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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 都-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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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家人默不做声看电视,电视上出现了市卫生局长向市民讲话,说的正是有关飞虫的事。原来这是改造低洼区推倒了那些古旧房子,墙缝中已经饿干了的臭虫就随风飘得四处都是;这些干虫并没有死的,落在人畜身上见血就活了。让市民不必惊慌,也不要听信任何谣言,市卫生局已出动几十支消毒队去低洼区消毒,虫害会很快制止的。柳月就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噢,原来是臭虫咬人哩,咬得人心疼的!牛月清说:柳月你说啥?柳月说:我说臭虫一咬,人心里怪泼烦的。牛月清没言传,却皱皱鼻子说:什么东西这么臭的?柳月说:是不是庄老师又没洗脚?牛月清说:不是脚臭,臭虫专门咬臭东西,你庄老师脚没被咬嘛!庄之蝶嘻地笑了,说道:一大一小两个鬼东西,斗小心眼上哪里来的这么天才?!牛月清和柳月倒忍不住笑了。牛月清说:我哪里比得了柳月!柳月说:甭谦虚么,我还得向你学哩。牛月清说:你个设大没小的,整日你跟我斗花嘴儿!柳月说:不斗花嘴哪儿就热闹了?要是换个别人,想要我跟她斗花嘴我还懒得斗哩!牛月清就高兴了,搂了柳月说:你真是我的冤家!这时电话就响起来,柳月去要接,一边说:我哪里是你的冤家,你的冤家是庄老师。你名字是一个月字,我名字也是一个月的,天上只能有一个月,现在倒两个,咱就是对头哩!接了电话,原来是老太太从双仁府那边打过来的。牛月清听说是娘的电话,就说:柳月,你问问老太太被臭虫咬了没有?柳月就这般问了,老太太在电话中说:我怎么能让臭虫咬的?早几日我就知道飞的是臭虫,你大伯来说,臭虫要咬城里人呀!你们知道不,为啥有臭虫?你大伯说了,城里几十年没臭虫的,那是鬼在管着的,鬼护着城里的人。成片成片的房子要拆,这房子是谁盖的?是老先人鬼盖的。如今说拆就拆了,没一家的后人家过先人,先人饿了肚子还能照管了后人吗?那臭虫不咬了人怎的?一个臭虫附一个鬼魂儿,谁不祭先人就吃谁的血!你大姐被咬了吧。你老师也被咬了?那是你大伯咬哩,他生日你们一个也不来烧纸!柳月说:大娘你又犯病了!鬼那么多的,那这是人城还是鬼城?你给我抓一个鬼来看看!老太太说:白日我抓不住的,他们在天上那么高我怎么抓,你给我飞机吗?天阴下雨,黑漆半夜里,到处都是的。世上的人是一层一层轮流着,你大姐的爷爷你们都没见过,我过门的时候见了他,就是你大伯那样子,只是多把胡子。你大伯老了的时候,你老爷爷的那些朋友来还以为你大伯是你老爷爷的,直喊得胜得胜!得胜是你老爷爷的小名。你大姐现在又哪一处不像你大伯,是缩小了的你大伯。人就这么一个模子在下按,老的是少的放了大的,少的是老的缩了小的,只有死了各是各的鬼,鬼能不多?你给你大姐说,她要见你大伯,让她今日回这边来,我夜里让你大伯来和她说话儿。柳月说:我不听了,我不听了,我让我大姐和你说!牛月清过来接了听筒,说:娘,你又说什么呀?我们明日过来看你,你好好睡吧。老太太在那边发了恨声:你就跟我这样说话吗?我给你说,你们要过来就过来,不过来就甭过来。你干表姐来了,她是有啦,一坐下就想吐唾沫,你也不来看看吗?还有,她说你应允了把柳月嫁给她儿子。怎么再不见提说了。她是来专门要讨个准话儿的!牛月清听了,又是高兴又是紧张,高兴的事是干表姐已经有了身孕,紧张的却是柳月的婚事,就说:明日我过来再说。放下听筒,叫庄之蝶到卧室里说话。

                                 贾平凹·废都           第十六章
  
  庄之蝶问:娘的病又犯了?牛月清说:就是那老糊涂的旧样儿。说罢却嘿嘿地笑。
  庄之蝶说:什么喜事儿,用得着这么笑儿?牛月清说:干表姐来了,她有啦!庄立煤说:她又来了?她有了什么啦?牛月清说:你写起小说来天下没有你不懂得的,生活中却是大傻蛋!就附在庄之蝶耳边叽咕了一阵,庄之蝶说:真的就有了?我有言在先,我是不愿意的。牛月清说:你不愿意咋?我能不知道自己有更好吗?可你有本事你给咱来一个嘛?!事情到了这一步,只有我说的,没有你说的!庄之蝶气得就往外走。牛月清拉住又说:还有一事,这得你拿个主意,就是于表姐问柳月的婚事,那边逼着要一句准话儿。庄之蝶说:你明日过去给娘说,别让她从中掺和。柳月不要嫁那儿子;前些日子赵京五给我提亲来的,他一心看中了柳月,让我做媒哩!嫁给赵京五不比那儿子强?!牛月清说:赵京五?赵京五眼头高,哪里就看上柳月?你给柳月说了?庄之蝶说:没说呢。等个适合时候试探问她,这你不要先问。牛月清说:我不问的,我吃得多了?你舍不得她,又看不上干表姐的儿子,你愿意把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去,只要高门楼的人能看上,她当了后宫娘娘的,与我甚事?这个家我说话顶什么用,保姆的地位都比我高哩!第二天。牛月清去了双仁府那边,庄之蝶在家,听见扑扑腾腾一阵响,知道是鸽子飞来了,就去凉台上接。柳月笑着抢先接了,一见那字条就说:好不要脸!好不要睑!庄之蝶过去看字条,字条上什么也没有写,用浆糊粘了三根短短的毛,旁边一个红圆圈,就装了糊涂,说:这是什么,怎么就不要脸了?柳月说:你骗我不晓得吗?这红圆圈是涂了唇膏后用嘴按的;这是什么毛,卷着卷儿,这不要脸的真不用写字了,上边的下边的全给你寄来,让你去的嘛!庄之蝶悄声说:你怎么认出这是那东西上的毛了?柳月说:你别以为我没有,女子没毛贵如金!庄之蝶说:我可没听过贵如金,白板是白虎星克人哩!柳月就恼起来,转身就走。庄之蝶却一把搂了到房里,要解她的裤子。柳月还是恼着脸,把裤带抓住就不放,说:我是白虎星,把你克了谁去×唐宛儿的?!庄之蝶说:已经是晦气这么多了,我也不怕克的!柳月说:你要来我就来了?我去找你,瞧你没睡着也装着睡的!
  我现在没那个兴头,你别动手动脚的强迫。那一次让你占了便宜,坏了我女儿身,你却想几时来就几时来,我还是闺女,将来还嫁人不嫁人?!庄之蝶见她真的生气起来,也就把牛月清要嫁她给郊区的干表姐的儿子,赵京五又如何来求婚,他又怎样说服牛月清,准备给她和赵京五作媒的事-一说了,问柳月的主意。柳月听了,却嘤嘤啼哭起来。庄之蝶一时不知所措,说:你怎么哭了?你是嫌没及时给你说吗?柳月说:我只哭我自己太可怜,太命苦,太自不量力,也太幼稚了!说罢回到她的卧室呆呆一个人垂泪了。庄之蝶闷了半会儿,想她这恶狠狠的话后的意思,终于醒悟柳月原是一心在他身上,企望得有一日她能取代了牛月情吗?这么想着,倒觉得柳月太鬼,太有心计,就多少有些反感,也不再去劝说柳月,只在客厅里坐了擦皮鞋。但是,柳月却从她的卧室出来,倚在墙上,说:庄老师。庄之蝶头没抬,擦他的皮鞋。柳月又叫了一声:庄老师!庄之蝶说:庄之蝶已不配作你的老师了,庄之蝶是个坏人,老好巨猾,欺负了幼稚的柳月。柳月就笑了,说:我这话说错了吗?难道不是我幼稚吗?我一个姑娘家能和你在一起,我有我的想法就不应该吗?我现在才明白,我毕竟是乡下来的一个保姆,我除了长相还差不多外,我还有什么?我没有的了,我想入非非就是太幼稚了!但我并不后悔和你在一起,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坏,你只要需要我,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以后就是嫁了谁,我这一生也有个回忆头!现在我只求你实话告诉我,赵京五真的给你这么说了?他是说心里话,还是只要占占我的便宜?庄之蝶被柳月这么一顿诉说,心里倒有些难受。他放下了皮鞋,过来拉了柳月,突然拦腰端平了她,说:柳月,你要原谅我,真的原谅我。我要给你说,赵京五确是不错的人,他年轻,人英俊,又很聪明能干,多方面都比我强的。他向我央求作你们的媒人是真心的。如果你不满意,我就回绝了他,我再给你慢慢物色更合适的。柳月的双手就伸上来勾住了庄之蝶的脖子,仰了脸面亲起那一张嘴来。两人作闹玩耍,嘣儿一声,一枚扣子挣掉了落在地上,柳月努下了身子去捡。庄之蝶偏不让检,柳月的上半身已伏了地上,下半身还被箍着,笑得颤声吟吟。庄之蝶就觉得手里滑滑的,放下了人,展手看时,柳月已羞了脸趴在地上不动。*****(作者删去二百字)事毕,柳月说:这事我再也不敢干了,将来赵京五知道了他会怎么贱看我的!庄之蝶说:他哪里想得来的。你大姐回来了问起我,就说我到报社开一个写作会去了。柳月说:你还要到她那儿去?庄之蝶说:她叫了几次我都没去,再不会,她在那边不知急成什么样儿了!柳月心里不免又泛上醋意说:你去吧,在你心里我只能是她一个脚趾头了。可你给她说,今日却是先有了我才有她的!庄之蝶走后,柳月坐在那儿想了许多心事:赵京五原来对她这般上心,但自己倒只觉得他待她好,没想到那个份儿上去。庄之蝶虽是爱她,但更是心思在唐宛儿身上,即就是将来和牛月情闹得越发糟起来离了婚,重新结婚的也是唐宛儿,不会轮到自己。何况这么下去,自己哪里比得了唐宛儿,她是有男人的,一切有个遮掩,自己还是未嫁人,到头来要嫁个安稳家儿就难了。如今赵京五肯要她,虽他比不得庄之蝶,却要比起唐宛儿的那个周敏来,要户口是城市户口,要钱也有钱,更有一表人材哩!柳月这般思想,一时自感身份儿也就高涨起来,一颗心儿就作想了赵京五来。又怕是庄之蝶哄了她,就大起胆子给赵京五拨电话。电话里她先是隐约透露庄之蝶的意思,赵京五在那边连声叫好,一张薄纸捅开,千句万句表达他对柳月的爱慕,直说得柳月也浑身燥热,一边在电话里说尽柔情。那边一个爱的,这边一 个爱的。柳月的手就伸了去,不觉已是淫声颤语呢喃不清。
  此叫声正好被开了门进来的牛月清听到,问:柳月和谁说话?柳月吓得一身冷汗,放下电话过来说:一个女孩子来电话问赵京五在不在咱家?我问你是谁,她说是赵京五本家堂妹,一口一个她京五哥哥的,我就说你那京五哥哥不在这里的,把电话放了!这个赵京五,他怎么把咱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他堂妹?!牛月清听了,心里疑惑不定。
  转眼中秋节临近,往年佳节期间,西京城里的大名人惯例要走动聚合。三家男人都携了妻小今日去了他家,明月又是三家男人携了妻小去了你家,琴棋书画,吃酒赏月,很是要热闹几天。今年的八月初九,阮知非就来了红帖儿,邀请庄之蝶夫妇节日里都到他那里相聚,他是从新疆弄来了许多哈蜜瓜和马奶子葡萄,品尝过了,要雇车送大家夜里去逛大雁塔灯会,说大雁塔新设了一个专供游人题辞的墙壁,一是能看着世上那些有发表欲却没发表阵地的人的歪诗臭词而取乐,再是把他们的大名也题上去,镇一镇那寺里的一班蠢面和尚。帖子里又夹了一份礼品,是一张美元的放大照片,美元中的华盛顿的像却在暗房洗印时换成阮知非的头像。庄之蝶看了,笑了一声骂道:阮知非真是钻到钱眼儿了!他骂别人在大雁塔题辞是歪诗臭词,他怕也只会写到此一游罢了。就对牛月清吩咐,今年过节他哪儿也不想去,明日一一给人家回个电话,就说他已出远门了。到了十四日,庄之蝶在家坐了,却不免有些冷落,觉得推辞了阮却非的邀请似乎不妥,便开了礼单儿让柳月去街上买了东西-一给他们送上门去。柳月说:大姐已通知了人家说你出门在外不得回来,现在送礼去,人家倒要见怪你人在西京却不赏脸儿了!庄之蝶说:哪里依我的名义,就说是你大姐的意思。柳且把那礼单地看了,阮知非是一斤龙井茶叶,两瓶剑南春酒;龚靖元是一罐绍兴酒,三斤腊汁羊肉,一条三五香烟;汪希眠是一瓶雀巢咖啡,一瓶咖啡伴侣,一包口香糖,一盒永芳系列化妆品。柳月说:都是吃喝,偏绘汪希眠的有化妆品!拿眼儿就乜了庄之蝶笑。庄之蝶说:男人就不用化妆品?你少见多怪!柳月说:对了,我少见多怪,汪希眠那麻脸是该用粉填填。我只是说老师操心的事太多了!庄之蝶说:你这小心眼,我什么没给你买了?送了就回来,你也买一刀麻纸,今晚上要给钟唯贤烧烧。说过了,心里就酸酸的,并且由钟唯贤便想到了阿兰,由阿兰又想到了阿灿,如果能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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