯雷尔·爱泼斯坦所著的那部《宋庆龄—二十世纪的伟大女性》第四章第四回中的记述,人们就不难从中看到宋庆龄赋予靳三旺的这一声“大炮”的昵称中的深层含义了。    
    其实,宋庆龄还是一个幽默的老人,她常会给一些她所喜爱的或讨厌的人起一个恰如其分、但又不失含蓄风趣的外号,如有位工作人员的服务工作经常难以使她满意,她就私下里给他起了个“都不及格”的外号,把时任捷克斯洛伐克总统名字的谐音,巧妙地“赋予”那位同志。


特殊使命赋号“大炮”(3)

    正应了那句“爱屋及乌”的成语,由于宋庆龄对这门“大炮”的偏爱与喜欢,所以,靳三旺来宋庆龄身边半年多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宋庆龄面前始终在“犯”一种会惹她老人家讨厌的“错误”呢,而老太太也始终对他的这种“错误”予以特别的宽恕与包容。那就是这个“无辣不下饭”的陕北汉子每顿都喜欢食用蒜葱的饮食习惯。    
    众所周知,宋庆龄一向十分注意个人的公众形象,因为她经常要接待外宾与访客,所以,她从不食用蒜葱之类带有异味的食物。但靳三旺粗心,尽管家中一天三顿的菜肴中从无蒜葱类,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方面的饮食嗜好,隔三差五趁外出之机或参加公宴之机,大啖一顿,或者干脆从外面带回几串葱蒜干,挂在宿舍里慢慢享用。这下,他个人惬意了,可旁人受不了啦。有一次,钟兴宝阿姨实在忍不住,给他来了个纸糊的窗户—一点穿。    
    “是真的吗?”靳三旺闻言不由疑窦丛生,“那,老太太怎么从来不阻止我、给我说穿呀?”    
    “你呀你,你怎么就不动脑筋想一想,这家里家外,有哪一个敢吃了大蒜再见夫人的?只有你这个马大哈!”钟兴宝哭笑不得。    
    靳三旺再次被宋庆龄对他的特别偏爱而深深感动了,内疚与羞愧使他久久地低头沉默无语。这老太太也真是的,你不是都把我当成你的孩子了吗?平时,你对我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惟独这事却为什么始终要忍着呢?    
    平时,靳三旺有个揪鼻毛的坏习惯,一次,宋庆龄看见了,就当即紧张地指了出来,还举证前不久美国一个朋友叫什么来着,就因为平时喜欢揪鼻毛,结果不知揪坏了哪根血管,硬生生地使鼻腔里发炎滚脓,白白丢失了一条性命。还有一次,靳三旺与隋学芳有事来到宋庆龄的卧室,少不更事的靳三旺哪懂得江南一带的民风习俗呀,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宋庆龄的那张大床上。当下,宋庆龄就叫了起来:“啊呀,这可不敢乱坐的呀,快起来,快起来!”靳三旺被老太太闹了个一头雾水,还怔怔地望着宋庆龄发愣呢。于是,宋庆龄连忙补充说,别人家的床是不能乱坐的,因为外人的裤子上带有细菌,会沾染了洁净的床单与被褥的。当时,面对宋庆龄的这种解释,靳三旺还不以为然,认为宋庆龄太过洁净了,有点小题大做。因为他知道隔三差五,宋庆龄就要把她的床单被褥换下来,让钟兴宝阿姨去洗晒的。再说,老太太的床上总是蒙着床罩的,纵然外人的裤子上带有细菌,也不至于就此沾染到床上去、侵入到人体中去呀!想必老太太其中另有隐情呢。    
    这个疑问,后来还是来自江南水乡的钟兴宝给解开的。原来,江浙沪一带旧有习俗:外来男子不但不可以轻易坐到人家女子的床铺上,就连房门也轻易不可踏进呢!想必这位都已年逾六旬的老太太,至今仍恪守着这一套不知哪辈子流传下来的传统呢!    
    但不管怎么说,这层窗户纸一经兴宝阿姨捅破后,靳三旺在宋庆龄身边工作时,就再也没有碰过蒜葱之类带有异味的食物,而且更加注意自己的个人卫生了,他处处效仿着宋庆龄那文明良好的卫生习惯:洗漱用具不再乱拿乱用了,牙膏也不用那种廉价的了,改用上海日化四厂生产的“宫灯”牌牙粉,就连洗脸用的毛巾,也换上了“钟牌”414或丝光毛巾,冬季来临时,还不忘往裸露在外的脸上手上抹上些蛤蜊油……    
    大上海之夜是个旋转的万花筒,闪烁的霓虹灯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装点得格外美丽,尤其是久负盛名的外滩与黄浦江,一直吸引着靳三旺他们前往一睹芳容。这是一个周末的傍晚,经宋庆龄同意后,他与刘作鸿等人兴高采烈地准备前去外滩观赏夜景。不过,临行前宋庆龄下了个小小的命令:换上全毛西装、系上领带、穿上皮鞋,同时打理好各自的头发,否则,这大上海的夜景就不要去看了。    
    这事容易,不就是老太太常提醒的仪表仪容吗?不就是脱下中山装换上西装吗?尽管这身为了外事活动而定制的西装穿在身上有些别扭,领带更是勒得呼吸都不自由了,但为了外滩,为了黄浦江,得忍了。    
    华灯齐放之时,几个装束一新且又时髦的年轻人,已漫步在外滩上。如果说大上海是个不夜城,那么,黄浦江就是束在城市身上的一条裹金镶银的宝带。江中,巨大的远洋轮船与娇小的快艇,在灯光的勾勒下,缓缓地穿梭在江面上,硬是把倒映在江面上的那一片片流金溢彩的灯光,给搅了个粉碎,宛如天上的银河洒落在人间。更有那时起时落的“呜呜”“哞哞”的汽笛声,多像家乡那条老黄牛的欢叫呀!    
    “小开,看,小开喏!”忽然,有路人向这几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指指戳戳,引得更多的游人向他们注目。什么“小开”?“小开”是什么意思?他们是在说我们吗?靳三旺他们这几个都是来自陕西或山东的外地人,哪知道这句“小开”的含义是褒还是贬,这些上海人对他们究竟是友好还是不友好?然而,不等靳三旺他们嘀咕出个所以然,几个正倚墙而站的妙龄女郎索性手舞足蹈起来,冲着他们尖声地笑开了:“小开小开,小开小开……”    
    这下,靳三旺忍不住了,他最讨厌的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当地人,专门欺侮两眼一抹黑的外乡客,如果她们到了陕北,我们也用当地土话骂她们个一头雾水,看她们心里怎么个滋味!想到这里,靳三旺越发认定那几个妙龄女郎是在嘲弄与讥讽自己了,于是恼恼地一跺脚,冷笑着指着对方来了个反唇相讥:“大开,你们是大开,是大开!”    
    在靳三旺想来,大总比小厉害,还她们一个“大”字肯定比“小”要有力量。哪知道他这几声“大开”刚回敬过去,却招来了对方一阵更加狂野的大笑声:“土小开,原来伊拉是土小开呀!哈哈哈……北方来格土小开……”    
    已与宋庆龄朝夕相处半年余,靳三旺对上海方言已略能听懂一些,这下,他总算听明白对方确实是在嘲笑讥讽他们了,惟独不知这“小开”是什么意思。有心站定再狠狠回击对方几句,却被刘作鸿及时地暗中用力一扯,他这才明白这可不是与人家老百姓论长短的时候和地方。无奈,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只好随着刘作鸿快步离开了外滩。可气的是,都走出老远了,顺着江风,还能听到这几位上海时髦女郎“小开小开”的说笑声。


特殊使命赋号“大炮”(4)

    翌晨,早餐桌上,宋庆龄饶有兴致地问靳三旺:“大炮,昨日夜里外滩与黄浦江白相得怎样?”    
    靳三旺学着宋庆龄的上海话,如实禀报:“好白相格,蛮好白相格。这么大的江、这么大的轮船,还有这么高的楼房、这么漂亮的霓虹灯,阿拉还是头一次开眼界呢,只是、只是有些上海人不太礼貌,还是姑娘呢,就骂人,无端地骂我们……”    
    “骂你们什么啦?”宋庆龄停止了饮食,静候下文。    
    “她们骂我们小开。”    
    “小开?”宋庆龄忍住笑,“那么,你们怎么个态度呢?”    
    “我也不客气,以牙还牙嘛,骂她们大开,大开!”    
    “扑哧”!宋庆龄再也忍不住,笑得伏在了餐桌上。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腰,指点着靳三旺笑道,“大炮呀大炮,迭回侬可是放错炮啦!侬晓得啥叫小开吗?小开是个好名词,只有既有钱又懂文明的旧社会的少爷,上海人才叫小开的呀!肯定是你们昨晚那一身西装革履,使得人家误会了,把你们当成小开啦!”    
    原来是这样!一经宋庆龄点破,靳三旺这才恍然大悟,不由羞愧尴尬地笑了。从此,靳三旺更加用心学习上海话了,他明白,要真正成为一个宋庆龄的忠诚卫士,就必须掌握各方面的知识与本事,只有这样,才能在今后的警卫工作中,真正做到与老太太心领神会,配合默契。    
    现代文明正在潜移默化地改造着靳三旺这位年轻的山野小子与一介武夫。    
    当1954年7月底,宋庆龄为出席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带着全家,冒着酷暑炎夏前往北京时,靳三旺已把上海话学了个八九不离十,能像隋学芳与钟兴宝他们一样,用八九不离十的上海方言与宋庆龄对话了。    
    由于方巾巷15号里没有空调设备,酷暑盛夏实在难以住人,再加上为了便于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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