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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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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的特殊事情,而且预感到这件事十分难于启齿,但他偏偏又很忙:
他今天上午在另外一个地方还有另一件不能耽搁的事情要办,必须赶
紧。此刻他们已经谈了一刻钟。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脸色苍白,十分
疲倦,但同时又处在一种病态的特别兴奋的状态之中:她已经预感到阿
辽沙现在到她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关于他的决心您不必顾虑,”她用坚决而断然的口气对阿辽沙说,
“无论如何,他终归要走这条路的:他应该逃走!这个不幸的、有名誉
和良心的英雄,——我不是说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而是说正躺在那
间屋里为了哥哥牺牲自己的那个,”卡捷琳娜用发亮的眼神补充了这一
句,“他早就把全部潜逃的计划告诉了我。您知道,他已经找到了门路? 。
这我已经告诉过您一点了。? 。您瞧,这事大概要在遣送第三批流放到
西伯利亚去的犯人时进行,离现在还远哩。伊凡?费多罗维奇已经到第
三批犯人的押送官那里去过。只是还不知道到时谁当流放队的队长,这
是没法太早打听到的。也许明天我可以把详细计划拿给您看,那是伊
凡?费多罗维奇在开庭的前一天为防万一留在我这里的,? 。就是那一
次,您记得么?您在晚上遇到我们在这里拌嘴:他刚要走下楼梯,我一
看见您,又把他叫了回来,——您记得么?您知道,我们当时为什么发
生口角的?”
“不,我不知道。”阿辽沙说。
“自然,当时他还瞒着您,那就是这个逃跑计划。他在三天以前就
对我透露了计划的全部要点,——当时我们就顶起嘴来,从那以后吵了
三天嘴。我们吵嘴的原因是这样的:他对我说,如果一旦定罪,德米特
里?费多罗维奇可以同那个贱货一块儿逃到外国去,我一听就生起气来。
——我没法对你说为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当时我自然
是为那个女人,为那个贱货而生气,为了她也竟要和德米特里一块儿逃
到国外去!”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忽然提高了嗓音,气得嘴唇都哆嗦
了。“伊凡?费多罗维奇一看见我为这贱货而生气,立刻想到我是在为
了德米特里和她吃醋,因此我一定还在继续爱着德米特里。这就引起了
第一次口角。我不想作什么解释,也不愿意请求原谅;使我感到难受的
是这样的人竟会怀疑我仍旧爱着那个? 。何况在那以前,我自己早就老
实告诉过他,我不爱德米特里,只爱他一个人!我单是为了恨这女人,
才生德米特里的气的!过了三天,就在您到我家来的那个晚上,他拿来
一个封好的信封交给我收下,让我在他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立刻拆开
来看。唉,他已经预感到他要生病!他对我说,信封里有关于逃跑的详
细计划,假使他死了,或者得了危险的病,就让我一个人营救米卡。他
当时还把钱留给我,差不多有一万卢布,——这就是检察官不知从哪里
打听到他派人去兑换现钞,在演词中提到过的那笔钱。使我当时突然感
到十分惊讶的是伊凡?费多罗维奇尽管始终还深信我爱着米卡而十分嫉
妒,却仍旧不放弃救他哥哥的念头,而且还把这桩营救他的事情偏偏都
托给了我!唉,这真是牺牲!不,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这样一种自
我牺牲的全部含义您是怎么也不会了解的!我真想跪到他的脚下,向他
膜拜,但是忽然想到他可能会以为我完全是为了有人救米卡而感到高兴
(而且他是一定会这样想的!),因此我对于他竟能生出这种不公平的
念头,不由得心里十分气恼,结果不但不去吻他的脚,反而又对他吵闹
起来!唉,我真是个不幸的人!我的性格就是这样的,——真是可怕的、
不幸的性格!唉,您可以看到:我早晚会弄得使他抛弃我,去爱上另外
一个比较容易相处的女人,象德米特里一样,但是到了那个时候? 。不,
那时候我一定会无法忍受下去,我会自杀的!当时您一来,我一面招呼
您,一面吩咐他回来;他跟着您走进来时,忽然朝我射来一瞥憎恨而轻
蔑的眼光,顿时使我涌上一股怒气。您记得么?我忽然对您嚷道:这是
他,是他一个人使我相信他哥哥德米特里是凶手的!我这是故意造谣,
为了再气他一下,其实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的哥哥是凶手,反而是我
对他这样说的!唉,一切,一切祸根全是由于我的疯狂!法庭上那个该
诅咒的场面,那是我,都是我给他造成的!他想向我证明他是正直的,
尽管我爱他的哥哥,他仍旧不会为了报复和嫉妒而陷害他。因此他才到
法庭上去了。? 。我是祸根,全是我一个人的错!”
卡捷琳娜还从来没有对阿辽沙说过这类坦白的话。他感到她现在一
定正处于那样悲痛难忍的境地,在这种时候,即使是最骄傲的心也会忍
痛地粉碎它的骄傲,而完全被哀愁所压倒。唉,阿辽沙还知道使她现在
这样痛苦的另一个可怕的原因,在米卡被判决以后的这些天里她无论怎
样竭力对他隐瞒也隐瞒不住。不过不知为什么,如果她真决心自暴自弃
到在此时此刻就自动向他说出这个原因来,他会更替她感到难过。她是
为她自己在法庭上的“变心”而痛苦。阿辽沙预感到良心会促使她到他
面前,正是要到阿辽沙面前来认错,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呼天抢地,
歇斯底里发作。但他很怕这种时刻,巴不得饶恕了这痛苦的女人。因此,
他带来的使命就更加显得难于启齿。他又把话头引到了米卡身上。
“不要紧,不要紧,您不必替他担心!”卡捷琳娜重又固执而且严
厉地说了起来,“这些事在他都只是一会儿的事,我知道他,我十分了
解他的心。您可以放心,他会答应逃走的。尤其这又不是现在。他还有
时间去下这个决心。到了那个时候,伊凡?费多罗维奇病好了,自己会
去安排一切,所以不需要我做什么事情。您不要着急,他会答应逃走的。
其实他也已经答应了,因为难道他肯抛开他那个畜生么?人家不会放她
到流放地去的,他不逃走又怎么办呢?主要的,他是怕您,怕您从道德
方面着眼不赞成逃走的计划。但是既然您的批准是这样重要,您就应该
宽宏大量地准许他去做。”卡捷琳娜尖刻地又加了这么一句。
她沉默了一会,笑了笑。
“他在那里说什么赞美诗,”她又说了起来,“又说什么他应该背
负十字架,又讲什么责任,我记得,当时伊凡?费多罗维奇告诉过我许
多许多。你知道他是怎样讲的!”卡捷琳娜忽然带着抑止不住的感情大
声说,“您真想象不到,他在谈到这不幸的人的时候,是多么爱他,同
时说不定又多么恨他!可我呢?唉,我当时带着一脸瞧不起的讥笑神情
听着他的述说,看着他的眼泪!畜生!我才真是畜生!是我害得他得了
这脑炎!至于那个被判刑的人,——难道他会愿意受苦么?”卡捷琳娜
最后气冲冲地说,“这样的人能受苦么?象他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受苦
的!”
在这几句话里,流露出一种憎恨和轻蔑厌恶的情绪。但实际上却是
她背叛了他。“也许这只是因为她痛感到自己对他做了错事,因此偶尔
不免恨起他来。”阿辽沙心里想。他希望这只是“偶尔”的。在卡捷琳
娜的最后那句话里,他听出了挑战的意思,但是没有去答理它。
“我今天叫您来,就是希望您答应我劝他一下。或许照您看来,逃
走也是不名誉的,不光明的,或者是所谓? 。不合基督教义的,是不
是?”卡捷琳娜更加带者挑战的意味说。
“不,没有什么。我会对他说明一切的。? 。”阿辽沙喃喃地说,
“他今天叫您到他那里去,”他忽然顺口迸出这句话来。同时坚决地望
着她的眼睛。她浑身哆嗦了一下,身子在沙发上微微地退避,离开他远
些。
“我?? 。难道这是可能的么?”她嘟嚷说,脸色发白。
“这是可能的,而且应该的!”阿辽沙坚决地说,一下子变得劲头
十足了。“他很需要您,尤其是现在。如果没有必要,我不会说起这件
事情,使您无故受痛苦。他有病,他象疯子一样,他一直要求见您。他
并不想请您前去和他和解,他只要您能去一下,在门口露一露面。打从
那天以后他身上发生了许多变化。他明白了自己在您面前做了无数的错
事。他并不希望您饶恕:他自己就这样说:‘我是无法饶恕的。’他只
希望您在门口露一面。? 。”
“您这真是太突然了,? 。”卡捷琳娜喃喃地说,“这几天我一直
预感到您会为这事到这里来的。? 。我早知道他会来叫我!? 。这是办
不到的!”
“即使是办不到,也请您做一下。请您想想,这是他第一次为侮辱
了您而感到震惊,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完全地理解过
这一点!他说:假使她拒绝到我这里来,我‘今后会终身成为不幸的人’。
您听听:一个判了二十年徒刑的犯人还想做个有幸福的人,──难道这
不可怜么?您想一想:您是要去探望一个无辜遭到毁灭的人。”阿辽沙
带着挑战的口气冲口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的手是干净的,他的手上
没有血!为了他未来的无限苦难,您现在去见他一面吧!您应该去,在
他动身踏进黑暗之前去送一送他,? 。只要在门槛上站一站就行,? 。
您应该,您应该这样做!”阿辽沙说到最后一句时,用无比有力的口气
着重说出了“应该”这两个字。
“应该,但是? 。我做不到,”卡捷琳娜仿佛呻吟似的说,“他会
瞧着我,? 。我做不到。”
“你们的眼睛是应该相遇的。假使您现在下不了决心,您以后一辈
子还怎样生活下去呢?”
“不如一辈子忍受痛苦。”
“您应该去,您应该去。”阿辽沙又一次毫不怜悯地强调说。
“但是为什么要今天,为什么要在现在?? 。我不能离开病
人? 。”
“离开一会儿是可以的,这只是一会儿工夫。如果您不去,今天夜
里他会得脑炎的。我不会撒谎,您可怜可怜吧!”
“您也应该可怜可怜我。”卡捷琳娜凄恻地责备着,哭了。
“这么说来,您会去的,”阿辽沙看见了她的眼泪以后,坚决地说,
“我去对他说,您立刻就去。”
“不,您无论如何不要说。”卡捷琳娜惊惶地叫道。“我去,但是
您不要预先对他说,因为我尽管去,但说不定到了那儿又不走进去。? 。
我还不知道? 。”
她的嗓音哽住了。她困难地呼吸着。阿辽沙站起来准备走了。
“要是我碰见了什么人可怎么办?”她忽然轻轻地说,脸上一下子
又变得煞白了。
“所以必须现在就去,这样您就不会遇见什么人。一个人也没有,
我说的是实话。我们等着您。”他坚决地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二 谎话一时成为真实
他忙着到米卡现在正住着的医院里去。法庭判决后第二天,他发作
了神经性的寒热,被送到市立医院囚犯科去。不过瓦尔文斯基医生听了
阿辽沙和其他许多人(如霍赫拉柯娃、丽萨等)的请求,没有把米卡放
在狱囚们一起,而另外找了一个单间,就在斯麦尔佳科夫以前住过的那
间小房间里。尽管走廊尽头有一名警卫,窗上安有铁栅栏,所以瓦尔文
斯基对于他的不很合法的纵容举动很可以放心,但他毕竟还是个善良仁
慈的青年人,他明白象米卡这样的人忽然走进一伙杀人犯和骗子们中间
是多么痛苦,这必须慢慢习惯才行。至于亲友的探问,医生,看守所长,
甚至警察局长,都曾非正式地允许了。不过这些天来也只有阿辽沙和格
鲁申卡来探问米卡。拉基金曾有两次企图和他会见;但是米卡坚决请求
瓦尔文斯基不要放他进来。
阿辽沙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病床上,穿着病院的睡衣,有点发烧,
头上包着用水和醋浸湿的毛巾。他用一种茫然的目光望着走进来的阿辽
沙,但这种目光里仍然似乎显出一点惊惧的神色。
本来,他打从开庭审判之后就变得十分沉郁。有时一愣就是半个钟
头,好象在那里紧张而痛苦地沉思着什么事情,忘了身边的一切。即使
从沉郁中清醒过来,开始说话,也总是说得没头没脑,而且一定不是他
实际上想说的话。有时他满脸痛苦地望着他的兄弟。他和格鲁申卡在一
起,似乎比和阿辽沙在一起感到轻松些。尽管他几乎并不跟她说什么话,
但只要她一进来,他的脸上就闪出了快乐的神色。阿辽沙默默地在他的
床边上坐了下来。这一次他不安地等待着阿辽沙开口,但又不敢问一句
话。他认为卡嘉答应到这里来是不可想象的,但同时又感到如果她真的
不来,那以后简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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