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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广州白云机场,我又帮这两个胖女人取下行李。她们客气地让我先走。走在前边的我却非常狼狈,因为,我在西客站买的那个廉价的兜子开始断带、掉扣。看到这种情景,那两个俄罗斯女人始终非常礼貌地走在我的后边,分明是给我一个面子。我在她们眼里肯定是一个非常邋遢的中国人。
回到海岛后不久,我又接到一个电话,这次是飞广西,也是商量策划一个电视剧的事。看来,我挺忙啊。那么,这一次要不要给黄葵打一个电话,请他做编剧呢?可是,从哈尔滨坐火车到广西,咣当、咣当、咣当,那要走很远的路呢,万一这次任务再失败了呢?他那颗脆弱的心能承受得了么?
原刊责编 王 童
【作者简介】阿成,原名王阿成,男,山东博平人,曾当过司机、工厂干部、编辑。著有长篇小说《咀嚼罪恶》、《扭捏》等六部,中短篇小说集《年关六赋》、《胡天胡的胡骚》等五部,随笔集《哈尔滨人》、《春风自在扬花》《胡地风流》等四部,英文版小说集《良娼》,法文版小说集《空坟》等。其短篇小说《年关六赋》获1988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良娼》获1991年东北三省优秀作品奖,《东北人,东北人》获1992年黑龙江政府文艺大奖,《秀女》获本刊第十一届百花奖。现在《小说林》编辑部任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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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
王祥夫
一
董老师这些天的脾气特别不好对付,动不动就发火,人也像是一下子瘦小了几分。
小镇毕竟小,董老师的事已经在小镇里广泛传开了。那就是:董老师把他老婆烧饼和女儿董笑都无情地赶出了家门。很久以来,人们都说董老师的女儿董笑长得是既不像董老师也不像董老师的老婆烧饼。董老师是个脾气特别随和的人,他从来没和别人红过脸更不用说动手。他这天所做的一件事也就是把家里的那张大床从中间愤怒地锯开,他一个人在屋里满头大汗地把那张黄漆大床“咯吱、咯吱”锯了老半天,然后又把锯开的大床从屋里一拖两拖拖到了屋外,半张床只有两条腿,所以只好靠着墙放在屋门外边。这时有人过来了,先是一个人,然后是许多人,他们都是董老师的老邻居,他们都吃惊地张大了嘴,问董老师是不是也打算换家具了?董老师不说话,只是摇头,脸红红的。然后,人们就又看见董老师把烧饼的那张梳妆台也从屋里搬了出来,还有脸盆什么的,脸盆是无法锯开的,除了脸盆和牙缸还有锅碗瓢盆,几乎所有能锯开的东西都给董老师分作了两半。人们这时候才知道董老师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但无论人们怎么问,董老师就是不肯开口,后来他把被子、褥子,一包一包的衣服也从屋里搬了出来,那当然是董老师的老婆烧饼和她女儿董笑的衣服和被褥。董老师把该搬的东西都从屋里搬了出来,然后就脸红红地坐在了那里。
快到中午的时候,董老师的老婆烧饼和她的女儿董笑才从外边回来,董笑现在已经和她妈烧饼的个头差不多高,已经十五岁了。这天正好是星期天,烧饼带女儿逛了一趟街,去买换季的减价衣服。董老师的邻居们听到从外边回来的烧饼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董文明你要做什么?你做什么好端端把大床锯成了两半,啊呀,你把大床锯成了这样还不说,你把我的梳妆台搬出来是什么意思?啊呀,还有我的衣服和笑笑的衣服,你把这些衣服都弄出来干什么?啊,干什么?”
烧饼几乎把每个包袱都用胖嘟嘟的手挨个儿抓了一下,最后,她放开了手里的一个包袱,指着董老师,尖声说:
“董文明你是不是疯了?你把一张床从中间锯开你是不是疯了,到晚上咱们怎么睡觉?”
但烧饼马上就怔住了,不叫了,也不说了。董老师已经把什么对着她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是那张化验单,是董笑的,学校前不久刚刚给学生们做过一次健康检查。
“你自己看!”
董老师把那张轻飘飘的化验单往地上重重一掷。
“你什么意思?”
烧饼把被董老师掷在地上的那张化验单拣起来,问。
“自己看!”
董老师说意思都在里边了,你睁开眼好好儿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
烧饼又说,看着董老师,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就是你女儿的化验单。”
董老师又看了一眼烧饼,说你是不是还不明白?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化验单怎么了?”
天有点热,烧饼的鼻子上开始冒出一点一点的汗,她打烧饼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我A型,你B型,笑笑应该是什么血型!”
董老师说这点常识想必你应该有吧,虽然你只不过是个打烧饼的。
烧饼的脸一下子大红了起来,一口气顶上来再也下不来,身子往后挺着,有点儿僵。
“你说说你女儿应该是什么血型?应该不应该是O型?”
董老师盯着烧饼,又问。
“啊呀、啊呀、啊呀!”
烧饼马上就“啊呀”不出来了,她的眼睛已经说不好在看着什么地方了。
“你什么意思?”
烧饼的声音变小了,她这人从来都是大嗓门儿,说话,笑,打哈欠,都是大嗓门儿,这时候她的嗓门儿倒小了,这说明她的心里已经虚了,她看看周围,她不愿意周围那些邻居听到她和董老师的对话,她希望他们马上走开,但他们更近了,围得更近了,他们觉得该有好戏看了,小镇里的人对什么都感兴趣,家长里短在他们就是难得的山珍海味。
“什么意思!我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董老师大声说,抓住了别人把柄的人都是这口气,还不说他心里那股气。
烧饼怔住了,她明白董老师已经气到了极点,因为她看到了他的手在抖,董老师突然又狠狠看了一眼烧饼,问烧饼他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董老师一连问了好几个什么时候。
烧饼当然记着这个日子,并且,马上小声说了出来。
“九三年八月。”
“对!已经十五年了。”
董老师又用很大的声音说:
“你知道十五年是什么意思!”
烧饼心里都明白过来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她身子有些发软,她推开董老师,想过去开门,她想赶快让自己和女儿进家,进了家就是另一个世界,她不想在邻居们面前丢人现眼,但她手里的钥匙已经打不开这个门了,门锁已经换了。那扇门已经不认识她了。
烧饼吃了一惊,转过了身,小声说:
“啊,董文明,你把门锁也换了?”
“是!你骗了我十五年,我未必就不能换把门锁!”
董老师站了起来,说。
“你不让我进门可以,但你得让笑笑进家呀。”
烧饼又小声说。
“笑笑是谁?我问你笑笑是谁?”
董老师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儿,更火了。
烧饼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她说:
“笑笑是你的女儿呀!”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还想骗谁?”
董老师把手猛地朝天上一扬,手就停在了半空,但他还是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周围的邻居们却都一下子笑了起来,但他们马上都不笑了,他们都看着董老师的女儿董笑。董老师的女儿董笑的脸在那一刹间是那么白,白得像死人,她好像不会动了,她就那么背抄着手,靠着墙站在那里,好像是,挪一步都不行,挪半步都不行,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在飘起来,头快要朝下了,人已经在空中翻筋斗了。
“笑笑!”
烧饼叫了一声。
“笑笑!”
烧饼又叫了一声。
“走,笑笑!”
烧饼下死劲拽了拽笑笑,她要去搬救兵了,这局面,她恐怕对付不了。烧饼拽上笑笑往院子外走,董老师却把脸转到另一边去,看着另一边,两只眼亮得出奇,他这样的眼神说眼神已经不准确,说是子弹还差不多。
院子里的那丛芍药,已经快开谢了。
二
离很远,董老师就能听见是他母亲来了,他冷笑了一下,他料定了烧饼就会来这一手。董老师的母亲已经很老了,老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八十几了,是烧饼搀着她,她已经走不快了,东倒西歪地走着,但烧饼希望她能走得快一点,最好能快步如飞,所以看上去倒像是一次绑架。董老师的母亲一边东倒西歪地走着一边激动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好儿的把床锯了?啊,为什么?”
董老师已经拿准了烧饼会去做什么,所以他在她走后就一直没有开门进家,一直脸红红地坐在那里,他知道他要是开了门,烧饼就会把他母亲直接搀到屋里来,然后就再也不会离开。董老师已经想到这些了,所以,他就一直在门口坐着,后来就有人在他旁边打起扑克来,这些人说是打扑克,心却始终在董老师这边,是一心二用,是花开两处。
董老师的母亲被搀过来了。
“阿大!听话,你把门开开。”
董老师的母亲用手里的拐棍敲了敲那半张床,对儿子说。
“我为什么开门?”
董老师对母亲说。
“你得让小张和笑笑进家。”
董老师的母亲说。
“这根本就不是她烧饼的家。”
董老师说。
“胡说!”
董老师的母亲说你们谁也不要气我。
“我怎么气您?您想没想是谁骗了我整整十五年!”
董老师忽然动起气来,用一只手“啪啪啪啪”拍着胸脯,他一急就开始说家乡话了,很快,快到人们都听不懂。
董老师的母亲倒不说话了,吃惊地看看烧饼,又看看儿子,她不知道儿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肯定是有事了。
“什么十五年?”
董老师的母亲问旁边的人。
“十五年就是十五年。”
旁边的人笑着说。
“十五年怎么啦?”
董老师的母亲又说。
“十五年就是过去了十五年。”
旁边的人又笑着说。
“是不是小张打了十五年烧饼?”
董老师的母亲又说。
旁边的人就笑得更厉害了,笑得“哗啦哗啦”,说那当然是,这镇上谁不知道你儿媳烧饼打得最好。这时有人把董老师的母亲搀到一把竹椅上坐了下来,这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钟了,太阳光黄黄的要多温暖有多温暖,董老师屋子的东边那六棵白杨树上已经长出了小小的碎叶子,董老师种树的时候,人们还说怎么不种几棵果树,不说吃果子,有花看也好。但董老师还是种了六棵白杨,白杨树也不难看,树干直溜溜的,春天的时候,树上总是挂满了给风刮起来的塑料袋子,人们就总是看到董老师用根长的竹棍子往下够塑料袋子。董老师的母亲已经在那边展开了她毫无结果的调查,但没人敢对她说什么,虽然都是些她看着长大的老邻居的孩子。董老师的母亲虽然老了,但她也明白是出事了,她看到不但是床,还有那个红漆梳妆台,上边画着绿牡丹,还有盆盆碗碗,甚至还有一个淡绿色的玻璃泡菜坛子,还有行李和包袱,都给放在了外边。出什么事了,她不知道,但她觉得儿子这个家要完了,她想知道为什么,又没人肯告诉她,她看看那些东西,忽然觉得委屈,委屈对她而言就是感情的洪峰,她忽然开始抹眼泪,要决堤了,紧接着,她也许要哭出声了,如果哭出声,她会把声音越搞越大。
“您哭什么哭?这事儿跟您有什么关系?”
董老师用家乡话烦躁地对他母亲说。
“那你就把门打开!”
董老师的母亲扬扬拐棍。
“您回家吧。”
董老师说要是这个家能一锯两半我也会锯了,但这个家不能锯。
“为什么?”
董老师的母亲看着儿子。
“因为这套房子是我父亲的,我没资格,因为不属于我,所以不能一劈两半儿分给她,要给,也只能给阿小,既然出了这种事,她休想分到一片瓦。”
董老师看了一眼旁边的烧饼,这话是说给她听的,里边有法律的意思。
“你说什么?房子为什么不属于你?”
烧饼吃了一惊,拍拍手,说董文明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自己去理解吧,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你最好去法院理解一下。”
董老师又扬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