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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东西,”我说,“电报、电话和整个通讯系统怎么样了?”
“噢,”石棉人说,“那就是所谓电话,对吧?我知道那玩艺儿几百年以前废弃了。它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嗨,”我热情地说,“通过电话我们可以和任何人谈话,找谁都不困难,再远的距离都可以和他说话。”
“反过来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时间把你叫来说话,对不对?”石棉衣男人带着某种恐惧说,“多可怕呀!你们那个时代真是太可怕了!说实在的,现在电话和其他相关的东西都没了,交通和通讯全被废掉、禁止了。那一切毫无意义。你知道,”他补充说, “你没有意识到的是,在你那个时代之后人们逐渐变得越来越有理性了。比如说铁路,那有什么好处呢?运来很多很多别的城镇的人。谁需要他们呢?谁也不需要。工作停止了,商业结束了,食物不必要了,天气也固死了,这时候还到处走动实在愚蠢。总之,一切都结束了。”一丝恐惧的表情掠过他的脸,他接着又说,语调都变了:“四处走动太危险了!”
“什么!”我说,“危险!你们还有危险?”“是的,唉,”他说,“被撞碎的危险总是存在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嗨,”石棉衣男人说,“我想那就是你们过去所谓的死亡吧。当然,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已有几个世纪没有死亡了,我们排除了它。疾病和死亡只不过是一个病菌的问题。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发现了它们。我想即便是在你们那个时代,你们都已经发现其中一两种大的、容易发现的病菌了,对吧?”
我点了点头。
第七辑穿石棉衣的人(3)
“是的,你们当时已发现白喉和伤寒两种病菌,要是我没弄错的话,还有一些病菌你们已有所了解但还没弄清,你们称之为超级病菌,如猩红热病菌和天花病菌,不过有一些病菌你甚至根本没怀疑过。而我们,把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找了出来并全部消灭掉了。奇怪的是你们那个时代从来没有任何人想到过,那个旧时代本身只不过是一个病菌!它其实只是一种很简单的病菌,可由于它广布在那个时代的行为之中,因此你们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过。”
“你想告诉我你们今天的人可以永远活下去,对吗?”我看着石棉衣男人,惊奇地脱口问道。
“我希望,”他说,“你不要用那种少见的、易于激动的方式谈话。瞧你那说话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重要得要命似的。”他继续说,“是的,我们是可以永远活下去,当然,除非我们被撞碎。那种事儿有时也会发生的。我是说我们会从很高的地方跌下去或是撞在什么东西上,于是就自行折断了。你瞧,我们是有点儿脆——我猜这是旧时代病菌遗留下来的痕迹——因此我们得小心点。事实上,我可以毫不在意地告诉你,在我们采取措施杜绝一切事故之前,这类事故是我们的文明中最令人悲痛的事情。我们禁绝了街上的大小车辆,禁绝了飞机,等等。你们那个时代的风险,”他说着石棉衣服颤抖了一下,“想必是非常可怕的。”
“是可怕,”我说,同时感到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对我这代人的骄傲,“不过我们认为勇敢者有责任——”
“得了,得了,”石棉衣男人不耐烦地说,“请不要激动。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太没理性了。”
我们一声不吭地坐了好长时间。我朝四周张望,目光所及是日益衰败的建筑,单调不变的天空和阴沉空旷的街道。这么说,这就是征服自然的成果——了结了工作,结束了饥饿和寒冷,停止了艰难的斗争,消灭了变化与死亡,于是就有了这一结果——噢不,有了这幸福的黄金时代。可是,不知怎的,这其中好像又出了点差错。我沉思着,然后接连问了两三个问题,急得几乎就没去考虑对方的回答。
“现在还有战争吗?”
“几个世纪以前就被取谛了。他们用一种自动售货机似的装置解决了各种国际争端。自那以后所有的国际交往都被取消了。为什么要保留它们呢?所有的人都觉得外国人可怕。”
“现在还有报纸吗?”
“报纸!我们要它们到底有什么用呢?假如我们什么时候真需要它们,有成千上万旧报纸堆在那儿,随时可以去拿。再说报纸上印的东西,无非是发生的事情,如战争、事故、工作和死亡之类。这些东西一消亡,报纸也就随之消亡了。瞧,”石棉衣男人继续说,“你好像有点像个社会改革家,可是你根本不理解这种新生活。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所有的负担是多么彻底地消失了。我们这样来谈吧,过去你们的人,是怎样度过他们生命中的整个早期阶段的?”
“嗨,”我说,“我们开头的十五年左右花在受教育上。”
“确实如此,”他回答说,“现在看看我们在这点上有多大进步。在我们这个时代,教育是通过外科手术完成的。真奇怪,在你们那个时代谁也没意识到教育只不过是一次外科手术。你们的见识不足以发现,你们所做的其实是通过一种漫长而痛苦的心理手术缓慢地重塑大脑,使它的内部发生弯曲并形成回沟。每学一样东西都会在大脑上留下痕迹,使它产生某种机体变化。以前你们知道这一点,可是你们看不到全面的结果。而我们据此发明了外科手术教育——简单得很,只需打开头颅一侧,往里面移植一块事先准备好的大脑就够了。当然,在开始的时候,我猜他们不得不用死人的大脑做材料,那是有点可怕,”——这时石棉衣男人像树叶一样打了个颤——“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怎么做效果一样好的脑代用品了。到了这一步就轻而易举了,做一个几分钟的手术,就足以把诗歌、外语、历史或你所需的任何其他知识植进你大脑里了。举个实例吧,瞧,” 他说着把脑袋边的头发撩开,露出下面的一个疤痕,“这就是我植入球面三角学时留下的疤。我得承认,植人三角这玩意儿很痛苦,不过植入其他东西,如英语、诗歌或历史,压根儿一点痛苦都没有。你们那种通过耳朵完成的野蛮、痛苦的教育方式,我一想起来就发抖。真够奇怪的,后来我们发现有很多东西压根儿犯不着用大脑去装。我们把这类东西——如哲学、玄学,等等——装在过去用作消化的器官里。它们装在里面棒极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
“好了,再往下说吧,过去在受过教育之后,你们的时间和精力用来干什么?”
“嗨,”我说,“当然,一个人得工作,然后,说老实话,他的时间和感情有很大一部分是为异性付出的,他花很多时间、精力去谈恋爱,去找一个女人和他分享生活。”
“噢,”石棉衣男人说,表现出了真正的兴趣,“我已听说过你们那些有关女人的安排,可是对它们根本一窍不通。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说你选择某个女人?”
“是的。”
“于是她变成你们所谓的你的妻子?”
“没错,当然如此。”
“你为她而工作?”石棉衣男人惊奇地问道。
“是的。”
“她不干活,对吧?”
“是的,”我回答说,“当然不干。”
“你的财产有一半是她的,对吧?”
“是的。”
“她有权力住在你的屋里并且用你的东西,对吗?”
“当然。”我回答说。
“多可怕呀!”石棉衣男人说,“我到现在才意识到你们那个时代真正可怕在哪里。”
他轻微地颤抖着坐在那里,脸上还是带着从前那种怯生生的神情。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街上的那些人看起来彼此毫无区别。
“告诉我,”我说,“现在再没有女人了吗?她们也全消亡了吗?”
“噢,不,”石棉衣男人回答说,“她们同样在这儿。那些人中有一些就是女人。只是,你瞧,现在一切都被改变了。这整个儿是她们的反叛的一部分——她们想跟男人们一样。这在你们那个时代开始了吗?”
“只一点点,”我回答说,“那时候她们已开始要求选举权和与男人平等。”
“正是那么回事,”我的相识说,“我找不到恰当的词儿。你们的女人,我相信,是某种很可怕的东西,是不是?她们浑身上下都覆满了羽毛、毛皮和炫目的色彩等已死去的东西,对不对?她们动不动就咯咯笑,不是吗?她们的牙齿很可笑,而且她们随时都能诱骗你签订那种契约!唷!”
他打了个寒战。
“石棉,”我说道(我找不到其他名字叫他),同时愤怒地转向他,“石棉,瞧街上那些果浆过滤袋似的‘平等者’,她们的衣服和垃圾箱一样,你认为她们能和我们二十世纪的那些没有被改造、保持着天生风采的穿鱼尾裙的女人媲美片刻吗?”
然后,另一念头突然闪进我心中——
“孩子们呢?”我说,“孩子们上哪儿去了?现在还有孩子吗?”
“孩子们,”他说,“没有!至少一个世纪以来我还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他们准是一些又小又可怕的妖魔!脸大大的,哭个没完没了!而且还变长,是不是?像蘑菇一样!我相信他每年都要比头一年长一些,而且——”
我站了起来。
“石棉!”我说道,“原来,这就是你们近在眼前的文明,你们的极乐盛世!工作和负担从生活中消亡了,与之相伴的生活的欢乐和甜蜜也消失了,剩下这么个沉闷、僵死的怪物!取代以前的奋斗的,只是死气沉沉的停滞;取代危险和死亡的,只是安全带来的沉闷和单调,只是漫无止境地衰弱的恐惧!”我叫喊起来,朝沉闷的空气张开着双臂,“把过去那又紧张又危险的旧生活还给我,连同它艰难的操劳和痛苦的风险,连同它所有的伤心事儿。我明白它的价值!我知道它的意义。不要让我永无安宁吧!”我大声喊道——
“别喊了,让走廊的其他地方安宁一下!”一声愤怒的高喊接着我的大喊爆发出来。
突然我的睡眠结束了。
我再一次回到了我在旅馆的房间,环绕我的又是那个忙碌、邪恶的老世界的喧嚣,还有走廊对面那个愤怒的男人的吼声在我耳里炸开。
“停止牛叫吧,你这地狱的混蛋,”他吼叫道,“回到地面上来吧。”
我于是回到了地面。
第七辑家庭女教师杰楚德(1)
又名:纯真的十七岁
前面章节概要:
前面没有章节。
在苏格兰西洋岸这一夜狂风大作。不过,这一点对本故事并不重要,因为故事并不是发生在苏格兰西部。其实说到气候,爱尔兰东部海滩也是同样糟糕的。
本故事的大背景是英格兰南部,具体发生在诺泰珊提勒姆塔楼(人们称之为诺珊塔)及其附近,此地是诺泰珊特侯爵(人们常称之为诺什侯爵)的邸宅。
不过,在读本故事的时候,没有必要把这些地名、人名都拼读出来。
诺珊塔是一座典型的英国式家园。它的主要部分是一座用暖色红砖砌成的伊丽莎白时代的建筑,它更古旧的那一部分是一座古风依然的诺曼式塔楼——侯爵为它自豪到了过分的地步。塔楼旁边增设的建筑是金雀花王朝的一个孤儿院和兰卡斯特王朝的一座监狱。这座巨宅四周分布着大面积的树木和园子,其中的很多橡树和榆树不知已长了多少年,离宅子更近的地方则长着一丛丛的山莓和天竺葵,它们是当年的十字军种植的。
这座巨大的古宅四周热闹非凡,有画眉鸟婉转的吟唱,有鹧鸪沙哑的鸣声,还有小溪清脆甜美的喃喃细语。除了鸟类,还有大量的四足动物如鹿、羚羊等在草坪上倘祥,它们那么柔驯地在吃着草,整天悠哉乐哉的。事实上,这里可以说是一个井然有序的动物园。
从古宅下坡,有一条美丽宽广的大道穿过园林,它是亨利七世国王修建的。
诺什侯爵正站在书房里壁炉前的地毯上。虽然作为政治家和外交官他训练有素,但他那贵族气十足的威严的脸还是因愤怒而失去了常态。
“小子,”他说,“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