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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个天真未凿的憨性情,言语完全无心。
但是,裘若兰的一张粉脸,不由喷血一般的红,只是抬不起头来。
萧银龙生恐他冲撞了裘若兰,羞坏了小师妹,只顾焦急,可没法搭腔。
铁掌双环震关东赵德远的脸色一沉,喝道:“老五!你满嘴胡言乱语说的甚麽?”
铁罗汉不明就里,仍旧若无其事的嘻嘻哈哈的道:“嘻嘻!我说裘姑娘这一脚厉害,日
後嫁……”
铁掌双环震关东的紫膛脸一肃,沉声道:“你好大胆!怎的口没遮拦!”
此时,吞血双拐粟知机已不顾“量天无极”覃子友的尸体,没命的开溜。
摩天玉女赵丽君抢上前来,叱道:“五哥!看我告诉妈罚你跪上一天一夜。”
铁罗汉赵德彪舌头一伸,做了个鬼脸,噘著嘴道:“七妹!为甚麽?我又没招惹谁?得
罪谁?”
摩天玉女赵丽君真是又好笑,又好气,狠狠的盯了他一眼,向若兰盈盈一礼,含笑道:
“兰妹妹!我五哥生成这个憨傻劲!你可别见怪!”
裘若兰只好红著脸道:“都是一家人了,怎会?”
她想到“一家人”这三个字,不由又是一阵娇羞,粉颈低垂。
摩天玉女赵丽君,并未意会到此类细节,已转面向铁罗汉道:“你去把李执事背起,我
抱了华妹妹,同回後厅未烧去的地方,交给妈,或是由大哥去发落!”
铁罗汉赵德彪一楞道:“李执事受了伤?牟姑娘也受了伤吗?”
摩天玉女赵丽君道:“你少问!照办就是!”
铁罗汉又做了个鬼脸,摇头颠脑的嘀咕道:“奇怪!问也不叫问!”
说著,只是向李执事走去,果然不问来风去浪,解了他的绑,背了起来,大跨步地匆匆
就走!
此刻,裘若兰早跑到雪地飘红牟娴华身侧,低头看她昏沉沉的,左臂血肉模糊,皮开肉
绽,惨不忍睹,不由珠泪滴滴而下,转向银龙道:“龙……师兄!牟姐姐穴道被点过久,有
没有妨碍?”
萧银龙也皱著眉叹道:“我也不懂!”
摩天玉女赵丽君道:“先前我怕她怒火攻心,又恐她见我力斗三个老怪,便会苦挣著伸
手相援,所以在龙弟弟止了她的血穴之後,又轻点了她的睡穴,谅无大碍!”
铁掌双环震关东赵德远,乃是久走武林之人,上前一看道:“牟姑娘虽是外伤,但血路
全断,元气受损甚烈,又加闭穴过久,新断的血管脉路已失去了再生之机,人可无恙,可是,
这条手……”
他不忍说下去,但神色怆然欲泪。
摩天玉女赵丽君闻言,粉面变色,迫不及待的道:“二哥哥!那是我害了她?”
铁掌双环震关东道:“这却又不是,若不是闭了她的穴道,只怕她不能静下心来,引起
血管爆裂,气路齐开,真元不能再聚,也许连命也保不住,所以权衡利害,却算七妹做对
了!”
萧银龙此时心如刀割,无从发言。
因为,雪地飘红牟娴华,是自己出道以来最先交游的红粉知己,由她,才认识了“雪天
三友”,引起自己一连串的奇遇,回想牟娴华对自己一往情深,体贴入微,自己没有半点作
为报答,如今……
他想著,不由虎目之中滴下几点英雄泪来。
自古道: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有人说:男子汉,大丈夫,死也不会流泪,殊不知,若真是那样,便称不起是英雄好汉
了。
因为,人之至情动处,喜、怒、哀、乐、爱、恶、欲,这个七情之关,必定是自然流露,
若是遇到真正伤心之处,也不露半点真情,未免是铁石心肠,绝情寡义,最少是矫揉做作,
过份的阴沉,算不得爽朗豪迈。
却说萧银龙这一伤心,一旁的若兰、丽君,却不自觉的随著落泪。
铁掌双环震关东叹了口气道:“七妹!抱起牟姑娘走吧!”
摩天玉女双臂抱起软搭搭的雪地飘红牟娴华,站了起来。
萧银龙悻悻的道:“叫我怎麽向金烟袋富老哥哥交代呢?”
说著,只是搓手顿足,挖耳搔额。
裘若兰自己虽然悲伤,但却怕萧银龙急坏了身子,忙劝慰著道:“凡事前生注定,也无
可奈何,这伤势究竟是甚麽人的毒手,以牟姐姐的功力,何至於就……”
摩天玉女不由粉面一红。
铁掌双环震关东也问道:“七妹,这伤势不像大力手法,到底是……”
摩天玉女的脸,更加飞霞流丹,呐呐欲言又止,羞怒两兼。
萧银龙不由叹息一声道:“惭愧!见了妈再说吧!走!”
他一言初了,双臂後抖,掌势微按,人已一穿出林。
摩天玉女赵丽君不再窘在那里,一弹脚尖,弓腰跃起,随後而去。
接著,裘若兰不知就里,对著他二人的身影略一楞神,也疾射出林。
铁掌双环震关东前思後想,已有了些端倪,心想:莫非李执事对牟姑娘心怀不轨,不能
遂愿,就暗下毒手!
“嗯!是的!”
他自认经验老到,人情练达,意想所料不错,急忙跟踪三人,自向後寨射去。
此时,天色大明。
火势已被扑灭下去,只有未烧完的断柱颓梁,冒著阵阵浓烟,馀烬有时爆个火花,一闪
而灭。
往日的画楝雕梁,已成了一堆断墙颓壁碎瓦残砖,加上尸体的焦臭冲天,令人作呕,更
增惨象。
一场炽烈火热的恶斗,到头来,落得这等下场。
铁山八怪等来人,固然是死伤狼藉,剩下少数馀党锻羽而去。
但是,胜方的摩天岭,何尝也不是一片凄凉,无限创痍呢?
只剩下後寨有两间房子,在大战之後,依然存在,但是,烟薰火燎,也已面目全非,残
破不堪。
此时——赵老太太居中而坐,面色凝重。
逍遥羽士赵德明长衫飘飘,垂手侍立。
老三赛尔敦赵德谦,左手抱著护手双钩,右臂用白布紧裹,挂在颈子上,分明是带了伤
了。
猛金刚赵德禄血眼通红,倒提著狼牙棒疲惫不堪。
另一旁的赵氏五媳,其中的三位面色均呈焦黄,似乎内伤未复。
小温侯赵德俊,一见萧银龙落下,紧上几步,出了大厅,回头向自己的母亲道:“妈!
龙弟弟来啦!”
说著,人已迎出厅下石阶。
赵老太太也从坐位上站了起来,缓步向大厅口走去。
一众儿媳,也如众星拱月,随在老太太身後迎了上来。
萧银龙一见,急忙摇手,一拉小温侯的手,抢上石阶道:“妈!你劳碌了一夜,坐著吧,
何必……”
赵老太太不由悠然一声长叹,无限感慨的道:“摩天岭数十年的基业,不料一旦毁於半
夜,不是你身怀绝学,力毙群恶,恐怕连我这条老命,也就此了结!”
老人家不由悲从中来,说得老泪纵横。
逍遥羽士等全是默然低头,不敢插话。
萧银龙一见,忙的扶著老太太归坐,口中道:“武林人就是在刀尖上过日子,妈为何又
想到这些!”
老太太道:“兰姑娘与丽儿呢?”
院子里飘下了摩天玉女赵丽君与裘若兰。
两人双双应道:“妈!我们来啦!”
赵老太太一见雪地飘红牟娴华被女儿抱著,从座位上又霍然而起,急冲上前,慌慌张张
的道:“牟姑娘怎麽啦?啊!她怎麽啦?”
小温侯赵德俊比别人更加焦灼。
他找来一幅毛茸茸大豹皮,铺在地上。
摩天玉女赵丽君将雪地飘红牟娴华,放平在豹皮之上。
裘若兰弯腰一并右手食中二指,点开了牟娴华的穴道。
雪地飘红牟娴华的身子一抽,柳腰扭动,哼了一声,喃喃的道:“哎哟……疼煞……”
赵老太太眼睛连眨,面色凝重,向逍遥羽士怒道:“快取我‘还魂接骨丹’来,尽避楞
著干吗?我们对得起雪天三友吗?”
她这一发脾气,儿媳们全都肃立鹄候,不敢则声。
逍遥羽士赵德明躬身唯唯应是,忙走向後寨去取伤药。
赵老太太沉著脸向摩天玉女问道:“丽君!这是谁有此功力,居然把牟姑娘伤成这样?”
摩天玉女赵丽君闻言,心中有千万委屈,无法倾诉,一扑倒向妈妈的怀里,“哇!”的
一声竟然大哭起来。
赵老太太不由愣然不解道:“丽儿!你这是怎麽啦!”
此时,厅外忽然大声喊道:“七妹!你们早来了!我是绕道来的,你们是轻功太好,把
我累死了!”
喊著叫著,铁罗汉赵德彪腰里插著一对八角槌,肩上背著李执事,也不看厅上众人的面
色,嚷著进来,把李执事“噗通!”一声丢在地上,喘著气道:“哎,好重!死人似的!”
赵老太太一见他又背了个人来!一时不知是谁,却道是受伤的甚麽人,问道:“德彪!
又是……”
萧银龙剑眉一挑道:“妈!他就是毁去牟姑娘一条手臂的人!”
老太太尚未答言,厅上人影双飘。
小温侯一亮怀中的银戟,口中喝道:“哦!好贼子!”
铁罗汉也拔出铜锤,骂道:“早知道,在中途我就毁了他!”
两人全都扑了过去,银戟铜锤双管齐下。
萧银龙飘身而前,双臂左右一分,拦住了二人的招式,口中叫道:“且慢!等妈把话问
明白!”
说完,又转脸向赵老太太道:“妈!牟姑娘的伤,就是他干的好事!”
赵老太太闻言,推开怀中的摩天玉女,趋前一步,不由面露惊疑,望著地上的李执事,
不解道:“他?凭他能把牟姑娘……”
萧银龙怒火从眼中外冒,双目梭光如电,探臂解了李执事的穴道,沉声道:“姓李的!
你把事情的真相,一字不漏的说给老太太听,若有半句虚假,小心我活活的抽你的筋,剥你
的皮!”
李执事战战兢兢,只顾对著赵老太太叩头如捣蒜,像小鸡吃米一般,眼泪鼻涕一齐流,
口中哀求道:“小的该死!老太太开恩!”
赵老太太一手执著拐杖,一手拢了拢鬓边的白发,寿眉紧皱。
她因见萧银龙脸上的杀气腾腾,口中的语调丝毫没有缓颊的馀地,料定这其中大有文章。
因为,以萧银龙气度恢宏,举止温雅,设若没有特殊的情况,绝不会以客位之身对摩天
岭的属下这等如对寇贼。
她年过古稀,多在江湖上打滚,甚麽事情没见过,再就自己女儿大哭的一方面参证已料
到了十之八九。
但仍然问道:“李执事!你照直说吧!稍有转机,就念你随山多年,自会饶你一死!”
李执事这时如何敢有半句虚言,叩头道:“小的一时糊涂,自作多情,暗地里热恋著七
小姐,所以……”
他言及於此,那厢五个媳妇、妯娌们大吃一惊:铁罗汉咆哮如雷,骂道:“好王八羔子!
癫蛤蟆……”
赵老太太神色不宁,拐杖一栏铁罗汉道:“让他说下去!”
李执事战抖著,一层一层的说下去。
摩天玉女赵丽君如泪人儿一般,伏在太师椅上,花容战抖。
老太太的脸色大变,口中咬牙有声。
小温侯一迈萧银龙的拦势,白影穿处,但听——“啊呀——”
李执事已昏倒在血泊里。
小温侯赵德俊,右手食中二指,已夹著一个血淋淋的眼珠,咬牙切齿的道:“小子!你
瞎了眼!以下犯上,六爷饶了你,阎王也不饶你!”
李执事的一只左眼硬生生被小温侯挖了出来,痛澈心腑,怎受得了,在地上翻翻滚滚,
如同杀猪似的吼叫,四肢乱弹。
铁罗汉被萧银龙拦住,闯不过去,眼见小温侯挖下眼珠,急得只推银龙道:“你太不公
平,六弟挖了眼珠,我要挖他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小温侯此时眼中冒火,闻言大声道:“对!五哥!这句话算是说对了!”
说著,弯腰在靴筒之间,嗖的一声,拔出一柄牛耳拨风解腕刀来,就要动手。
铁罗汉可急了,一面离开银龙,一面叫道:“六弟!他的心是我的,你可不能抢去!”
赵老太太手中拐杖一砸地面,厅上的水磨石砖竟被拐杖插进半尺,面上肌肉战巍巍的道:
“把这万恶不赦的强盗拖出去,给我乱刀分尸!”
一言未了。
“嘎——”
血雨喷了小温侯的满脸。
但他毫无所觉,手腕一送一钩,牛耳拨风解腕刀,已深入李执事的胸膛,“嘶!”小温
侯挑刀後退,刀尖上已多了个茶杯大小的人心,兀自热腾腾的还在跳动著。
他脸上杀气冲天,将李执事的一颗心,就用刀挑著,送到雪地飘红牟娴华的身畔,口中
低声道:“牟姑娘!我已替你把那狗才的心摘下来了!”
厅上众人,此时心情都十分沉重,鸦雀无声。
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