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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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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来说,他缺少的就是时间,连半点工夫也匀不出来,否则的话,他是有办法的,因为法律上的秘诀,他终究比那帮律师知道得多啊。既然前途如此渺茫,那么谁会一夜一夜地开非主管秘书的玩笑呢?说真的,如果申请人除了办理日常事务,还想听从主管当局的传讯和指示,那无论如何是十分忙的,'十分忙'这句话的意义是就申请人来说的,当然啰,这句话跟就秘书来说的'十分忙'的意义是大不相同的。〃K点点头,笑了笑,他自以为如今一切都完全明白了;不是因为这跟他有关系,而是因为如今他确信不出几分钟就要睡熟了,这回可没有梦,也没人打扰,他左面是主管秘书,右面是非主管秘书,他自己夹在当中,面对着一群十分忙的申请人,转眼就要沉人黑甜乡,这下子什么都可以撇开不管了。布吉尔那沉着、自负的声音,分明是尽力在催布吉尔本人入睡,这种声音如今他倒听惯了,不会再来扰乱他,反而会催他入睡呢。〃净唠叨,净磨牙启叨个没完,〃他想,〃你就是为我唠叨的。〃〃呢,那么,〃布吉尔说,两个指头径自捋着下唇,睁大着眼睛,伸长着脖子,倒有些像经过一番紧张的长途跋涉,美景在望了。〃呢,那么,刚才提到过那种几乎千载难逢的可能性在哪儿呢?秘密就在主管权限的规章上。其实规章上并没有规定每件案子只准一位秘书专门办理,在那么个生气蓬勃的大机构里也不能那么规定。说得更恰当些,一个人有着凌驾一切的权力,不过其他许多人在某些方面也有权,只是权力小些罢了。有谁伏在案上,连芝麻般小事都能面面俱到,一览无遗呢,就算他是个办事最卖力的也不成吧?我刚才说起那个凌驾一切的权力,连这个说法都说得过火了。因为在最小的权力中不也包含着整个权力吗?难道在这上面起决定性作用的,不正是办理案件的那份热情吗?这份热情难道不是始终如一,始终充沛吗?在种种方面,秘书之间都可能有所差别,这种差别多得数也数不清,可是在热情这一点上并没有差别;如果需要他们办理一件有权过问的案件,哪怕只是最低程度的权限也好,那是没一个人会克制自己的热情的。外表上,的确必须建立一套办理交涉的公式,这一来每个申请人就都有个出面应付的专门秘书,他们也就各有自己主管的当事人。不过,这个人倒也用不着是那案件的最高主管,在这上面起决定性作用的是这个机构和当时的特殊需要。那就是一般情况。好,土地测量员,想想看吧,由于这些或那些情况,尽管我已经跟你讲过要碰上些难关,一般说来这些难关也讲得够多了,可是,一个申请人还是有可能在半夜里,出其不意去见对该案握有相当权限的秘书。想必你从没想到有这么个可能性吧?我倒很愿意相信呢。可心里也用不着存这么个念头,因为说到头来,事实上从没碰到过这种事。要想溜过这无比严密的筛眼,这么个申请人得是种什么构造奇妙、组织独特、精巧灵活的小谷粒啊?你以为根本不会出这种事吧?想得对,根本不会出这种事。可是,谁敢样样都打保票呢?有天夜里竟然真出了这种事。不用说,我不知道熟人当中有哪个碰到过这种事,说起来,那确实算不了多大证据,我的熟人圈子可以说只限于这里几个,何况一位秘书碰到了这种事,也绝对不会承认,因为这毕竟完全是件私事,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严重地触犯了当官的廉耻心。虽然如此,凭我的经验也许可以证明,我们经办的事是非常少见的,实际上只有作为谣言存在,其他一切都不能证实真有这么回事,因此,实在用不着害怕。即使真的出了这等事,不由人不想:费不了什么手脚,就能证明天下根本不可能出这等事,就此把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不管怎么样,碰到这种事就吓得躲在什么地方,比方说,躲在被窝里,连张望一下都不敢,那可不正常。就算这种毫无可能的事突然一下子成为事实,难道一切都完了?恰恰相反。毫无可能的事不会有,一切都完了这种事更不会有了。当然,如果申请人真在房里,事情就大为不妙。叫人心都收紧了。不由人不奇怪:'你能抗拒多久?'可心里不会不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抗拒。你得丝毫不差地把情况想像一下。我们从未见过的日盼夜望的那个申请人真叫人望眼欲穿,而且按理认为决看不到的就坐在那儿呢。只消他默默坐在面前,我们就禁不住想去看透他可怜的一生,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四下张望,还在那儿跟他一起受罪,为他种种无谓的要求操心。在寂静的夜里,他的诱惑力真是迷人。我们禁不住这个诱惑,实际上我们如今已经没资格当官了。在这个处境下,马上变得非照顾一下不行啦。说得确切些,我们是豁出去了,说得更确切些,我们非常愉快。我们说豁出去,那是因为我们坐在这儿束手无策,只好听候申请人提出请求,心里也明白,一提出请求,就得答应,哪怕这请求管保害得政府垮台也得答应,我们对这情况至少有个数吧:想来,在执行职务中,碰到这事最最倒霉啦。撇开其他一切不谈,最主要的是因为在这问题上我们暂时越了权,也好算是升了官,莫名其妙地升了官。因为按照我们的职位,本来没资格答应我们在这里牵涉到的那类请求,不过,由于接近了那个夜间来的申请人,可以说我们的职权大了,就此发誓要干我们职权以外的事;说真的,我们说到还要做到呢。申请人好比绿林大盗拦路打劫,在半夜里逼得我们作出牺牲,要不然我们才作不出这种牺牲呢;好吧,说起来,眼下碰到申请人还在那儿,鼓励我们,强迫我们,催促我们,同时一切都还在半知不觉的情况下进行着,事情就是这么着;不过等到完事了,等到申请人心满意足,无忧无虑,离开了我们,光剩下我们自己,面对着滥用职权的罪名,毫无招架余地,那时候会怎么样呢这真是不堪设想!话虽这么说,我们还是愉快的。这种愉快岂不等于自杀吗!当然啰,我们可以尽力向申请人隐瞒自己的真正身分。他本人哪会自动看出什么来呢。说到头来,照他自己的看法,大概只是由于什么不相干的偶然原因过度疲乏啊,失望啊,过度疲乏和失望引起的粗心大意啊,他竟然走错了房间,他糊里糊涂坐在那儿,要说起来呢,他光是想着自己的心事,自己的错误,自己的疲劳。难道我们不能由他去吗?不能。我们只能像个心情舒畅的人那样唠唠叨叨,把什么都对他解释一下。既然芝麻般小事都不能不谈,就一定要详详细细讲给他听,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出了这等事,这个机会又是多么特别罕见,又是无比重大,这一定要讲个明白,虽然这个申请人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凑巧碰到了这机会,这等事旁人做不到,只有申请人才做得到,可如今哪,土地测量员,他倒可以随便摆布一切了,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他只消想法子提出请求就行了,因为人家早在等着满足这种请求呢,而且确实早在等着提出这种请求呢,所有这些事情都得讲清楚,这是当官的辛苦时间。可是等到我们连这点也做到了,土地测量员,那么,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到了,那时我们就得听候下文了。〃
  K睡着了,眼前出什么事他都不知道。起初脑袋枕在床柱高头的左臂上,睡着时滑下来了,眼下没着没落地吊着,慢慢又搭拉下来;眼看上面那条胳膊撑不住了;K不禁用右手紧紧抵住被窝,再找个地方撑撑,凑巧布吉尔的脚在被窝里跷起来,无意中给他一把抓住。布吉尔往下一看,脚给他抓住了,虽然讨厌,可还是由它去了。
  就在这时,隔板上有人猛力插了几下。K刷地惊跳起来,看看墙壁。〃土地测量员在吗?〃只听得一声问。〃在,〃布吉尔说,脚就从K手里脱出来,突然像个小孩子那样顽皮放肆地躺平了。〃那就跟他说该上这儿来啦,〃那声音接着说;声调里没顾到布吉尔,也没顾到他还要不要K在身边。〃是艾朗格,〃布吉尔悄声说,看样子根本不奇怪艾朗格就在隔壁房里。〃快去见他,他已经上火啦,想法子消消他火气。他睡起觉来可熟呢;不过,我们刚才谈的声音还是太大了;我们一谈起某些事情,就管不住自己,也管不住嗓门啦。好,去吧,看来你总睡不醒。去吧,你还在这儿干吗?不,你困了也用不着向我赔不是,何必呢?我们体力总有个限度。事实上恰恰这个限度在其他方面也重要,这有什么法子呢?不,谁也没法子。世道就是这样子纠正偏向,保持平衡的。这种安排确实妙得很,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有这么妙的,哪怕就其他方面看来未免叫人扫兴也罢。好,去吧,我不知道你干吗那样瞧着我。要是你再耽搁下去,艾朗格就要拿我出气啦,我说什么也不愿惹上那种麻烦呢。这就去吧。谁知道那儿有什么在等着你?这里毕竟多的是机会。当然啰,只是有些机会,可以说太重大了,利用不上,有些事情坏就坏在事情本身。不错,那是令人吃惊的。至于其他嘛,我倒希望眼前能给我睡上一会儿。当然,现在五点啦,不久就要有闹声。只要你走就好噗!〃
  K在沉睡中突然给惊醒,弄得直发愣,还需要睡个不休,刚才又是坐得那么不舒服,浑身上下都在酸痛,好久他都站不起身,只是托住额角,朝膝下看着。就是布吉尔一次次撵都撵不走他,只有心里感到再在这间房间里呆下去也没用,他才慢慢挪动了腿。照他看,这间房间说不出有多沉寂。是变得这样的呢,还是一直如此,他不知道。这下子他再要睡也睡不着了。这种信念确实是决定性的动力;他对此淡淡一笑,撑起身,找到什么地方就往什么地方上靠,床上也好,墙上也好,门上也好,好像他老早就向布吉尔告辞过,不道个别就走了。 
 
 
第十九章
 
  要不是艾朗格站在敞开的门口,食指一句,向他打了个手势,他大概会照样糊里糊涂地走过艾朗格的房间。艾朗格已经穿戴舒齐要出去了,他穿着一件扣紧颈脖的直领黑皮大衣。有个侍从正给他递上手套,手里还拿着顶皮帽子。〃你早该来啦,〃艾朗格说。K打算赔个不是。艾朗格厌倦地闭上眼,表示他没兴致听。〃事情是这样的,〃他说,〃以前酒吧间里雇着一个叫弗丽达的女招待;我只晓得她的名字,不认识姑娘本人,她跟我可不相干。那个弗丽达有时侍候克拉姆喝酒。如今仿佛那儿换了个姑娘。说起来,这种换人的事,当然啰,大概对什么人都没多大影响,对克拉姆更不用说啦。克拉姆的职位当然数最高,但是职位越高,就越没精力对付外界的麻烦,结果嘛,碰到芝麻小事有什么小变动,都能引起大麻烦。写字台上只要有一点点变动,谁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就沾上的一块污点给抹掉了,只要碰上这一类变动,都能给人添麻烦,同样的,换一个女招待也是如此。唔,当然啰,所有这一切,即使给其他任何人招来麻烦,在任何特定工作中添上麻烦,也没搞到克拉姆头上;那是不在话下的。话虽这么说,我们还是不得不密切关心克拉姆的安宁,哪怕不是找到他头上的麻烦或许根本没什么麻烦要找到他头上,如果我们觉得这可能给他添上麻烦,就把它除掉。我们这样做,可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他的工作,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让我们问心无愧。因此,那个弗丽达必须马上回到酒吧间来。也许恰恰因为她回来了,反而招来麻烦;那我们就再把她打发掉,不过,暂时她必须回来。据说你跟她同居,因此你要立刻准备让她回来。这可不能顾到私人感情,当然,那是不消说的,因此这件事我不想再讨论下去。这件芝麻小事你只要办得叫我信得过,将来碰到什么机会对你总会有好处,我提醒你这一点,已经是多余的了。我要跟你说的话就这些。〃艾朗格对K点下头叫他走,戴上侍从递上的皮帽子,就此带着侍从朝走廊尽头走去,脚步虽快,只是有点瘸。
  有时这里下的命令很容易执行,不过这命令K可不满意。不仅因为这搞到弗丽达头上,虽然本来是命令,K听起来也像是嘲笑,而且主要是因为眼看他全部心血都要落空。无论什么命令,不利的也好,有利的也好,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哪怕最最有利的命令,大概归根到底也是不利的,但反正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再说他的地位又太低贱,干涉不了,更不必说去禁止下令,找个机会发表自己意见了。要是艾朗格不让你开口,那你怎么办呢?要是他让你开口,那你能对他说什么呢?说真的,K仍旧觉得今天害就害在身子疲倦上,一切不利的情况倒在其次,当初他自以为身体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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