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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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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我打电话到阿绿的公寓,又是她姐姐接电话,她说阿绿从昨天起一直没回家,她也想知
道阿绿的行踞,她用疲倦的声调问我有无头绪。我所知道的只是她的袋子里有睡衣和牙刷而
已。
    星期三的课,我见到了阿绿。她穿一件草绿色的毛衣,戴一副夏天常戴的深色眼镜。她
坐在最后一排位子上,跟一个以前见过一次的戴眼镜小蚌子女孩聊天。找走过去。告诉阿绿
待会有话对她说。戴眼镜的女孩先看看我,然后阿绿看看我。阿绿的发型的确比以前有女性
韵味了,看起来成熟许多。
    “我约了人。”阿绿侧一例头说。
    “不会化你太多时间,五分钟就够了。”我说。
    阿绿摘下眼镜,眺起眼睛。宛如正在眺望一百米以外一间快要倒塌的废屋时的眼神。
    “我不想跟你说话,对不起。”
    戴眼镜的女孩用“她说她不想跟你说话”的眼神看我。
    我坐在最前排右端的位千听课。一关于田纳西威廉斯戏剧的总论其在美国文学占有的地
位一上宗课,我慢慢数二声,然后回头。已经不见阿绿的人影。
    一个人度过的四月是个太过寂寞的季节。四月里,周围的人看起来都很幸福。人们脱下
大衣,在阳光下聊天。玩投球,谈情说爱。而我完全的孤苦零丁。直子、阿绿、永泽,一个
个都离开我所在的地点好远。现在的我连城“早安”、“午安”的对象也没有。我甚至怀念
起“突击队”来。我在百无聊赖的孤烛中送走了四月。我曾几汰旧试找阿绿,它的答覆总是
一样。她说现在不想跟我讲话,从她的语调可以知悉,她是出自真心的。她通常和那个戴眼
镜的女孩在一起,不然就跟一个高个子短头发的男生在一块。那个男生的腿很长,每次都穿
白色的篮球运动鞋。四月结东,五月来临。五月比四月更难过。到了五月,我感觉到自己的
心在深春里颤抖和摇动。那种颤动通常在黄昏时刻来临。在木莲花香轻轻飘荡的昏暗中,我
的心莫名地被膨胀、颤抖、摇晃和痛楚所刺透。那时我就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等候那种痛
楚过去。它在漫长的时间里过去以后,留下隐隐的痛楚。
    那时我会写信给直子,我在信中只写美好和愉快的事物。关于草的香味、舒畅的春风、
月光、电影、喜欢的歌、感动的书之类。当我重谛那些内容时,我自己也觉得安慰。我觉得
自己生活在一个何等美好的世界中啊:于是我写了好几封这样的信。然而直子或玲子都没回
信给我。
    我在做兼职的餐厅认识一个叫伊东的打工学生。和我同年,我们时常在一起聊天。他在
美术大学念油画系,为人老实,沈默寡言,我们认识了一段时间才开始交谈的。我们放工
后,到附近的咖啡室喝喝啤酒,天南地北地聊。他喜欢看书听音乐,我们通常都聊这些。伊
东长得硕长俊秀,对于当时的美术大学男生来说,他的头发算短了,而且衣著清洁。他说得
不多,但有正当嗜好和想法。喜欢法国小说,偏爱乔治巴泰尔和波里斯维安的作品,音乐方
面则常听莫札特和拉维尔。他和我一样,正在寻找在这方面烹气相投的朋友。
    他曾招待我去他自己的寓所。位于井之头公园后面的别致平房公寓,屋里放满画材和画
框。我说我想看看他的画。他说不好意思,画得不好,不想让我看。我们喝看他从他父亲那
里伦愉带来的芝华士威士忌,用炭炉烤鱼吃,听卡沙德修斯演奏莫札特的钢琴协奏曲。
    他出生于长崎,把情人留在故乡出到东京来念书。每次回去长崎都会跟她上床,不知何
故最近相处得不太融洽,他说。
    “你也多少了解女孩子啦。”他说。“女孩子到了二十或二十一时。突然开始具体地考
虑许多事情,变得非常现实了。以前觉得她很可爱,现在看起来既庸俗又忧郁了。一见到
我,通常亲热之后,就会问我大学毕业后怎么打算。”
    “你打算怎样?”我也问。
    他一边啃鱼一边摇头。“我能怎样打算?没得打算呀,油画系的学生。如果考虑前途的
话,谁也不会念油画了。因为读完油画系出来的人,连饭也没得吃。于是她叫我回长崎当美
术老师。她准备当英语教师哪。哀哉!”
    “你已经不那么爱她了,是不?”
    “大概是吧。”伊东承认了。“何况我根本不想当什么美术老师:我不想像猴子般教那
些吵吵闹闹又没教养的中学生昼昼,然后这样终了一生。”
    “为了双方看想。是不是跟地分手比较好?”我说。
    “我也这样想,可是说不出口呀。我觉得对不起她。因为她认定要跟我结婚。如果对她
说我们分手吧,我已经不受你了之类的话,实在说不出来。”
    我们不加冰块,干喝芝华士威士忌。吃完烤鱼,就把黄瓜和西芹菜切细,沾味当来吃。
吃黄瓜时发出删删声,令我想起阿绿的父亲。接看想到失去阿绿,我的生活变得何等无味可
厌,不由难过起来,不知不觉间,原来她的存在已在我心中逐渐膨胀。
    “你有没有情人?”伊东问。
    我作个深呼吸才答说:“有是有的,但有一些隐情,她现在离我很远。”
    “可是心灵相通,是不?”
    “但愿如此。若不这样想就没得救了。”我半开玩笑地说。伊东很平静地说起莫札特的
长处。就如乡下人熟知山路一样,他也熟知莫札特音乐的精华所在。他说他父亲很喜欢莫札
特,所以他从二岁起就听了。我对古典音乐所知并不详细,但是一边听他解释“这个部
分”、“怎样?这里”之类,一边倾听莫札特的协奏曲时,的确觉得心平气和起来。这是很
久已没有的感觉。我们望看俘在井之头公园上空的上弦月,喝完最后一滴芝华士威士忌。美
味无比的酒。
    伊东叫我留下来过夜,我以有事婉拒了他。谢谢他的威士忌之后,九点以前离开他的公
寓,回家的路上打电话给阿绿。稀罕地,阿绿亲自接电话。
    “对不起。现在不想跟你讲话。”阿绿说。
    “我知道,因为听过好多次了。可是,我不想就这样结束我和你的关系,你真的是我少
数的朋友之一,不能见你真的好难受。我几时才能跟你说话?至少应该告诉我这个吧!”
    “到了适当时候。我会主动找你的。”
    “你好吗?”我问。
    “还好。”她说,然后挂断电话。
    五月中旬,玲子寄来一封信。
    “谢谢你定时来信。直子欢欢喜喜地读了,我也借来看了。我看你的信,不介意吧曰
    抱歉好久没写信给你了。老贺说,我也有疲倦的倾向,而且没什么好消息可说的。直子
的情形不太好。前些时候,直子的母亲从神户来,和我、直子、专科医生四个人一起交谈了
许多,最后达成协议,暂时把她转去专科医院进行集中治疗,看看结果再回来这里。直子也
希望留在这里治病,我也舍不得和地分开,而且担心她。可是坦白地说,在这里逐渐不容易
控制她了。平时没什么事,但她经常情绪很不稳定,那种时候我们不能离开她半步,因为不
晓得会发生什么。直子有严重的幻听,她把一切关闭起来,钻入自己的牛角尖。
    因此我也认为直子暂时进去适当的医院接受治疗是最好的事。虽然遗憾,但没办法。就
如以前告诉过你的,耐心等待最要紧。不要放弃希望,把纠缠的线团逐一解开。不管事态看
起来如何绝望,一定可以找到线头的。周围纵然黑暗,只好静观其变,等候眼睛适应那种黑
暗了。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直子应该移送到那间医院去了。联络得太迟,我也觉得抱歉,可是
许多事情都是匆匆忙忙豆干燥,双眼塌陷,瘦削的脸上出现莫名其妙的污迹和伤痕。看上去
就像一个刚从黑暗的洞底爬上来的人,仔细一看,确实是我。
    那段时间我走的是出阴海岸,大概是鸟取县或兵库县的北海岸一带。沿看海岸走起来很
轻松,因为沙滩上一定有可以睡得舒服的地方。我把木头收集起来升火,烘烤从鱼店买来的
鱼干吃。然后喝看威士忌,竖起耳朵听潮声想直子。她死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这是何
等奇异的事。我还是无法领会那个事实。我也无法相信那个事实。尽避我亲耳听见钉子打在
她棺陋上的声音,但我就是不能接受她已归回虚无的事实。
    我对她的记忆太过鲜明。她的口轻轻里著我的阴茎,头发搭在我的下腹的情景依然历历
在目。她的体温、呼吸和手指的触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五分钟前发生的事一样。我
彷佛觉得直子就在我旁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可是,她不在那儿。她的肉体已经不
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了。
    在睡不著的夜晚,我会回想直子的各种风姿。我不能不想,在我体内债存了太多对她的
回忆,只要撬开一点空隙,那些记忆就会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而我恨本不能阻止它们往外
涌出。
    我想起那个下雨的早晨,她穿看黄色雨斗蓬清扫鸟屋,搬饲料袋的情景。想起溃不成形
的生日蛋糕。直子的眼泪弄湿我衣衫的触觉。对,那一夜也下看雨。冬天时,她穿看骆驻绒
大衣走在我旁泄。她时常戴发夹,时常用手摸发夹。经常用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我的双眼。
她穿著蓝色晨褛,在沙发上弯起膝盖,下巴放在膝上。
    她的形象就如涨潮的波浪般接踵而至地涌向我,把我推向一个奇异的地方。我在那个地
力与死者一同生活。在那里,直子是活的。和我聊天,甚至可以拥抱。在那个地方,死不是
系紧生的决定性要素。在那里,死不过是构成生的无数要素之一而已。直子常看死在那里继
续生存下去,然后她这样对我说:“没关系。渡边,那只是死而已,不必在意。”
    在那个地方,我不会感到悲哀。死是死,直子是直子。瞧,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在这里
吗?直子难为情她笑看说。依然因她一个小动作就能稳定我的情绪,令我受创的心痊愈。于
是我想,倘若这就是死的话,死也不是坏事。对呀,死根本没哈大不了。直子说:“死不过
是普通的外,我在这里更觉得轻松。”直子从黑暗的浪潮深处向我这样倾诉。
    终于退潮时,我一个人留在海滨。我觉得软弱无力,无处容身,悲哀化成黑暗包围我。
那种时候,我时常独自哭泣。眼泪宛如汗水似地滚滚流下。
    木月死去时,我从他的死学到一件事,而且当作座右铭带在身上,那就是:
    “死不是生的对等,而是潜伏在我们的生之中。”
    的确那是事实。我们活看,同时在孕育死亡。不过,那只不过是我们必须学习的真理的
一部分。直子的吐告诉我这件事。不管拥有怎样的真理,失去所爱的人的悲哀是无法治愈
的。无论什么真理、诚实、坚强、温柔都好,无法治愈那种悲哀。我体力,担心她受不了。
可是见到她,我就放心了。脸色比想像中健康。还笑盈盈地开玩笑。表达方式也比以前正常
得多。又说去了美容室,为自己的新发型自豪,因此我才觉得她母亲不在也没关系。她对我
说,玲子姐,我想我会在现在的医院完全复原的。我说对的,也许那样最好。然后我们到外
面散步,无话不谈。谈谈今后怎么打算之类。她说如果我们离开这里以后,能够一起生活就
好了。”
    “直子说跟你生活在一起?”
    “对呀。”玲子说看,缩一缩肩膀。“于是我说,我无所谓,渡边的事你不管了?然后
她这样说:“他的事,我会处理的。”仅此而已。于是我们谈起以后住哪里,要做什么之
类。接看跑去鸟屋和马儿玩。”
    我从冰箱拿出啤酒来喝。玲子叉点了一支烟,猫儿在她的腿上呼呼入睡了。
    “她从一开始就全部决定好了。所以显得如此精神奕奕。笑容满面的。快定了。心情就
轻松了。然后她把房里的东西一一整理好,不要的东西就放进院子的汽油桶烧掉,包括当日
记用的笔记,信件等等,连你的信也烧了。我觉得奇怪,问她为何烧掉。因她向来十分珍惜
地保管你的信,时常重读。她说:“我把过去的东西全部处理掉,以后重新做人了。”我也
不怀疑,反而单纯地赞同丁。我认为很有道理。心想如果她能恢复精神得到幸福就好了。那
天的直子实在可爱,恨不得让你也看看。
    然后我们如往常一样。到餐厅吃晚饭,洗澡。开了一瓶上等葡萄酒对饮,我弹吉他。照
例是她喜欢的曲子。披头四的“挪威的森林”、“米雪星”等等。我们心情很好,关掉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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