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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没去过!咱们就去玩玩吧。孟云房并不骑自行车,坐了庄之蝶的木兰,指点着路,一直往城北角去。那里是一个偌大的民间交易场所,主要的营生是家养动物珍禽,花鸟虫鱼,包括器皿盛具、饲养辅品之类。赶场的男女老幼及困人游皮趋之若骛,挎包摇篮,户限为穿,使几百米长的场地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好一个热闹繁华。庄之蝶大叫:这就是当子呀?!孟云房说:别叫喊出来让人下眼瞧了,你好好看吧。这里当子俚尚诡诈,扑朔迷离,却是分类划档,约定俗成的。三教九流,地痞青蛇,贩夫走卒,倒家裨客,什么角色儿都有。两人就走了过去,果然商贾掮客及小贩摊主呼朋引类,属守地盘,射界之内,你打鼓我吹号,绝少瓜葛。他们先进的鱼市,每个摊前横列了硕大的玻璃缸.缸尽为金边镶条,配着气泡装置,彩灯倏忽闪烁,水草交映生辉,肢体飘逸的热带游鱼细鳞披银,时沉时福庄之蝶看了几家,喜欢地说:这鱼倒快活,它不烦恼哩!孟云房说:买不买?买一缸回去,你人也会变成鱼的。庄之蝶笑了笑,说:人在烦嚣中清静,在清静中烦嚣。在这儿看鱼羡鱼乐,待买几尾回去,看着人不如鱼,又没个分心卖眼处,那才嫉妒得更烦的。从鱼市过来,便是那蟋蟀市。庄之蝶家里是有着上辈人留下的几个蟋蟀罐儿的,他也曾在城墙根捉过几只玩过的,但从未见过还有这么多讲究的瓦罐。拣一个蟹青色的罐儿在手里看了,罐围抠花刻线,嵌有金头大王、无敌将军字样,迭声叫绝。卖主笑脸相迎,直问来一个吧。两人只笑而不语,卖主就平了脸面,拨了手道:二位让了地方,不要误了生意招人嫌弃。遂又拱手作揖问候新来的两位汉子,且捧了一罐,口唤:天赐神童!那两位果然俯了身去,揭顶观貌,喜皮开颜。问其价码,卖主卸下草帽,两只手便伸了下去。那黑睑汉子瞠目结舌。卖主就说:你再看看货色嘛!把虎贲枭将不偏不倚拨入碗大斗盒。庄之蝶和孟云房也头歪过去,一时众人屏声敛气,霎时笃声顿起,两下钳咬在一起,退进攻守颇循章法。一只狡黠非常,详败诈降,却暗渡陈仓,奇袭敌后。看得庄之蝶一尽儿呆了。孟云房扯了他衣襟说:你倒迷这玩意儿?庄之蝶说:你知我刚才想什么了?孟云房说:想什么?莫不是可惜那女人是生了烂疮……庄之蝶说:我想人的起源不是类人猿,而是蟋蟀变的,或许那蟋蟀是人的鬼之鬼。孟云房说。那你没问问那条胜虫是几品衔的?两人又逛了狗市,庄之蝶倒看上一只长毛狮儿狗的。这狗儿豹头媚目,仪态万方,一见他们倒坐了身子直用两只前爪合了作揖。庄之蝶不禁说了一句:瞧这眉眼几分像唐宛儿的。孟云房笑说:你喜欢唐宛儿的,怎不买了送她?但若要我说,男不养猫,女不养狗的,不如到花市去看看,买一 盆美人蕉送她。她家怎么连一盆花也没有?庄之蝶说:别提花的事,让我又害头痛了!
噢,以前那么好的一盆异花都没保护得住,还买什么美人蕉的?况且我也问过他她怎么家里不栽些花。她说她凡是栽花,花都活不长,是花嫉妒她,她也嫉妒花的。孟云房说:这小骚精就爱说这类活显夸自已?女子都有这毛病,夏捷常对我说某某对她有意思的,某某又给她献殷勤了。全是在向我暗示;你不爱我可有人爱呀!我就说,那好嘛。谁要再给你针眼大一个窟窿,你就透他个碗大的风过去!她就气得抹眼泪水儿。庄之蝶笑了笑,却转了头四 处张望,问:这里有没有鸽子市?孟云房说:你要养鸽子?庄之蝶说:飞禽里边我就爱怜个鸽子,倒想买一只送唐宛儿。孟云房笑了: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她的意思。庄之蝶说:怎么是她的意思?孟云房说:她家没有电话。你们要用鸽子传递消息的。庄之蝶说:就你才有这鬼点子!孟云房就领了庄之蝶去了最南头的鸽子市上,挑选了好多只,捏脖颈,捋羽翅,观色泽,辨脚环。孟云房说:你这是为她买鸽子的,还是给你选妃子的?!终选中一只,欢天喜地回来。夜里就还睡在孟云房家,没回文联大院去。
唐宛儿得知了周敏和庄之蝶意见闹翻,心里恨着周敏却又不能怨声败气地骂他。只是劝说周敏不必为此事伤了和气,就是庄老师不顾及了你,使你不能再在杂志社呆下去,饭碗丢了,这饭碗也是人家先头给你的,再说人家树大根深能与景雪荫抗衡,若惹得他生分开了,这官司是赢官司也必要输的。说得周敏心气安静,没有一句可反驳的,却只是拿出埙来低低地吹。周敏是打开一个笔记本,一边看着上边,一边吹的,吹出奇奇怪怪的音调,唐宛儿听不懂。等周敏吹累了,出去街上溜达了,唐宛儿翻了笔记本来看,笔记本上并没有曲谱,而是一首周敏所作的诗:我走遍东西,寻访了所有的人。
我寻遍了每一个地方。
可是到处不能安顿我的灵魂。
我得到了一个新的女人,
女人却是曾和别人结过婚。
虽然栖居在崭新的房子里,
房子里仍然是旧家什。
从一个破烂的县城迁到了繁华的都市,
我遇到的全是些老头们,
听到的全是在讲 老古今。
母亲,你新生了我这个儿子,
你儿子的头脑里什么时候生出新的思维?
唐宛儿这才知道周敏是看着这诗而胡乱地吹他的埙,不免也替他浩叹一声,落下一颗大的泪珠来。但她不满了诗中的我得了一个新的女人,女人却是曾和别人结过婚的话,心想。你现在竟嫌弃了我是结过婚的,难道我结过婚的事你先前不知道吗?我为你把那一个安稳的日月丢了,你却一直心里对我这个看法?!越想便越生气,要等着周敏回来论说个明白。这么气咻咻在窗前坐了,却又想:罢了,罢了,我既然已从心上没了他,何必和他致气论理,若我们闹翻,他要破罐子破摔,就也全不顾了这场官司,说不定在法庭上要胡乱说一 通,岂不把庄之蝶就坏了?想到这里,这妇人便把那笔记本藏了起来,要等着某一日时机成熟,或是他周敏发觉了她与庄之蝶的事,两人最后闹分裂了,拿出笔记本来就是她反击的一 个口实的。于是,就偏又将那面放置在床头柜上的铜镜于镜鼻上挂了头绳儿,高高悬挂在客厅的正墙上。但是,为了目下安稳住周敏,她就去找了孟云房来说道理。孟云房答应得很爽快,且抱了鸽子来,也就对周敏说:庄之蝶哪里是生气了,他讲那番话还不是为了把官司打赢?他平白无故卷进这场官司,是别人早站出来要告你的了。现在人家和你站在一起,把一个好端端的情人也成了仇敌,你还生什么气?你瞧瞧,他哪里是你这小心眼,他还买了鸽子来送你们。唐宛儿抱了鸽子,就把鸽子贴在脸上。鸽子的白羽正好和那脸色相配,衬得她的一双眼睛越发黑幽,鸽子的一只红嘴越发艳红。妇人说:孟老师,你说我白还是鸽子白?孟云房说:你知道我是一只眼,我能看了什么?改日你庄老师来了让他瞧瞧,他眼毒哩!妇人脸就微醉,却说:盂老师,你刚才说的。景雪荫真的是庄老师的情人?周敏就说:你好罗嗦,问那么多干啥?!妇人得了鸽子,明白是庄之蝶专为她买的,又得知在当子里给谁也没再买什么,就心花怒放,没人时想许多好事。自此更每日立于穿衣镜前打扮自己,打扮打扮了,自己就冲自己一个媚笑,轻声唤道:庄哥,我给你笑哩!便不能自控,用手满足一番。周敏这期间也向她要求过,她总是推托身于不舒服,等到实在没法推托,只催促周敏往快些,然后用水反复去洗。周敏说:你越来越没性欲了?妇人说:年纪大了嘛。周敏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哩,你才多大年纪?妇人笑笑,却说:我倒有个建议给你说的。你和庄老师有了那场不愉快,咱是不是请了他过来吃吃茶饭,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低个头主动些,庄老师就不会计较作了。一句话说得周敏又陷入官司的愁苦中,支支吾吾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坐到院中扇扇乘凉去了。
这一日,钟唯贤要周敏联系庄之蝶见面说一些事,周敏就说在他家相会见面吧。约好了时间,早早回来对唐宛儿讲了,唐宛儿喜得说她要好好准备酒菜的。可这妇人想来想去,却不知做了什么吃着好,就晚上拿了手电出了门,周敏问干什么去,她只说:回来了你就知道!她一走走到了城河沿的树林子里,打手电捉那从树根土里拱出来往村上爬的知了幼虫。
原来知了在树上交配,产下卯来掉在村下土里,长成后就于晚上爬出来到树根部,开始生出翅膀,然后裂脱皮壳而飞出蝉来。就在还未长出翅膀之时捉了来炒吃,营养丰富,味道又极鲜美。周敏等到半夜,才见唐宛儿回来,发散袜破,两脚脏泥,却捉得了一塑料袋儿鲜物儿,倒气得说:你真会成精!。唐宛儿只是笑,说她在城河沿上遇上一个男人,男人总是尾随她,她已经准备好了,一等地过来,她就把口袋里的钱全给人家呀,但又过来了一群人,那男人才走了。周敏说:他哪里要你的钱?!唐宛儿说:那他要我什么?要得去吗?!就在盆中倒了盐水。把知了幼虫一个一个浸过去让吐腥泥。周敏在床上说:你蹭蹭磨磨地不睡吗?唐宛儿说:你先睡吧!周敏却还在说:宛儿,宛儿。唐宛儿知道他的意思,偏不再理,直等着周敏起了鼾声,方轻手轻脚上了床去。
翌日,庄之蝶和钟唯贤按时赴约,周敏就提了酒,要一边说话一边喝。钟唯贤说:喝酒也没有菜呀?妇人笑吟吟端了一碟油炸得焦黄的知了幼虫,吓得庄之蝶就捂了口鼻。妇人见他这样,心里叫屈,说:庄老师看不上吃?庄之蝶说:这东西怎么吃?妇人说:这东西好哩,我娘家那儿的人一见这就流口水了。我是昨日晚专门去城河沿树林子提回来的。庄之蝶说:你们陕南人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啥都吃,地上走的除了草鞋不吃啥都吃的。妇人说:你尝尝嘛!便用三个指头捏了一只要庄之蝶吃,庄之蝶吃了,真的一 口奇香,越嚼越有味。妇人也就笑了,只把捏过知了幼虫的三个指头在自己口里吮吮油味儿,冲庄之蝶一笑,说:现在知道好了吧?你总是长面条子、玉米面搅团,我会培养了你成个美食家的!钟唯贤便笑了,说:培养这词儿好!可我还没听到过哪个女人要培养男人的话哩!好像在一本书上看过,说女人是一架钢琴,好的男人能弹奏出优美的音乐,不好的男人弹出来的只是噪音。妇人说:这倒是对的。我也看过一本书上说,男人是马,女人是骑马的人,马的瞎好全靠骑马的人来调哩!周敏说:得了得了,钟主编是什么人。你别鲁班门前抡大斧!妇人却更得能了,说:钟主编不给我发工资。我做不了你那谦谦后生!又是说笑了一通,钟唯资就问庄之蝶认不认识省职称评定工作办公室的领导,庄之蝶说:认是认得的,关系并不熟。钟唯贤说:只要认识,你说话他们也会听的。这就要拜托你一件事了。这次职评办下达给我们全厅的业务部门两个高职名额,可除了《西京杂志》编辑部,还有一个《西京剧坛》编辑部,那么多的编辑,狼多肉少,这不是制造知识分子之间的矛盾吗?我要不是打了右派,我现在还要给谁说什么话!可就是那些年没有任编辑,平反后当了一段杂志负责人,又让人刷了,几年里没了事干。如今虽是主编,新上任第一期偏出了这场风波,厅里就不给我们杂志社拨一个名额。我去找他们,他们推说名额少,我才想让你去联评办说说情况,是否能给厅里多一个名额呢?我这么大年岁的,身体又不好,还能活几天的,要不要个高职也无所谓。据国家给知识分子这个待遇的,我有资格,这些人偏偏以职称压我,我这就要赌气地争取的!你说呢?庄之蝶说:这完全应该,他们认为你不够任高职的资格,为什么办这么大的杂志又让你当主编?我这几日就去职评办反映情况,力争让他们多拨一个名额下来,这个名额就戴帽下达。种唯贤说,“收倒不必,只要多一个名额,毕竟就好评些。如果排除他们的偏见,评委们评议时认为业务上我不够水平,那我一句怨言都没有。庄之喋说:如果你不够水平了,文化厅怕再没一个有水平的人了。钟唯贤说:你这么爽快地答应我,我真感动,我还怕你笑话我在职称上走后门的。庄之蝶说:你之所以遇到这些难处,还不是为了我带的灾吗?钟唯贤说:说到这,我倒要给你和周敏说个情况,你们心里有数罢了。法院通知让写答辩词,那李洪文翻脸儿就变了,苟大海是初审,他是复审,他现在口气软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