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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阿绿唱累了就把吉他放下,像一只晒太阳的猫咪似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作的歌怎么样?”阿绿问道。
“独创的佳作!完全将你个性表露无遗。”我很认真地回答。
“谢了!”她说。“歌名是『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了解!”我点点头。
“嗯!那是我母亲死的时候……”阿绿对着我说。
“哦?”
“我一点都不悲伤!”
“哦?”
“后来我父亲离开,我也是一点都不悲伤!”
“是吗?”
“是的!你不觉得我很过分吗?不觉得我太过冷酷吗?”
“你会这样,一定有很多原因吧!”
“是啊!有太多原因了!”阿绿说。“我家实在太复杂了。但是,我总以为不管怎么
样,他们总是我的父母,如果死了或离别,应该会悲伤的。但是我却不悲伤。一点感觉也没
有。不悲伤、不寂寞、不痛苦,甚至不想念他们!只是常常会在梦中出现。母亲从黑暗的深
处瞪着我看,然后责备我说『你很高兴我死掉!对不对!”我并不高兴呀!我母亲去世这件
事。我只是没有那么悲伤而已。老实说,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小时候,我养的一只猫死
掉时,我哭了一整个晚上!”
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烟来呢?我想着。看不见火苗,也没有蔓延的样子,只有黑烟不断
往上飘。到底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烧掉了什么东西?我真是想不透。
“不过,那也不全是我的错。虽然我承认有薄情之处,但是,如果他们我父亲和母亲再
多爱我一点的话,我想我会有不同的感受,会更悲伤难过的!”
“你认为他们不太爱你?”
她转头看着我的脸,然后用力点点头。“大概在不完全爱与完全不爱之间吧。我一直很
渴望他们的爱。即使一次就好,我渴望拥有完全的爱!能让我觉得够了、饱了,能够说『谢
谢这一顿饱餐』那样的爱。一次就好!仅仅一次就好!但是他们一次也没有给我!我一撒娇
就被推开,抱怨我是赔钱货。一直都是这样。因此我私下决定,要自己去寻找一个永远都会
百分之百爱我的人。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就下了这样的决心!”
“了不起!”我佩服地说道。“那么,有没有成果?”
“很难。”阿绿说。然后望着烟想了一下。“大概是等了大久了吧!我追求完美的东
西。所以很难。”
“你要一份完美的爱?”
“也不是。我没有资格要求那样。我追求的是一种单纯的真情,一种完美的真情。比方
说,现在我跟你说我想吃草莓蛋糕,你就丢下一切,跑去为我买!然后喘着气回来对我说:
『阿绿!你看!草莓蛋糕!』放到我面前。但是我会说:『哼!我现在不想吃啦!』然后就
把蛋糕从窗子丢出去。我要的爱情是这样的。”
“但是我觉得这和爱情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嘛!”我稍稍愕然地说道。
“有啊!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阿绿说道。“对女人来说,这其中有很重要的意义!”
“你是说把草莓蛋糕丢出窗外这件事?”
“是啊!我希望对方会说:『知道了!阿绿,我知道啦。我应该早晓得你不会想吃草莓
蛋糕,我真是笨得像驴子一样不用大脑。对不起!我再去给你买别的。你喜欢什么?巧克力
泡芙?还是起士蛋糕?』”“然后呢?”
“如果他这样对我,那我一定死心踏地爱他罗!”
“我觉得这话不尽合理。”
“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爱。虽然没有人了解我。”阿绿说着,就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
摇摇头。“对于某一种人来说,爱情就是从一些很琐碎、无聊之处开始的。甚至不这样,就
无法开始。”
“我第一次遇到像你这种想法的女孩。”我说。
“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可就多了。”她一面把弄着手指头,一面说:“但是,我是认真地
这么认为。我只是说老实话而已,我从来没想过要有与众不同的想法,也不追求特别的东
西。但是我说了实话,别人却以为是玩笑或作戏!所以常常增添许多麻烦。”
“所以你才想死在火灾里。”
“哎唷!不是啦!那只是一种好奇心罢了。”
“死在火灾里?”
“不是。我是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阿绿说。“不过,死亡的本身,我一点都不害
怕。真的!被这种烟雾包围,然后失去知觉就这样死去,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一点都不恐
怖。我母亲或其他亲戚,他们都是生了大病,好不容易脱离痛苦而死的。他们总算和我有血
缘关系。他们从生病到死去都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最后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如果说
还有一点残存的意识,也只是痛苦的感觉罢了。”
阿绿衔着一根万宝路香菸,点上火。
“我怕的是这种死亡方式。死亡的阴影一点一点地侵蚀着生命的领域,当你发现时,已
经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周围的人也觉得与其说我是活人,不如说更近于死人。这
种情况是最令人憎恶的,我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又经过三十分钟之后,火灾才完全平息。好像没有蔓延,也没有人员伤亡的样子。留下
来的那辆消防车也要回去了,人群也吱吱喳喳地走回店里去。只剩下管制交通的巡逻车留在
路上,警灯在那里不停地转动着。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两只乌鸦停在电线的顶端,正在眺望着
地上的景况。
火灾一旦结束,阿绿就显得没精打采,全身无力地茫然眺望远空。而且几乎不说一句
话。
“累了吗?”我问。
“不是累。”阿绿说。“只是很久没放松罢了,放松一下。”
我看着阿绿的眼睛,阿绿也看着我的眼睛。我抱着她的肩膀,吻住她的嘴唇。
阿绿只稍微颤动了一下肩头,立刻又全身无力地闭上眼睛。五秒、六秒,我们就这样唇
贴紧唇。初秋的阳光使她的睫毛影子落在脸颊上,可以看见睫毛正微微颤动着。
那是一个温柔而安稳,不需要有任何目的的亲吻。如果不是坐在充满午后阳光的阳台
上,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火灾的话,我就不可能在那天和阿绿接吻吧!我想她也有同样的感
受。我们在阳台上久久地眺望着闪闪生辉的屋顶、烟、和红蜻蜓之类的东西,有了一种温暖
而亲密的情怀,所以都在无意识中希望能以某一种方式把它保留下来。我们的吻就是这样的
吻。当然就像任何一种亲吻一样,它并非不包含任何危险性。
先开口的是阿绿。她轻轻握住我的手。然后难以启齿似地说自己另有交往中的对象。我
回答说我当然知道。
“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呢?”
“有。”
“但是你礼拜天总是有空。”
“说起来很复杂。”我说。同时我也知道,这个初秋午后的短暂魔力,已经消失不见
了。
五点的时候,我说要去打工,就离开阿绿的家。我还邀她一起出去吃点东西,但是她说
或许有人会打电话来而拒绝了。
“一整天待在家里等电话真是很讨厌。如果只有自已一个人,就会觉得身体好像一点一
点地腐朽下去,最后就会溶化成绿色的黏稠液体,被吸进地底下去,然后只剩衣服留在那
里,就是那种感觉。一整天不停地等候。”
“如果以后还要等电话,我乐意奉陪。当然要附带午餐。”我说。
“好。我连饭后的火灾也会事先准备好。”阿绿说道。
第二天在“戏剧史第二部”的课堂上,没有看见阿绿的身影。下课之后,我一个人到学
生餐厅吃着又冷又难吃的午餐,然后坐在向阳处看着四周的风景。就在我旁边,有两个女学
生一直不停地说着话。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像抱婴儿似地把网球拍抱在胸前,另一个拿着几本
书和雷纳德。庞士丁的唱片。两个人都是漂亮的女孩,非常开怀地说笑着。从社团活动中心
那边传来了练习低音喇叭的声音。到处都有三五成群的学生聚在一起,他们在那里对于某些
问题自由地发表不同的意见,不时地笑闹喧哗着。在停车场,有一些人在玩滑板。一个抱着
公事包的教授为了避开他们而横越过去。中庭处一个戴着头盔的女学生死盯着地面似地看着
看板,上面写着美帝的亚洲侵略是如何又如何的。这就是大学里最常见的午休风光。但是久
违这些景致的我,在眺望之际,却突然发现,这些人每一个看起来都是那么幸福的样子。他
们是真的幸福呢?或只是看起来幸福而已?我不知道。不过,总之在这个九月底的美好午
后,人们看起来都是幸福的,而我却因此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一种寂寞的心情。大概是因为我
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与这种幸福的景象格格不入吧。
但是仔细想一想,自己在这些年间到底曾融入哪一种景致中呢?我所记得的最后一次亲
密融洽的光景,是和木漉两个人在港口附近的撞球场。那天晚上木漉就死了,从此之后,我
和这个世界之间就渗入了一种干涩冰冷的空气。对我来说,像木漉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存
在的意义呢?但是我无法找到答案。我只知道因着木漉的死,能够充分唤起我记忆的机能已
经永远损坏殆尽了。我能够清楚地理解这点,但是它意味着什么?它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却
完全在我理解之外。
我在那里坐了许久,看着校园的景色和来往的人群。心想或许可以碰见阿绿,但是那一
天根本没有看到她的影子。午休结束后,我就去图书馆预习德文。
那个礼拜天的下午,永泽来到我的房间,他说如果方便,何不今晚出去玩呢?
因为他取得了外宿许可。我说:好。这个礼拜我的脑袋里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和女人睡
一觉,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
我在傍晚的时候冼了澡、剃了胡子,在马球衫外面再加一件棉布上衣。然后和永泽两个
人在餐厅用过晚餐,一起搭巴士来到新宿。我们在新宿三丁目的喧嚣声中下了巴士,在那一
带逛一逛之后,就走进最常去的那间酒吧,在那里等待合适的女孩子到来。这间酒吧的特色
就是女客人很多,但是这一天几乎可以说没有一个女孩靠近我们周围。我们以不会醉的方式
啜饮着威士忌苏打,在那里待了将近两小时。
终于有两个可爱的女孩坐在吧台点了两杯鸡尾酒。虽然永泽立刻去搭讪,但是她们是在
等男朋友。不过我们四个人还是很愉快地聊了一下,等她们的男朋友一来,就离开了。
永泽说换一家店吧!于是带我到另一间酒吧。那是一家巷底的小店,已经坐满了喧闹的
客人。最里面的桌子有三个女孩,我们加入其中,五个人一起聊天,气氛不错,大家都觉得
很愉快。但是提议再换一家喝的时候,女孩子们就说:“我们就要回去了,因为有门禁时间
呢!”因为她们三个人都住在女子大学的宿舍里。真是毫无斩获的一天。后来又换了一家还
是不行。不晓得为什么女孩子连要我们送她们回家的意思都没有。
到了十一点半,永泽才说今天不成了。
“真可恶!白忙了半天。”他说。
“我是无所谓。光是让我知道你也有今天,就够我乐的了。”我说道。
“一年总有一次。”他说。
老实说,我已经对自己的性冲动觉得可有可无了!在周末夜晚的新宿喧嚣中徘徊了三个
半小时,看到了那种混杂着性欲和酒精的旺盛精力,更觉得自己的性欲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渡边。”永泽这么问我。
“去看个通宵放映的电影吧!我好久没看电影了。”
“那么我要去初美那里,好不好?”
“没什么不可以啊!”我笑着说。
“说不定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愿意陪宿的女孩。怎么样?”
“不必了!今天我想去看电影。”
“真倒楣。下次我再补偿你啦!”接着他便消失在人群中。我走进一家汉堡速食店,吃
了一个起士汉堡,喝了一杯热咖啡醒醒酒之后,到附近的二流电影院去看了一部叫“毕业”
的电影。虽是不太好看的片子,但因为无事可做,又坐在那里重看了一遍。离开了电影院,
在清晨四点钟的冷清街头,我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毫无目的地间逛着。
最后走累了,只得到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店一面喝咖啡、一面看书,等候第一班电车。
不久,店里涌进了许多同是等候第一班电车的人。服务生对我说很抱歉,请我与别人合桌。
我说好啊!反正我在看书,并不在乎前面坐的是谁。
和我同桌的是两个女孩,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纪吧!虽然都说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