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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崩时,蹇硕正在宫中,便欲先诛何进而立刘协,乃急诏其入觐。上军司马潘隐与何进有旧,待其行至南宫元德门时,在旁连使眼色。何醒悟过来,吓得一头冷汗,连忙弃车换马,从侧路逃归大将军营,乃引兵屯百郡邸,称病不入。
这是当晚我得到的消息,是时光禄勋杨彪飞鸽传书,卢横亲来唤起。闻说变故,我立刻化装,急点二十名精勇,随我与夫人小清入城,来不及备车便步行前往。
中夜时仍有大雨倾盆,城门校尉开中东门放二千石以上官员入城,宫城外有五营校尉屯驻,近臣中黄门持兵,虎贲、羽林、郎中署皆戒严街道、各府,盘查极紧。
卢横等无法随侍,只得在宫外稍候。小清自是暗中潜身夜行。当下宫城已闭,黄门侍郎袁俭命令开启侧面端门,迎出来哭道:“陛下驾崩了!”
我扮出痛心莫名之态,捶胸顿足。旁边武士上来,跪呈孝衣,又为我免冠,除朝服、靴。我见两道旁悬挂无数白旗,在雨中摇摆,心中不免作寒,暗道:真弄不清是他死了还是我死了,这么多白布一挂,像是到了阎王的森罗殿呢!
当下有小黄门上前搀扶我们入殿。四面加砌镂花冠顶的明灯坛上引燃了熊熊火光,照得一片明亮。嘉德殿廊下已跪满了二千石以上官员,哀声震天。小黄门引入位秩,吩咐跪行哭礼。我干号两声,恰见身边有一位相识,却是奉车都尉张休,赶忙道:“哦,张大人。对了,太子的人选定下来没有?”
张休撇过脸来,小声道:“大将军托病未来,恐怕皇子辩要继位呢。”
“这样啊。听说何将军今日省宫,却匆匆回营,告病不出……”
张休凑过来,用手半遮着,在我耳边低声道:“那是上军校尉蹇硕有害人之意,何进这才不敢入觐呀!”
我装作心领神会的模样,连连点头,顿时更加明白了此时的“政治动向”,何进除宦之意,由来已久,此时矛盾更加表面化、白热化了。
刚刚想到此处,中黄门吩咐百官入谒。哭声稍止,官员们静静起身,往殿内行去。此时,大殿之上肃立两排带甲武士,持戟,披白单衣。皇后令下,三公缓缓走近灵柩,在尸体前跪拜叩头。此时,皇后、太子协、皇子辩等哭拜于东首,诸官员亦下跪,请“灵帝”沐浴。好容易礼毕,守宫令兼东园匠便请置黄绵、缇缯、金镂玉等作葬服。又启开帝嘴,使含千年珠玉。有司命百官跪哭,一时哀声不绝。
稍顷,东园匠、考工令奏东园秘器,绘日、月、鸟、龟、龙、虎、连璧、偃月于陵茔墓壁间,并置棺椁。五官、左右虎贲、羽林五将,各自统领营卒,虎贲执戟,屯于各殿端门与左右厢房,中黄门持兵屯殿中。三公前导,其后特进、中二千石、二千石、列侯,六百石、博士在队伍末尾,皆从西面入殿中。皇后东向,贵人、公主、宗室妇女以位次尊卑立于其后。皇太子、皇子西向,皇子少退在南,北面,皆须跪嚎。大鸿胪高声道:“哭!”群臣一个个大放悲声。我心下狂乐,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连忙紧咬舌头,掩面假作伤容。
然后便是盖棺,近臣宦官无不在旁狂哭。三公表奏先皇英明仁睿,吹得天花乱坠。东园匠、武士下钉,棺盖置榫头,推拉合上,天衣无缝。按律,皇帝棺椁用上等木,“高九尺,广容八历”,可见其巨大。之后,太常以太牢之礼祭奠,太官食监、中黄门、尚食随后献祭。太常、大鸿胪又命哭。
次日差不多跪了一天,所进都是素食。假哭甚为累人,特别是为一个根本不值得去哭的人。我于是开始伤心起自己来,为什么要跪在这里装孝子,洒些鳄鱼的眼泪,没事干可以回家睡觉嘛!
当夜,三公奏《尚书顾命》,请皇子辩即皇帝位,何皇后为皇太后,董太后为太皇太后。何后允准,传诏次日,即戊午日行即位大典。大鸿胪宣诏群臣出宫,沐浴、换吉服朝会。我累得已快瘫下来了,随着人流刚出殿门不久,便见一年纪颇大的二千石轰然倒地,吓得众人顿时慌了手脚,急传太医诊治。我亦装出老态,步履蹒跚。杨彪见了,便请典军校尉曹操相扶。
我心中一喜,装作道谢的样子,低声道:“曹兄,你也来了,我怎么没瞧见?”
曹操亦轻声道:“孟德来得早,故而失之交臂。依足下看,新帝登位,能否天下安定?操有心谏何将军诛尽宦人,依其权势,此际下手最为妥当。”
我微微一笑,“若是换了我,趁刚刚群僚聚集的当儿,便遣自营兵将入宫,锁拿诸宦并亲宦官员,十常侍俱诛三族,再以太后名义颁诏天下,行大赦,对郡国宦官子弟、门客暂缓擒拿。如此,涤尽污秽,朝政革新,励精图治,天下可安。”
曹操浑身一颤,道:“颜公果非凡也!此番宏图,除足下外,更无他人能言。”
我淡淡道谢,趁机又劝道:“何进一介屠夫,愚愚钝钝,终非大器。曹兄最好能快快收手,到别郡去组织力量,京师变乱迭起,非久恋之地啊。”
上卷 大隐于朝第五章 逃离京师(1)
戊午,嘉德殿。
一个时辰后,新帝登基仪式开始。与杨彪共入殿中,只见百官已大致入列。时辰一到,袁隗升阼阶,在灵柩前北面稽首,宣读策文。礼毕,乃以传国玉玺、绶跪呈皇太子刘辩,即帝位。中黄门掌兵以玉具、随侯珠、斩蛇宝剑遥授太尉、幽州牧刘虞,告令群臣。群臣立刻伏地朝圣,大呼“万岁”。此时皇子辩仅十七岁,乃尊何皇后为皇太后。何后临朝。
何后遣使者诏开宫、城门,罢屯卫兵,大赦天下,改元为光熹。封皇子协为渤海王,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
尚书令职统位重,然不过九卿之少府下一名千石官员,这是东汉初光武以来中央集权加强的一种表现。但若皇帝暗弱,尚书台则可借诏旨之名,为所欲为。录尚书事,通常是由身份显赫的贵戚兼差,秩位崇高,莫有可比。
出殿后我捶着腰,望着阴天,对杨彪暧昧地笑道:“老夫年老体衰,遇雨便觉浑身酸痛,不能起身,杨大人请恩准下官告假一月,颐养休憩。”
杨彪拈须笑道:“刘公正当壮时,何谓衰老?”
正想与我讲讲心里话儿,旁边插进一人,锦绣朝衣、靴,系朱色带,系玉佩,头戴长冠,脸形瘦削,眼睛却与袁绍极像,只是身材稍矮一些。“嘿,杨大人……这位是?”
杨彪似乎有些皱眉不悦的样子,被我看在眼里,“啊,此乃光禄大夫刘晋,字德升,为人师表,品行高峻。”大赞了几句,又为我引荐,“这位是故司空袁逢子术,字公路,官拜虎贲中郎将。”
我恍然大悟,随即大笑,“原来是本初的兄弟!失敬失敬。”
袁术似有不悦,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只得勉强回礼。待我还想说话时,他已一副漠然之态地转向杨彪,“杨大人,某偶感寒疾,特向大人告假,还望见准。”
杨彪见他骄横的样子,忍不住更皱紧了眉,“既身体不适,就好生休养吧!”袁术拱拱手,又朝我打了个哈哈,抽身走了。
杨彪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黄口孺子,无德无行!昔袁安、袁敞名垂千古,四世公家,怎会生出这样的竖子!”
我也叹息起来,脸上却露出古怪的表情:这袁术何尝不是“名垂千古”呢?倒是什么袁安、袁敞没怎么听说过。袁术称帝,众叛亲离,其狂妄、贪婪、骄横之态,在《三国演义》里跃然纸上,想不知道还不行呢!
杨彪见我如此,复又低声解释道:“袁术向与其兄不和,因其是嫡出,所以看不起庶出的袁绍。但本初尚气侠,素善养士,能得豪杰,比他英雄十倍矣!”
我点点头,道:“袁术的确不如其兄,多说无益。兄长,今皇帝已死,何氏与宦官之争必炙,你在京里要更加小心啊。我待不了多久,便要西去,不知兄长是否能跟丝儿一块儿走呢?”
杨彪呆了呆,良久才摇了摇头,语气悲怆,“先父临终教诲,我杨家三代为公,定要辅佐圣主,精忠报国。我杨文先虽无先父德行,亦不致在此危难之际背主而去,贤弟好意,愚兄只有心领了!”
我忍不住难过起来,劝慰了几句。他连连长叹,又复提起家小,如托后事。我不禁鼻头一酸,道:“兄长何至于此!如今虽生乱兆,恐也不会流毒于公、卿之上吧?兄长若有难,但飞书传我,我当亲领雄兵,杀入关中,为杨门救急!”
杨彪紧抿着唇,神色肃然,缓缓拱手作礼。我亦稽首回礼,旋即出宫。
※※※※
庚申日,大将军何进公车征名士逢纪、边让、郑太、何、孔融等,又保荐蔡邕为议郎,举王允为从事中郎。凡天下党人,皆依名望取藉升迁。
当日我拜别颜雪、荀攸、杨彪等,旋即低价卖出永和里宅邸并府院丫鬟、奴仆,在卢横护送下出城。据闻买主却是老熟人——骠骑将军董重。
这些日子听得京内风言,太皇太后董氏对刘辩登基甚为不悦,数欲干预朝政。但何后掌权,安能忍受别人插手管事呢?数有口角,以致朝堂上都唇枪舌剑,斗得不亦乐乎。我不禁想:那个短命皇帝究竟还能当多久?董氏此时不避何氏锋芒,反而迎头而冲,真是呆子。董重啊董重,你贪图小利,又买了一块地皮,难保它不是你的坟墓呢?
回到别院,便闻蔡邕从大将军府秘至,来跟我会面,随行还有荀攸等人,皆在院中与蔡邕先行论事。
我赶去和丝儿、露儿先打了声招呼,便独自漫步至西花院。行过假廊、曲桥,便见林下蹊石旁亭中,坐着四人,立着一人。那立着的是议郎何,坐着的是荀攸、蔡邕、荀爽、郑太,不知谈论什么。
我稍稍走近,即听郑太长叹一声,吟道:“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蔡邕赞道:“好诗!”又不无惋惜地摇摇头,“只不过有自弃之嫌,恐怕不是老弟的本意罢?”
众人也纷纷称誉了一番。郑太苦笑道:“只是有感而发罢。朝政日非,我等虽获任用,可仍不得施展。奸佞当道,令在下有心无力,故此感慨。”
何负手而立,忽地转头笑道:“读《诗》四言耳,未料五言句如此朴拙素雅,令人拍案叫绝!刚刚谈起做诗,公业兄便妙手天成,如此之速,令小弟佩服。”
郑太惭愧地摆摆手,道:“此诗是在下去岁至长陵时所闻,今怀恻恻,便忍不住复诵出来,倒让各位见笑了。”
我听闻他们正吟诗作赋,便赶忙停住脚,暗暗躲在灌木丛后面。心道:老子才不跟你们文绉绉地附庸风雅呢,你们谈完了,我再现身。
只听荀爽呵呵一笑,“郑公业诚挚之人,果不负大儒之名。今日既有兴致,我也成诗一首,以博一笑。”
众人无不又惊又喜,连连作揖请教。郑太谦逊地道:“慈明兄文华典备,小弟是断断不如的。”
荀爽客气了两句,起身踱了几步,边想边吟道:“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众人纷纷拊掌。郑太更赞道:“慈明兄‘盛衰各有时’两句,道尽人生滋味,听来叫人动容。焉何长寿?七十古稀,能得生前光耀,何求其他?”
蔡邕微笑着道:“荀公有大智能,世之硕儒,海内敬仰。此诗虽尽古风,但由足下道来,却稍存踌躇自得之意。”
荀爽慌忙起身称谢,道:“伯喈折杀我也!慈明安敢自诩?不过应和公业之诗句罢了。”
蔡邕也起身回礼,两人执手相望,一时都笑了起来。蔡邕忽道:“如此,老夫也只好献丑了。恐只怕这五言长句,不是老夫所长。”
众人笑着稽首,都凝神细听。蔡邕文才高深,在儒生、太学中都是博士,学问之大,可称泰斗。只听他稍稍沉吟,便高声道:“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