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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第4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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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夏天虽然快到末尾了,但是温度其实比之前还要热上几分。知了的叫声是不停的,运水的推车从门前的路面上走过去,洒下一些水渍,也是不多时就被还没有散去热气的地面吞噬下去。

    夜幕还没有正式到来的时候,一天的忙碌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开始了晚膳前的准备。各种食物的味道,好闻的不好闻,在这个烧饭还是用火的年代里,伴随着柴火的烟味刺激着人的嗅觉。

    说起来,是不是可以搞个天然气?许宣站在门口的屋檐下,这般想着。当然,眼下要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这些暂时还没有谱的事情,也只是在脑海中想一想,随后便又沉回到心底去了。

    随后进到院子里,同几个下人打着招呼,那边黄于升快步走上来:“汉文,那个‘月票’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在生意上有了很明显的收获,这家伙也一改往日的惫懒习性,变得勤学起来。每天问这问那,求知欲高涨得不得了。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许宣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黄于升在经商方面的才华和天赋,最近已经显露了出来。那么既然是擅长的事情,他本人也比较热情,许宣不介意在这方面栽培他一下。

    说是栽培,许宣是完全有资格的。前世的那些经历,随便一点拿过来,放在眼下用都可能超出一般人很多。当然,这里面也要讲究一个“因地制宜”和“因时制宜”的权衡问题。

    他对黄于升还是以引导为主。很多时候自己提出一个想法交给那边去做,也不去限制他,让他随意发挥,自己只是在一些细节上进行一些纠正。比如昨天他提出“积分制”的搞法之后,黄于升自己折腾出了一套可操作的办法。虽然还很简陋,有些细节也不太对,但总体而言,这已经是属于他的东西了。许宣将一些地方做了纠正,然后再扔给他,这就是一个反馈的过程。

    黄昏的气氛里,许宣同黄于升边走边聊。主要是许宣在说,黄于升偶尔插句话进来,更多的是点头。虽然很多时候还是显得有些懵懂,但是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大概都会遵循着这样的方式是去提高和进步——但他自己暂时可能还意识不到这些。

    随后夜幕就降临了下来,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道的夜晚,同往常是一个样的。这年代,节奏慢体现在很多的地方,在眼下每个人的经历里,很难有后世意义上的所谓日新月异。时间在这里、在这个时代仿佛是停滞了的。如果往前推一百年,那么杭州城的夜晚恐怕同眼下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至多是人的面孔不太一样罢了——当然,往后推一百年,其实也是一样。

    这样的局面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上持续出现,仿佛是一个怪圈。很多东西一再地重演,历史惊人的相似,也从未有人意识到自己处在这个圈子里。时间消耗掉,随后发现,其实自己离一开始,其实并没有走得太远。

    局面不是不能够改变,在这种不变的环境里,每每也都酝酿着一些新兴事物的萌芽。但是大多数时候,它们都在随后过程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掉。杭州城眼下的人力拉车,其实也是新兴事物的一种,但是这一次会怎么样呢?

    在许宣这里,赚了钱,解决了个人问题之后,所想的或许未必是家、国、天下,但是他的野心在于,想试一试能不能为这一滩死水注入一点新的东西。当然,也不会抱着很大的功利心。如果能成他当然高兴,但是或许这辈子也是看不到的。如果不能成的话,历史就还是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到得某一天,既定的格局崩溃掉不过是早一点和晚一点的区别罢了。

    

    月亮圆圆的,万历三年夏日的最后一个月圆之夜,随后就开始要步入到了秋天。在杭州城的某个酒会上,李贤同人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在下便是想要去做点事情你们不用劝我,读书当然是一件,这个是肯定不能丢的。但是多尝试些其他的东西,我觉得其实未必没有益处。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大抱负的,我们读了圣贤书,然后去做那些事情难道会比不过其他人么?”

    李贤说着,冲着一个正要开口说话的书生道:“高连兄,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士、农、工、商生意人钻营,贪财,敛财无度,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蛀虫呵,当然,私底下的话诸位听听也就是了。但是在下本身对生意这种行当是没有偏见的。我们的衣、食、住、行即便是诸位每日必不可少的笔墨纸砚都同生意分不开。我们享受到的是生意带来的好处,凭什么看不起它呢?”他说着,稍稍停了停,随后声音缓慢而沉稳地响起来。仿佛是说众人听的,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是做生意的人坏了,而生意那是没什么错的。”他说着声音再次高昂了起来:“在下眼下在做的几件事,今天也可以同大家说了”

    周围的书生面面相觑。其实在座的很多人家中殷实,或多或少都经营了一些产业。但是这些东西,具体操作的自然还剩一些无关的人员。他们本身也并不关心那些产业能够给他们带来多少好处——毕竟衣食无忧的人们,很难去考虑衣食这种事。

    这一夜,李贤在自己经营的酒楼里做出了宣言。恐怕杭州的大才子执意从事贱业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了。

    因为于家本身的影响力,在公共场合宣扬经商利国的事情并不怎么好。经商到底是有益还是有害,一直以来都是颇有争议的,但是这也只是在私底下,并不影响主流观念“士、农、工、商”将商列在末尾进行一些批判。但在李贤这里,其实也是想要以这样的方式逼自己一把。

    先前他或许还有藏掖着,毕竟他还是舍不下读书人的身段的。但是到得见到许宣之后,对方轻飘飘地就帮忙化解了刘余帆面临的巨大危机,这事让他想了很久,觉得自己的思维还是有些局限了。他当然不会真的害怕许宣——杭州是他的主场,双方如果真的要斗,怎么看输的人都不会是自己。但是另外一方面,在刘家的事情上,他又认识到了许宣在思维方式上的不同。

    虽然是对头,但是聪明人就是要学习对方的长处。自己经商的话,藏头露尾的,格局和气量就太小了,那么干脆就完全抛开顾虑,跳出思维的束缚去做。这样子,自己也能够解放一次。而事实上,这也确实是曾经的他完全不敢想的事情。改变其实已经出现了。

    李贤的这番宣言,不多时就出现在许宣的桌子上。最近刘余帆的事情解决了,他腾出了手,也将自己原先的一些资源整合到了人力拉车的消息渠道之中。这样一来,车夫们的行为就有了更加规范的管理,消息的处理也不再完全依赖许宣自己的归纳和整理。这样子,整体的效率得到的极大的提升。

    这些天,消息网络被用到了具体的生意上。以布匹经营为例,眼下杭州城的整个布料生意都被囊括到消息网络里。哪家的布价涨了,哪里的布价跌了,哪里有新丝进来,是通过什么渠道进来的刘余帆的几个布行,在因为有了第一手的消息来源,因此占据了极大的优势。这还仅仅是几日之间的成效,若是时间拉长一点,消息也不局限于布料生意这块,那么信息优势带来的收获就会大到难以想象。也是因此,刘余帆对于许宣的消息网络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但抛开这一面,一切其实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暂时而言,没有人意识到有这样一个网络的出现。那些车夫,都是粗人,每天都会接受必要的洗脑。而他们本身已经习惯了汇报,并且在这之后得到酬劳这种事,完全意识到不到他们说出来的信息里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意义。

    “李贤这家伙难道不怕于家对他有意见么?”黄于升在那边疑惑地问道。毕竟是世代为官的家族,同自己这种商贾家族不一样,人家是注重名声的。当然,自己家也注重名声,但是不一样,对方甚至到了某种苛刻的地步。这样一来,李贤的举动或许就会影响到外人对于于家看法。

    这李贤,脑子被驴踢了吗?

    许宣看完消息之后扔在一边,随后双手抱在脑袋后面,身子朝椅背靠过去,微微笑了笑。

    “倒是有点意思了。”

第504章 敌我(四)

    黄于升闻言愣了愣,随后便也笑了起来:“确实有意思。”

    先前李贤在徽州府岩镇的行径二人都是见过的,才气方面的东西对方并没有表露,但是在他对付许宣的手段而言,内里还是有着几分狠辣。不过即便如此,有些东西在他身上还是轻易抛不开的。那时候的李贤,对于生意上的事情明显有着几分不屑。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他内心的清高。这样的一个人,即便很有本事,但是外人其实轻易就能把握得住。但是从他眼下的表现来看,竟是自己将这些东西放了下来。

    一个原本就有手段的人,如果抛开束缚,那么就更加危险了。也是因此,许宣才说“有意思”。在他这里,当然知道以后的李贤恐怕很难对付了。这边是对方的主场,于家多年经营的关系摆在这里,许宣当然不会自大地认为自己能够撼动。在这样的情况下,现在李贤有了这样的态度,对于许宣来说,就更加不利了。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觉得害怕或者担忧。原本过来杭州这边,同李贤算一算账,也是他此行要做的主要事情之一。既然如此,那么其实已经在一开始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也是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双方巨大而悬殊的实力对比。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许宣所有的事情都是隐在背后的,便是避免自己过早地暴露出来。而先前在刘余帆的事情上站出来,也是因为他计划之中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他想借此进行一个试探,随后从他人的反应中来规划下一步的行动。

    开始的时候无所谓,没有任何人关注他,也没有任何羁绊的东西。他做好准备,随后在杭州这边铺开生意,完全不用担心什么阻力。但是眼下这种好时光已经过去了,剩下的一段时间,说是如履薄冰其实也不过分。他需要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建立很多新的车行,目的也就是在这个地方,他把水搅动得浑浊,随后自己的隐藏在背后,不会轻易让人觉察到他的底细。

    在刘家的事情之后,许宣也开始留意外界对他的看法。有些人已经开始打探起他的身份。其实这些事情,原本他也没有多做遮掩——只是令狐楚过去恐吓了一下那些具体负责事情的官员,随后将刘余帆放出来罢了。并且在令狐楚的要求之下,刘余帆放出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事情是保密的。因此刘余航几人甚至刘祖宏都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到得此时,刘余帆已经放了出来,那么保密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刘家最近比较安稳,以至于原本准备的几项为了应付那边反扑的预案倒是没有用上。恐怕也是因为刘家的内部一些识大体的人,将事情压了下去。不过许宣也知道,安静或许只是暂时的。经此一事,刘家的威望在杭州算是受到了影响,眼下恐怕有很多人正在偷着乐。那么对于他这个始作俑者,刘家肯定不会顺眼。只要自己在杭州逗留一天,那么就不得不提防对方可能有所有的举动。

    许宣的想法倒也很光棍,债多不压身,得罪一家和得罪两家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得罪了。何况刘余帆在这些事情上也表现出了鲜明的态度,许宣既然为他出手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可能旁观。到时候自己总不会一个人作战。

    这般想了一阵,随后又拿起了桌上的几分信笺在灯火下慢慢看着。这是从岩镇那边寄来的信,娟秀的笔迹写的蝇头小楷,让许宣看了嘴角露出几分笑容。自从来到杭州这边,基本上每周都会同岩镇那边保持书信往来——眼下他还是固执保持着以前以星期为单位的时间单位——这两封信是今天傍晚才寄过来的,还来不及回。他当时在忙,因此就暂时放在了一边,到得此时才有时间拆开来看。

    两封信的字迹不一样,娟秀字迹的那封是蝇头小楷,显出写信之人的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这是许安绮写来的。另外一封是用的瘦金体,有分英气勃勃的感觉,当然就是许安锦了。说法的方式也不一样,许安绮是喜欢将自己身边最近发生的事情同许宣说道一番,比如那个商贾之间吵架啦,或者说眼下岩镇一些人对于许宣的评价啦,每次都是说完了这些之后,才问一下许宣的境况,叮嘱他注意身体什么的。在这方面,许安绮作为生意上的女强人,和作为一个小媳妇的双重身份就非常好的结合在一起。

    而许安锦更多的是嘘寒问暖,比如会在信里说明随信捎来的一些东西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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