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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地方,一篷巨大的火焰从舟上升腾起来,河风稍稍一吹,火焰陡然间变大了。被水面倒映着,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是界限。
尖叫声传过来,聚集的众人齐齐地发出惊呼,有人从舟中朝下跳。
“噗通!”“噗通!”“噗通!”
事情发生的极为突然,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简短的时间,除了本能的做出一些回避或是惊叫,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巨舟需要的吃水深度也较一般的舟船自然要多,因此即便是停泊,离码头其实还是有很远一段距离的。一些守在舟中的邓家、李家下人们,落入水中之后,迫不及待地朝岸边游去。身后的火焰,水中倒映着的火焰,睫毛上沾湿的水珠折射着火焰,于是便觉得仿佛身处无边的火海之中
也有些人已经清醒过来,这样的人大多数是岸上的旁观者。舟在水面上,发生一些小火灾的情况或许是有的,但是很难到得眼前这一步。四周都是水,但是火焰从船身开始,蔓延到水面之上,在水上铺开一大片——隔得远一些,都能看清楚,这些浮于水面的火焰并不是倒影。因此就能知道,船身给人泼了桐油之类的东西了。这样之后,有些震惊的想法就变得很自然——人为的火灾,背后的含义中自然更令人好奇。
船被人凿开了口子,一些水灌进去,整个船身从船头出开始倾斜。原本舟中之人还试图将一些贵重的东西抢救出来,但是随后铺天盖地的火焰,这样的举动就变得极为困难了。
“快!快!银票”声音起先试图努力挽回什么,待到后来察觉到事情不可为之后,就带上了几许哭意。
“五千两啊”
声音传到岸上,让围观着众人不由得也齐齐哀叹了一句。
一些划水快的人到了岸边,在围观众人的帮助下,狼狈地爬了上来。随后趴在岸上吐两口水,回头望着满天的火光,不争气地哭出来。也有人很快反应过来,当下认了方向,便去报信了。
居住在附近的居民,有些善心的,已经拿了一些干爽的衣物以及热水过来救助一番。还有一些人,大概平素就见不惯这些仗着杭州贵人的身份,目中无人的下人们。巨舟的沉没,或许是已经诅咒了很久的事情,今日得以实现,反倒觉得有些惊呆。
说话的时间,整个舟的前半部分已经完全沉在水里,压地水浪朝岸边涌了过来。一些大团的火焰被冲散,随后变成零零落落的小火。桐油燃烧起来,落在水里,不断发出一些“呲呲”的声响。
丰乐河水的对岸,几个脑袋从水中冒出来,慢慢的游到浅滩,一只小巧的渔舟已经等在那里。
临仙楼外,高、胖、瘦,三人的身影站在那里。
“还好在追那娘们的时候,一面也做了安排显然她还不曾过来通知。”
“那么,动作快一点吧。”
牛峰将口中的芦苇吐在一边,口中抱怨了一句:“冻死人了,这一次没有一百两可是不干的。”
老六爬上渔舟,在牛峰的肩膀上稍稍拍了一把,大概也是赞同了他的说法。几个人默默的进到舟中。
渔舟之中,传来女子的声音:“有点想将那家伙杀掉了。”
这样之后,短暂的安静了一下,舟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在换衣服。郑婉仪走到船头,隔着江面看着远处的火光。
“救火、救火、救火”
“用水,用水啊!”
“快去找水!”
“四周都是水啊”
凌乱焦虑甚至有些可笑的呼唤声,显然是慌乱到了极点才有的反应。郑婉仪听了片刻,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下一刻,她望着河对岸的某个地方,微微“咦”了一声。
牛峰换了干爽的衣物走出船舱,正好听到郑婉仪的声音,于是问道:“怎么了?”
女子面无表情的朝对岸某一处指过去:“那里!”
“呃”
临仙楼里,火光亮起来的时候,小二们还未曾反应过来,因此表情显得惘然。但是片刻之后,终究意识到什么,才惊呼着朝外面冲出去。
“走水啦!”
原本的一些客人,也趁势退了出去。慌乱之中没有人在意一个地面上躺着的,已经昏迷不醒的小二。他的额头上,有一丝血迹渗出来,显然是遭了重物的袭击。
眼下的房屋虽然有着青砖黛瓦,但是终究是木质结构占了主导。古代建筑最大的问题便是防火,无论是皇宫大内,还是寻常人家,都有着同样的困扰。这个时候,又被泼了桐油,火势一下子就蔓延上去,随后烧撩着一些装饰所用的帘子,窗纸,,慢慢地将一栋楼笼罩了
整整一条街被惊动,人们跑出来,在街道上聚集,随后望着不远处临仙楼冲天的火光,只是呐呐无言。
这样大的火已经没有救助的可能了。
柳儿在屋内睁开眼,冲天的火光,让她觉得有些惘然。
第315章 冬晴晚焰(五)
水火无形。
冬日里的气候又比较干燥,虽然方才下了一场雨,也只是将表面润湿了一些。这个时候火从内部烧起来,吹一阵风过去,火势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扩大了。即便后世,一栋建筑物烧起来,也算是大型的火灾了,要处理也是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何况眼下。在这个时代,应对火灾更多的是在预防之上,待到真正烧起来的时候,大抵也是无法可想的。
在中国的历史上,防火似乎是一件与种族文明几乎同步的事情。春秋战国时期的一些记述之中,就有过将泥灰涂抹在、覆盖在草、木等易燃物表面,用以防火的法子——《墨子》、《左传》等著述中均有过记载。
继之而起的是夯土筑墙使用砖石、用墙体隔火办法,这是一直延续使用的。北宋时候还有《营建法式》这样的书籍,算得上是古代消防领域的专著了,其对防火建筑有专门规定的尺寸标准。
但是这些标准,在民间建筑而言,一般是很少见到的。主要是用在皇城之中的銮仪卫仓库,用以保存皇帝、皇后的銮驾仪仗,每隔七间就空出一间,用三合土填实,直至房顶,形成一堵几米厚的隔火墙。后宫之所以有“三宫六院”之分,除了等级观念之外,更主要的目的其实也是出于防火的需要。
另外,古代城市中建立防火安全间距、消防通道,也是古代城市防火的重要手段。西汉时的长安,建城有专门的消防规划;唐代以及眼下的大明,长安城中主街道以及宫城前横街宽度都极为夸张,这一方面自然是威严的体现,但是防火的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即便已经很小心了,但是明代宫中有三大殿曾发生三次被烧的情况,最后依旧是用加大相互间距的办法来防火。
值得一提的是,在诸般建筑风格之中,徽州的民居,用于防火的马头墙高出房顶,成为一大特色,在预防火灾之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因此,这样的建筑风格,即便在后世也保存了下来。
但是眼下这场大火的原因是人为的,那么也就不能按照一般的防火标准来丈量。
寒冷被陡然窜起的大火驱散了,但是人的心中并没有因此觉得温暖。临仙楼的小二们从里面跑出来,火光照应在他们的惊魂未定的脸上,心中都是冰凉一片。眼前是酒楼是他们眼下安身之所、是讨生活的地方。火势才刚刚起来,就变得很大,眼下即便反应快,但是能带出来的财物终究是不多的。古往今来,即便很多深宅大院的豪门旺族,因为一场火灾而覆灭或者一蹶不振的都不再少数。
不论明理暗里,即便临仙楼先前所面临的危机,在小二心中其实也没有什么。钱可以慢慢赚,今日赚不了,可以摆到明日,今年赚不了,待到来年,终究是有可能的。但是望着被熊熊火光吞噬的临仙楼,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了。赖以生存的东西,眼下正遭到灭顶之灾,这样的结果很难接受,于是面色都露出几分哭意。
“救火啊~~~”
即便知道已经是徒劳了,但是仍旧在做着一些努力,口中这般凄厉地呼号奔走。只是因为事先并没有料到这样的大火,完全是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即便有心,也没有办法做出有效的应对。
临街的一些人家或是店铺里,人们倒是拿了一些盆、桶之类的器具,装了些水,朝那火中泼过去。“噗嗤”的一声响声之后,火焰只是稍稍暗了片刻,但是随后“轰”得一声,窜得更高了,也更亮了——原本就是作为生活起居用具的脸盆水桶,这个时候面对滔天的火势,说是杯水车薪,完全不为过的。
夜里有风吹起来,吹乱人们的发梢,吹得男子衣襟摇摆,女子衣袂飘飘,原本可以带来一些闲趣或是雅兴的情景,在眼下却将人们原本就沉重的心情,朝更低的地方拉了过去。
不知道哪一颗火星被风吹着溅到了附近的布行,梁柱上开始冒着起了一阵浓烟,虽然还没有完全烧起来,但这样之后,火势就开始有了朝四周蔓延过去的趋势了。而这种趋势变成现实,大概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得了了啊
在意识到这些之后,人群的慌乱开始蔓延。这时候聚集过来的人们,大都住在附近,因此这场大火最终造成的局面,同他们的切身利益关系很大。有妇人家承受不住了,“嘤嘤”得一边哭起来。她男人偏偏头,起先大概是想要骂一句的,但是火焰的温度撩在他的脸颊上,他的嘴唇在火光中明显抽搐一下,终究还沉默下去,只是双手死死地捏成拳。
“贼老天”
有些人祸,在眼下没有力敌的可能,其实也与天灾无异了
临仙楼的厢房里,柳儿惘然地望着外间腾起的火焰,猎猎的声音即便隔了门窗也听得清楚。外间人们的惊呼声,跑动声,水泼在火中被蒸干发出的“呲呲”声,也隐隐约约地传进她的耳中。
少女修长身影被火光映照在窗纸之上,窗纸随后被烟熏黑了。烟冲一些被火星撩起的洞眼之内钻进去。
“咳、咳”
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茶楼之上,许宣的目光从另一侧敞开的窗口望过去,那边天空被染红的大半。灯笼的火光在这样的情景里显得微不足道了。
心中的愕然体现在他的举动之上。他怔怔地站起来,身子稍稍趔趄一下,随后用手撑在一边的桌子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边
眼下的岩镇在他的心中早就形成了格局,即便闭着眼睛,也能分清楚东西南北。
那边
是临仙楼的方向。
精致典雅的酒楼正在火中发出凄厉的声音,他似乎听到了。
方云夫身形猛得一动,飞掠到窗边,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其实一些情况,早就已经看清楚了的。他的脸色因此变得极为惊骇。茶楼两侧的窗户都敞开着,两边都有着冲天的火光,都传来鼎沸、喧哗的声音。他一时间也变得有些惘然了。
李贤将窗户推开,手中的书册被扔在一边,目光朝那边临仙楼的方向望了过去。半边的天穹都是红彤彤的模样。
“登高望远,这个应该算得上喜庆了吧。”邓宣明走过来,站在李贤的身边,口中说道:“大焰火~~~”
李贤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笑声从他的口中发出来:“呵。”
在杭州,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从来不会涉及商贾层次的斗争。这些事情,离他比较远。而朝堂之上的斗争或许更加惊心动魄,但是以他的身份,眼下暂时也无法触及。至于诗文方面,这原本就是他擅长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到了岩镇之后,针对临仙楼的举动一直没有停过,明里暗里,无论是生意场上的合理竞争还是背后的暴力手段,都用过了。但是那边随手就能做出应对。这些日子以来,他算是尝到了此前都不曾遇到过的憋屈。
但总算完结了,不论失利多少次,只要最后能赢,那也便够了所谓笑到最后,大概就是这般。虽然手段不见得光彩,但是手段这种东西,大抵也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已。
“你死我活”
他口中低声说了一句,对眼下的事情下了一个定论。这时候底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轰隆隆地有人上楼的声音。
“大事不好啊”
隐隐约约的,李贤似乎听到有人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搞不懂,眼下哭声明明在临仙楼那边,为何自己这里也有人哭起来?
房门随后被人从外面猛得推开,那个张姓的管事带着几个下人冲了进来。巨大的声势,将烛台上的火光冲得摇摆不定。
李贤的目光望过去,敞开的房门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