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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还有八天时间,晓茵能陪她一起旅行使她分外高兴。
晚上两人换上漂亮的衣服,晓茵带雪梅去一家很典雅的饭店吃晚饭。回来后,洗漱完毕,两人便躺在床上聊天。
江雪梅是天津人,大学在大连外国语大学学习德语,毕业后被分到大连的另一所大学教德语,一九八一年跟丈夫去了日本。
晓茵问她日本的生活和工作等情况,她便饶有风趣地讲着在日本的生活和感想,说到兴奋处,跳下床来晃着、打着手势。
她的嬉笑怒骂感染了晓茵,晓茵也坐起来,问道:“听说日本人很重礼节,是不是真的?”
“礼节规矩多是真的,但是他们心里想什么你永远猜不透。日本人与人交往总是保持着距离,绝不深入,好像全国人都受过外交训练似的。”
“日本人对中国人怎么样?”
“有很友好的,也有很不友好的。我前两年在一个公司教汉语时,有个到过中国的中年人说,中国女人不知羞耻,坐在路边把裙子撩起来,有的女人穿透明的连衣裙不穿衬裙。我对他说,日本男人沿街小便,视过往行人如无物,更是不知羞耻!”
“真有这样的事吗?”
“很多日本男人下了班不马上回家,喝了一家又一家,喝醉了想方便时就在大街上随地方便,见怪不怪,特别是中老年男人。但是正常情况下,日本人确实很有礼貌,处处事事避免失礼。”
第二部分 为儿寻父罗马结友谊(3)
雪梅又给晓茵讲日本人的鞠躬姿势。据她观察,日本女人比男人鞠躬规范,而年长的妇人比年轻女人弯腰弯得更深,时间更长。做营业或服务行业的男性鞠躬鞠得也很深。区别是女性将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上,规规矩矩地摆在两膝上方;而男人则将两手垂在两侧或放在屁股上。从鞠躬的姿势可以看出人的教养礼貌。日本人见一次面鞠多少次躬很难说。有一次雪梅在咖啡馆午休无聊,便数着旁边两个妇女自见面后鞠躬的次数。半个多小时,两人鞠了二十多次躬。因雪梅到点要回去上课先走了,不知她们还会继续鞠多少次躬。有趣的是一方鞠躬,另一方会机械地跟着低头,这是任何人到了日本都不必刻意学的事。有的人甚至打电话时也不自觉地鞠躬,仿佛对方的声音也能让他尊敬得五体投地似的。如果去日本人家做客,在榻榻米和式房间还行一种跪拜礼。她跪在床上学给晓茵看。
雪梅又讲了她八一年刚到日本时发生的一件事。她的丈夫是日本母亲中国父亲的混血儿。他们全家是跟他母亲从大连到日本定居的。七二年中日建交后,很多战后留在中国的日本妇人和日本孤儿陆续认亲回日本。认祖归宗自然带着配偶、孩子及孩子的孩子。日本政府便将这些“归国者”安排住在本来是照顾穷人的宿舍里。还有一些被集中安排住在离市中心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日本政府除了为这些归国者提供便宜的住处外,还提供免费学习日语,发给一定的生活费。这种待遇原则上是保证两年。归国者集中住的地方由政府派公务员做生活指导,他们帮助和督促归国者尽可能早日进入日本社会,不再成为政府的负担。雪梅和她丈夫刚到日本时便被安排住在东京的一个“寮”里(日语把宿舍称做“寮”),免费去学日语。他们住的“寮”有四位男性生活指导,动辄把这些归国者集中在会议室训话。他们说的话大部分人听不懂,也没个正经翻译,归国者中有会日语的就临时做做翻译。这些人来自中国不同的地方,背景也各不相同。有一点相同的是很多人随地扔垃圾,大声在走廊和院子里讲话。集中受训时常常讲到这个问题,另外就是要大家快点儿学好日语早自立。
窝在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里,雪梅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感,恨不得马上找到工作离开这里。
四个生活指导有三个人比较和气,只有一位四十来岁叫山本的人总是绷着个脸。训话的时候,让人感觉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咆哮。很多人不喜欢他,见到他常常绕着走。如果被他发现,他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叫回来给他鞠个躬才肯放行。
有一天,雪梅从外面回来,正要上二楼回她那六叠榻榻米陋室,忽听有人叫“KoSan”(江小姐),回头一看是那个山本五十六。他的名字并不叫“五十六”,不过大家都背后这样叫他,因为中国人知道有个战犯叫“山本五十六”。雪梅停住脚步想听他说什么。他一边说一边做手势让雪梅下来给他鞠躬。雪梅被他叫住已经感到不悦,听他这么一说更是火冒三丈。她想起了在哪本小说上看到过日本侵华占领北京时,在各城门口站岗的鬼子兵强迫来来往往的中国市民给他们鞠躬。她张口就骂了一句:“VerdammteScheisse”(他妈的),接着便用德语大声冲他嚷起来。
这个山本一句话也没听懂,但被雪梅的气势所震慑。雪梅嚷了半天见他愣愣的完全没听懂,便说:“Youwaithere!”她咚咚跑上二楼,敲开一位会日语人的家门,请他下楼来当翻译。
她让翻译问山本是在哪里看见她的。山本说是雪梅上楼时他从事务所出来看见她的。雪梅一指事务所挡着窗帘的窗子,很清楚,雪梅进来时谁也没看见谁,她径直上楼回家亦不算失礼,为什么在雪梅身后叫住她让她给他鞠躬呢?山本强词夺理地说他是为了帮助雪梅更快地适应日本社会。雪梅见他狡辩,火又蹿了上来,骂道:“这该死的小日本,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他不可。”她让翻译问他日本是自由社会还是军国主义社会。山本忙答当然是自由社会。雪梅又问自由社会的宗旨是什么。山本支吾半天不知如何回答。雪梅说,既然日本的法律都是美国人给制定的,可否把美国的“自由”概念作为一个准则。山本表示同意。雪梅便把美国宪法中关于人权的一段话背了一遍。翻译没有全译,但是清楚地让山本明白了:不得侵犯他人的自由。山本莫名其妙地点头说他明白。雪梅接着又说:“我学习不学习日本的风俗习惯是我的自由,我给不给你鞠躬也是我的自由。我不愿意向某人鞠躬而被迫向某人鞠躬就是侵犯我的自由权,也是对我的极大侮辱。”那个翻译很解气地生怕落下一个字似的把雪梅的话翻译了出来。
山本听后目瞪口呆,一时怔怔地不知说什么好。雪梅仍怒目而视,没有半点退让之意,一时剑拔弩张。僵了足足有两分钟,最后山本干咳了两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想。”
自那以后,雪梅对给人鞠躬非常耿耿于怀一阵子。
为了这件事,她跟丈夫吵翻了天。她丈夫责备她胆大包天,竟敢得罪日本政府的公务员。雪梅气不打一处来地说:“小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烧杀抢掠,现在和平年代还想在精神上侮辱中国人吗?……”
不久他们便离了婚。雪梅不能忍受他的地方不仅仅是那次吵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是那种言语乖巧,性情浮躁的男人,仗着自己一副长相讨女人喜欢,常半真半假与女人打情骂俏,雪梅对此早有反感。另外,他们全家在一起常常声讨共产党的罪恶,骂着骂着便把中国人都捎上骂。雪梅是纯中国人,觉得自己也在被骂的行列之中,便单枪匹马与他们舌战,早成了这个家庭的眼中钉。
从结婚到离开中国,她丈夫在她面前一直唯唯诺诺,只是到了日本才在“这是男人的社会,怎么可以怕老婆”观念的鼓动下,试着跟雪梅吵了几架。但雪梅刚阳气过足,他意识到自己在雪梅面前永远扭转不了乾坤,雪梅提出离婚,他也就痛快地签字了,换个老婆也许可以重振朝纲,作个大丈夫。没有孩子,没有财产,一张薄纸简单地切断了二人不到两年的夫妻关系。
第二部分 为儿寻父罗马结友谊(4)
离婚后雪梅很快找到了教汉语的工作。第二年她的收入稳定下来。第三年回国探亲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刘志勋。
刘志勋中等身材,长相普通,普通得雪梅第二次跟他在一个饭店大厅约会时从他身边走过竟没能认出他来。还是他紧追几步叫了她一声,她才认出此人是自己今天约会的对象。刘志勋在大学学习日语,毕业后在旅行社工作。他早想去日本,知道机会来了,便非常主动。
雪梅同意跟他结婚是因为他有一副老实人的相貌,而他的黑皮肤厚唇单眼皮更给他增加了几分厚道。她单纯地相信这种长相的人做情人虽然少了点味道,却可托付终身。两个星期的相处,他鞍前马后,对雪梅关怀得无微不至。有一次两人在公园走着,突然下起雨来,刘志勋急忙脱下外衣给雪梅顶在头上,雪梅为之深深感动,也最终下决心接受他。半年后刘志勋便与雪梅在东京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第二年雪梅生下刘浩。刘志勋也开始在大学教汉语。
讲到这里,雪梅把儿子的照片拿给晓茵看。只有四岁的刘浩长得非常可爱,很像雪梅。晓茵看着看着流下了眼泪。雪梅见状,心中纳闷,但什么也没问。
已经到了下半夜三点,两人计划今天去梵蒂冈的。不睡一会儿怕没精神逛,便各怀心腹事睡去。
第二天,她们先去西班牙广场逛了一会儿,学着《罗马假日》的王女吃了一只冰淇淋。晓茵建议坐马车去梵蒂冈,雪梅赞同。
一路上,两人为所欲为地大声讲着中国话。晓茵三十二,雪梅三十三,说年轻不年轻,说老不算老,看她们开心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十八九岁。
梵蒂冈一天是看不仔细的。晓茵问雪梅怎么看,雪梅说重点地方仔细看,非重点地方行军看。晓茵问她何以用“行军”一词。
雪梅边走边叙说她在伦敦去泰晤士河南岸参观一所三百年前的旧房子(HamHouse)时的情景。一位老解说员给她详细地介绍了房子主人的故事、房内家具的时代、来历等。雪梅要走时,他问雪梅是不是日本人,雪梅说他是中国人。老解说员告诉她日本团体旅游者来此参观一向都是Marchinginandmarchingout(如行军似的进来,又如行军似的出去),在门口照了相就上车走人。单独来的日本人才会慢慢看。
晓茵笑着说:“原来如此,那么我们散步in,散步out怎么样?”因为博物馆关门早,所以晓茵提议先去博物馆看画。
说笑之间她们来到了博物馆。
她们一直看到快闭馆才拖着发直的双腿从博物馆走出来。到了圣彼得大教堂,晓茵问雪梅还有没有精神爬楼梯,上到顶端可看到壮观景致。雪梅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楼梯留着下次跟儿子一起爬。
回到旅馆,两人都累得躺到床上不想动。
晓茵开始讲自己的故事。除了她的家人,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她未婚生子的事。她先问雪梅会不会瞧不起未婚生子的女人。雪梅立刻联想到她昨日看刘浩照片落泪的情景,已猜到几分,马上说:“当然不会。”晓茵看着她苦笑道:“我就是未婚母亲,儿子也四岁了。”提到儿子,她的苦笑突然变得很甜,她把宏宇的照片拿给雪梅看。她告诉雪梅儿子在中国,由她妈妈带着,她每年圣诞假都回去看儿子。
接着,她从自己到美国留学说起,后来怎么遇到李珉,怎么喜欢上他,又不得不大洋彼岸各自一方及自己有了他的孩子。说到断肠之处,雪梅陪她掉眼泪,纸巾用完,雪梅就去洗澡间拿来毛巾各自一条抹着。
晓茵讲完,雪梅两眼通红地问她:“你这么喜欢他,又有了他的孩子,为何不回去找他?”
“李珉是个重情义之人,虽然他对我有情,但对他妻子也有义。他妻子不能生育,四十多岁了,他怎么能忍心抛弃她?”
“可是你应该让他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
“那不是让他为难吗?如果他跟他妻子离婚,后半生内疚地跟我在一起,我也会内疚的。我情愿他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在他妻子身边坦荡地生活着。”
雪梅又是敬佩又是同情地问:“这几年就再也没碰到喜欢的人吗?”晓茵轻轻摇摇头,淡淡地说:“除了儿子,我什么也不想了。现在就是多赚点钱,将来给儿子一个好环境。”
两个人又谈到下半夜三点多钟才睡觉。
接下来的一天,她们在罗马市内参观了一些主要景点。
第二部分 为儿寻父罗马结友谊(5)
她们坐在斗兽场感觉着人与兽、人与人的残酷厮杀,似乎听到了观看席众人们的嚎叫喝彩声。经历了两千年的风风雨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