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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31-八百万种死法:一人一个活法-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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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发言时,我实在坐不住了。我不停地到咖啡机那儿倒咖啡。我敢肯定,我不断往咖啡机那儿跑已招致不满,但咖啡机似乎有强烈的吸引力,让我无法抗拒。    
    我总是走神。讲话者是布鲁克林的消防员,讲的故事生动有趣,但我就是无法集中注意力。他说他们消防队的队员都是海量,那些不酗酒的人都被调走了。“队长是个酒鬼,他希望周围都是酒鬼,”他解释道,“他常说:‘给我足够的酒鬼消防员,我就会扑灭所有火灾。’他说的没错。各位,我们什么事都敢做,什么地方都敢去,什么险都敢冒。因为我们都醉得不知死活了。”    
    真是一个该死的谜团。我一直控制自己的饮酒量,而且卓有成效。只是后来不灵了。    
    休息时,我往收费篮里放了一美元,然后到咖啡机那儿又倒了一杯咖啡。这一次我勉强自己吃了一块燕麦饼干。讨论开始时,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总是跟不上思路,但这似乎无关紧要。我尽可能仔细听,尽可能待在那儿不动。十点差一刻时,我起身溜出门,尽量不引人注意。我觉得所有人都在盯着我,我想让他们相信,我不是去喝酒,我必须见一个人,是去谈生意。    
    我后来才想到,我本可以待到聚会结束。圣保罗教堂离我的旅馆只有几分钟路程。钱斯会等我的。    
    也许我是想找个借口在轮到我发言之前离开。    
    十点时,我已到旅馆大厅。我看见他的车停了下来,我出门穿过人行道来到路边。我打开车门,坐进去,又砰地关上车门。    
    他看着我。    
    “那个工作机会还在吗?”    
    他点点头:“如果你接受的话。”    
    “我接受。”    
    他再次点点头,挂上档,将车驶离路边。    
    11    
    中央公园的环形车道一圈差不多有六英里。我们已沿逆时针方向转到了第四圈,卡迪拉克一路平稳前行。讲话的主要是钱斯。我拿出笔记本,时不时地记些东西。    
    开始时他谈论的是金。她的父母是芬兰移民,在威斯康星州西部的一个农场定居下来。离那儿最近的城市是奥克莱尔。金原名姬拉,从小就得挤牛奶,给菜园除草。九岁时,他哥哥开始对她性骚扰,每晚进她的房间动手动脚。    
    “只是有时她讲到这个故事时,哥哥变成了舅舅,还有一次变成了爸爸,所以这一切可能只是她编出来的。或者确有其事,她变来变去只是为了使它变得不再真实。”    
    中学三年级时,她同一个中年房地产经纪人发生了关系。他对她说他要离开妻子,跟她在一起。她收拾行李跟他去了芝加哥,在帕尔默酒店住了三天,三餐都让客房服务部送进房间享用。第二天那个房地产经纪人喝醉后涕泪横流,不停地对她说他毁了她的生活。第三天他精神很好,但次日早晨她醒来时,发现他不见了。有一张纸条解释说他回到了妻子身边,还多付了四天房费,并说他永远忘不了金。纸条旁放了一个旅馆专用信封,里面有六百美元。    
    她住满了一周,在芝加哥观光,和几个男人睡了觉。其中两个主动给她钱,她本想让其他几个也付钱,可说不出口。她想过要回农场。然而,就在帕尔默酒店住的最后一晚,她认识了那里的一个客人,是尼日利亚派去参加某个商业会议的代表。    
    “那断了她的后路,”钱斯说,“跟黑人睡觉就表示她不能再回农场了。第二天一早,她就乘公交车到了纽约。”    
    直到他把她从达菲手里买过来,安置在公寓里,她的生活才有了转机。她的容貌举止都适合室内接客,因为她一直不习惯在街上拉客。    
    “她很懒。”他想了一会儿,说,“妓女都懒。”    
    有六个女人为他工作。现在,金死了,还有五个。他概括性地谈了一会儿她们,然后切入正题,把她们的名字、地址、电话和个人资料告诉我。我记了很多笔记。我们在公园绕完第四圈,他向右一拐,从西七十二道街出去,经过两个街区,停在路边。    
    “马上回来,”他说。


《八百万种死法》 第三部分与世隔绝把世界关闭(4)

    我待在那儿没动,他到街角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引擎还在空转。我看看才做的笔记,想从记录的零散信息中归纳出一个模式来。    
    钱斯回到车里,看着后视镜,利落但违法地掉了一个头。“给我的电话联络站打电话,”他说,“保持联络。”    
    “你应该装一个车载电话。”    
    “太麻烦了。”    
    他开到市中心后向东行驶,在一栋白砖公寓前的消防栓旁停下,这儿是十七道街,介于第二大道和第三大道之间。“该收钱了,”他对我说。他再次让引擎空转,但这次过了十五分钟他才出现,愉快地大步走过穿制服的门房,敏捷地坐到方向盘后。    
    “唐娜住这儿,”他说,“我跟你提到过唐娜。”    
    “那个诗人。”    
    “她兴奋极了。旧金山一家杂志社要刊登她写的两首诗。她可以免费拿到六本刊出她诗的那期杂志。那就是她的稿酬——只有杂志。”    
    红灯亮了,他踩了煞车,左右看看,然后闯了过去。    
    “有几次,”他说,“刊登她诗作的杂志社付钱给她。有一回她拿到二十五美元,那是她拿到的最高稿酬。”    
    “听上去很难靠此谋生。”    
    “诗人赚不了多少钱。妓女都懒,但这一位写起诗来倒很勤快。她一坐就是六七个小时,推敲词句,并且总是往信封里塞一打一打的诗。这边退稿,就寄那边。她寄诗的邮费比她得到的稿酬都多。”沉默片刻后,他轻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从唐娜那儿拿到多少钱?八百美元,而且只是前两天的收入。当然,她也有电话铃一连几天都不响的时候。”    
    “但平均起来还是不少。”    
    “比写诗赚得多。”他看看我,“想去兜兜风吗?”    
    “我们不是正在兜吗?”    
    “我们是在绕圈子,”他说,“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们顺着第二大道行驶,穿过下东城,经过威廉斯堡大桥,进入布鲁克林。从桥上下来,我们拐了好几个弯,这使我晕头转向,看路牌也于事无补。那些街道名很陌生。但我看到沿途从犹太区换成意大利区,又从意大利区换成了波兰区,便大概知道我们到了哪里。    
    我们开到一条黑暗沉寂的街上,这里每座房子都居住着两户人家。钱斯在一栋中间有车库的三层砖楼前放慢速度。他用遥控器升起车库门,驶进后又将车库门落下。跟着他上了几段楼梯后,我们来到一间天花板很高的宽敞房间。    
    他问我是否知道我们到了哪里。我猜是绿点区。“很好,”他说,“我想你对布鲁克林并不陌生。”    
    “我对这一带不很熟悉。不过肉类市场那块波兰熏肠广告提示了我。”    
    “我猜也是。知道这是谁的房子吗?听说过卡齐米尔·利万道斯基博士吗?”    
    “没有。”    
    “你是不会听说过。他是一个老家伙。退休在家,坐在轮椅上。是个怪人。不和别人接触。这个地方过去是消防站。”    
    “我觉得肯定是这类地方。”    
    “几年前两个建筑师买下这里,加以改造。他们把房间全部打通,重新装修。他们肯定有不少钱,因为他们毫不节省。瞧瞧这地板。再看看那窗框。”他指出细节,加以品评。“后来,他们厌倦了这个地方,或他们彼此感到厌烦,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把这儿卖给了利万道斯基博士。”    
    “他住在这儿?”    
    “他根本不存在。”他说。他说话的方式不断变换,一会儿像草根阶层,一会儿像知识分子,一会儿又变了回来。“邻居们从没见过这位老博士。他们只见过他忠心耿耿的黑仆,只见他开车进进出出。这是我的房子,马修。我带你参观一下如何,只收一角导游费?”    
    这个地方真不错。顶楼有健身房,举重和健身器材样样俱全,还有桑拿和按摩浴缸。他的卧室也在这层楼上,铺着毛皮床罩的床位于房屋中央,正对着上面的天窗。二楼书房有一面墙放满了书,还有一个八英尺的台球桌。    
    房里到处都是非洲面具,间或散放着一组组非洲雕塑。钱斯偶尔会指着其中一座,告诉我是哪个部落的手艺。我提起在金的公寓里也见过非洲面具。    
    “博罗社会的面具,”他说,“是丹人①的。我在我所有女孩的公寓里都放一、两样非洲的玩意。当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也不是垃圾。我不收集垃圾。”    
    他从墙上取下一个样式颇为粗犷的面具递给我,让我好好看看。眼洞是方形的,面部轮廓都是精确的几何形状,具有浓重的原始气息。“这是多贡人①的,”他说,“拿着它。欣赏雕塑只用眼睛还不够,必须加上手。来吧,摸摸它。”    
    我从他手中接过雕塑。比我料想的重得多。雕刻用的木头质地一定很细密。    
    他从柚木底座上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他说:“嘿,亲爱的,有留言吗?”他听了一会儿,放下电话。“平安无事,”他说,“喝点咖啡吗?”    
    “如果不麻烦的话就喝点。”    
    他向我保证一点都不麻烦。煮咖啡的时候,他跟我谈起非洲,说他们的工匠并未把自己的作品当成艺术。“他们做的每样东西都有特定用途,”他解释道,“或是保护房子,或是抵挡恶鬼,或是用于特定的部落仪式。如果面具失去效力的话,他们就把它扔了,再做新的。旧的成了垃圾,他们或是把它扔掉,或是烧掉,因为它们毫无用处了。”    
    他笑起来:“然后欧洲人大驾光临,发现了非洲艺术。那些法国画家从部落面具中获得了灵感。结果,现在非洲出现了这种现象,有人终生制作面具和雕像,出口欧洲和美国。他们按照传统样式雕刻,以满足顾客的需要,但那很可笑。他们的作品毫无用处,里面没有任何情感,毫不真实。你看着它,拿着它,你再感受一下真品,如果你有点艺术鉴赏力的话,马上就能辨出不同。很有趣,是不是?”    
    “是很有趣。”


《八百万种死法》 第三部分与世隔绝把世界关闭(5)

    “如果我手头有这种垃圾的话,我会给你看,但我没有。我开始时买过一些。你只能在错误中学会鉴别。但我把那些东西处理掉了,扔到那边的壁炉里烧掉了。”他笑道,“我买的第一个真货还保留着,就挂在卧室的墙上。是丹人的,博罗社会的。那时我对非洲艺术一窍不通,但在一个古董店见到它时,我马上被那个面具的艺术性吸引住了。”他停下来,摇摇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实际上,看到那块平滑的黑木头时,我觉得见到的是一面镜子。我看到自己,看到我的父亲,我看到了那遥远的年代。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不好说。”    
    “妈的。也许我也不知道。”他晃了一下头,“那些老雕刻工中的一位做了这个,你猜他会怎么说?他会说:‘见鬼,这个疯狂的黑鬼要这些古老面具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把这些都挂在该死的墙上?’咖啡好了,你还是喝不加糖、不加奶的,对吧?”    
    他说:“侦探到底怎么办案的?你从哪儿开始?”    
    “先到处转转,跟大家聊聊。除非金碰巧被一个疯子杀死,否则她的死因一定源自她的生活。”我敲着笔记本,“关于她的生活,你所知甚少。”    
    “我猜也是。”    
    “我会跟人们谈谈,看他们会告诉我些什么。也许这些信息拼凑起来会有所指向。也许不会。”    
    “我的女孩会对你畅所欲言的。”    
    “那很有帮助。”    
    “倒不是说她们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如果她们知道的话——”    
    “有时我们知道一些事情,却不知道我们知道。”    
    “有时候我们说出一些事情,却不知道我们说了。”    
    “没错。”    
    他站了起来,手支在臀部上。“你知道吗,”他说,“我本来没打算带你过来。我不认为你有必要知道这座房子。结果你没要求过来,我就把你带来了。”    
    “这座房子很棒。”    
    “谢谢。”    
    “金很欣赏它吧?”    
    “她从没见过它。她们都没见过。有一个德国老太太每周来打扫一次,把这儿打扫得干干净净。她是唯一进过这房子的女人。因为这座房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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