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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赵初年,他站在对街,长身玉立。
孟缇笑眯眯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很自然地聊起来之前两人来书市的情形。
赵初年心情看着不错,孟缇顺口就问起琢磨了很久的问题,“哥哥,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赵初年微微笑着看她,“你很关心吗?”
“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的。”孟缇随手捡起一本旧书翻了翻,“不过我也能猜到了,看到你满计算机关于我的资料。”
两个人明明站在阳光灿烂的秋光中,说的却是如此让人倍觉沉痛的话题。
赵初年静了一会儿才说:“很不容易。大概三年前,绑架你的那伙人贩子团伙被抓住了,有人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供了。其中几个人曾经的洛州大规模作过案,活动地段正是我们那时候住的那带。他们手底下绑架的孩子不少,本来不会每个都记得,但他们对你还有印象,一是因为那场火灾,二是因为你逃走了。”
孟缇很慢地“嗯”了一声。
“我以那间仓库为中心开始寻找,警察的记录显示,当年的确在路边发现了一个无人认领的孩子,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赵初年声音依然不高,漆黑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好像是怕她再次消失,“我去医院打听了一下,还好,总有人记得当年的事情。”
“听说收养你的夫妻是大学教授,并且过得很不错的时候,我真的松了一口气,”赵初年静默了一会儿,“但我没想到,你完全不记得我了。”
孟缇站住了,直接问他:“那你不担心认错人吗?”
赵初年言简意赅,“我不会认错。”
两人很愉快地回到学校,结果在文学院外遇到了张纪琪。孟缇现在心中完全没了芥蒂,不论做什么都很坦荡,哪怕是对张纪琪的嫉妒都是坦坦荡荡的。
她招招手,表情愉快地打个招呼,示意自己要回实验室。赵初年叫住她,“晚上一起吃饭吧。”
孟缇“嗯”了一声,“好啊,五点半我来找你们。”
其实孟缇之前和张纪琪的接触很少,真正意义上的正面谈话也没几次。张纪琪出身优渥且学音乐多年,清高一点也是正常的。
那顿饭上,孟缇被张纪琪噎了好几次,比如知道孟缇目前学习课程后就惊讶地表示“这些学来有什么用呢”,比如知道她学过扬琴后又兴致勃勃地说“你都弹过什么曲子,我觉得某首曲子很适合”。孟缇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因此只能尴尬地笑。她知道孟缇好些年没碰过扬琴,又说“可惜了,还是懂一点音乐好,可以陶冶身心的”云云。
孟缇知道她说的每句话大抵都是对的,可就是很难保持平常心,只能自嘲地想,大人有大量,张纪琪不是坏人,只是有时候嘴上没上锁。但是没关系,只要赵初年喜欢她,怎么样的小小的不愉快她都可以完全接受。
那顿饭之后,张纪琪和她也慢慢熟悉起来。有时候也会跟赵初年叫她一起出去玩。孟缇不乐意当灯泡,实在推托不掉的时候,就强行拉上暂时没跟男朋友腻在一起的杨明菲一起过去蹭一顿饭。
赵初年和张纪琪的关系进展似乎很顺利,孟缇客客气气地跟她说话聊天。赵初年多半时候都是听着她们说话,不发表什么言论。
张纪琪是拉小提琴的,说起来也是跟音乐相关。两人聊得高兴时,张纪琪送了她和杨明菲两张票,说请她们去看演出。孟缇一看,居然是许文榛那场演奏会的。
张纪琪很骄傲地说:“我是给他们伴奏的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
孟缇记得伴奏的乐团是市乐团的,在全国都很有名气。她年纪轻轻能得到这个席位实在不容易,可见实力超群。她正准备夸赞一通,杨明菲已经“啊”了一声,“张小姐你太厉害了,真是有才有貌。”
张纪珙顿时眉飞色舞。
孟缇笑了笑,转手把票给了杨明菲,“你和你男朋友拿去看吧。”又看张纪琪,诚挚地道谢,“是这样,我和郑大哥已经约好去看了,他一个星期前就订好了票了。”
张纪琪点点头,“这样啊!”
赵初年说:“你跟郑宪文?”
“郑大哥从小学钢琴,许先生一直是他的偶像。”
赵初年若有所思地看成了她一眼,“这两张票的位置大概好些。”
“无所谓,在哪里都是一样听。”孟缇耸肩,“我初中时也去听过的,那时候我和郑大哥坐在最后的几排,从上往下扯,连许先生的脸都没看清楚,但还是知道音乐的好坏的。”
赵初年微微沉吟着,“是九年前暑假那次?”
孟缇算了算,“差不多,我那时候上初中,天气天上热呢。没错,是的时候,你怎么知道?”
张纪琪一副“你哪里知道”的神态开口,“这么多年,许先生的演奏会他就没有不去的。”
“原来是这样,”孟缇心想他和许文榛的关系得多好啊!她不动声色,说着旧事。“我记得那次我特别惨,离开的时候右脚脚后跟被人踩了一下,鞋子被人踩掉了,我和郑大哥花了不少时间找鞋子,很不幸地引发了一通小小的骚乱,想起来真是丢脸。”
赵初年端起茶杯的动作瞬间凝固,笑容也敛住了。
“那双鞋子最后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孟缇点点头,“我们等到观众大都散去了又找了一次,还是没有。我们彻底放弃了。郑大哥说背我回去,可是我那时候完全是个胖墩,不肯让他背,不然非压死他不可。我俩人正在争执呢,一个年轻的男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鞋子扔过来。他脾气不好,嫌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吵闹闹的。”
杨明菲就差拍桌子笑了,“你也真是太丢脸了。”
“嗯,”孟缇叹气,“总之那次真是丢脸啊,被郑大哥和若声姐笑话了好多年。”
赵初年僵硬的动作开始解冻,首先是眉毛,眉梢一动;随后是喉结,微微滚了滚,说:“是红色的凉鞋?上面还有只蝴蝶吗?”
孟缇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跟见到外星人差不多,又或者是发现自家的猫会说话,再不然就是白天看到了月亮。
“啊……那个男生,不会是你吧……”
赵初年低低咳嗽了一声,默认了。
一瞬间两人百感交集。两人巧遇,却互不认识,就这样错过一年又一年。
命运不动声色地在他们之间开个玩笑,又在他们没发现时抽身离开。如果仅仅是这样也无妨,只是若干年后在谈笑中提起,身为当事人的他们体会到其中的阴差阳错,才会感觉到那种不可言说的怅然。
那种骨肉久暌,相见不识,怦然警觉,终于团聚的感人故事,并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
反应更大的倒是两个无关的人,杨明菲说“啊啊,不是这么巧吧”;张纪琪则感慨不已,“初年,你那时候怎么没认出你妹妹?”
赵初年说:“是我的错。”
“不是不是,”孟缇为他开脱,“我那时候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样子,胖得跟球一样。再说哥哥那时候心情不太好,未必有耐心去看一个胖丫头长什么样子。”
张纪琪闻言一笑,拍拍他的手臂,“他以前确实是生人勿近的,小时候我跟他说句话他都爱理不理的样子,现在变得这么可爱。”
为了缓和气氛,孟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杨明菲也是忍俊不禁。
赵初年依然眉目不动,他想到在某篇文章里看过的某句话,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自然只能是他被取笑了。
说笑声一直未曾停歇。暖暖的阳光从餐厅透射过来,在四周的食物香气里悠然漫步,孟缇慢慢呼出一口气。
第六十章 消融
十月眼看着走到尾声,宋汉章带着两个研究生去参加一个数学年会,他一走,实验室就变成了孟缇的天下,一口气宅居了若干天,疯狂地翻译着论文,包括宋汉章老师留下的任务,还有几个在外面接的活儿,早起晚睡地赶稿,忙得连姓什么都要忘记了。
不过总有人毅力非凡,电话打到了实验室。
她拿起来一听,居然是郑宪文,叫她出去听演奏会。
孟缇呆了,“今天?”
郑宪文恨不得敲她的脑子,“你怎么过日子的?快出来,我在学院门口等你。”
她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东西,精神状态不太好,每天对着计算机简直到了毁容的地步。她略略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出了门,但再怎么收拾,憔悴的样子也骗不了人。郑宪文看到她,痛心疾首地一叹。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我不记得宋老师这么虐待学生的。他年纪大了应该更好说话啊。”
“还好还好,我还不至于那么差劲吧。”孟缇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和西装革履的他非常不配,还是硬着头皮玩笑了一句。
“总之远不如平日。”
郑宪文把她塞进车子里去,拉着她就去了市内新修的音乐厅。这音乐厅落成的时候请了不少外国有名的乐队来庆祝,名个方面是国内一流水准。
在车子上孟缇给杨明菲打了个电话,生怕她也忘记了。结果在那边几乎要吐血,“我跟我男朋友已经到了!你还在学校吗?”孟缇连忙说“出来了出来了”就挂了电话。
这场许文榛的演奏会就在这新落成不久的音乐厅举行,前期宣传十分到位,据说一千多张票抢购一空。孟缇挽着郑宪文的手进了音乐厅内的休息大厅,大厅热闹非凡。年轻女人们的衣香鬓影,男人们的说笑声,这样的阵势,可谓盛大。
孟缇一看这个势头就很感慨,“郑大哥,这票很难拿到吧?”
“不太容易,但也谈不上太难。”
“总之,谢谢你记得请我来看音乐会,郑大哥。”孟缇拨了拨头发,“对了,沉雅姐怎么没在?你没约她吗?”
她是存心想起宋沉雅的,话题总要说开去的。她想也应该到了把话说明白的时候。
郑宪文微微一顿,神色有些不自然,“没有。”
“唉,”孟缇故意叹了一口气,“沉雅姐真可怜。”
郑宪文没料到话题的走向那么奇怪。
“阿缇,为什么这么说?”
孟缇眯起眼睛看着他,“沉雅姐很喜欢你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郑宪文拍了拍她搁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你在想些什么?”
“郑大哥,我总觉得,你很喜欢沉雅姐的。”
“没有,”郑宪文的声音听上去毫不含糊,“我喜欢你,从你自北疆回来,我一直在追你。”
孟缇笑了笑,歪着头,“说谎的是骗子。”
人多的时候还真是不能谈感情,在各种嘈杂的人声中,不论说什么都显得不那么郑重。服务生端着香槟过来,郑宪文伸手要了一杯,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阿缇————”
酒精让郑宪文思路清晰多了,他正要以严密的理智来驳斥她的话,结果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一抬头,看到杨明菲牵着一个男生挤了过来。
“总算找到你了,怎么现在才来!”杨明菲说。
孟缇解释了原因,就把视线转移到她身边的男生的身上。
这是孟缇第一次看到杨明菲的男朋友。样子倒是很普通,但笑起来有一种很天然的真诚,他头发似乎是自然卷,总是不自然地往上翘着。
孟缇对杨明菲暧昧地一笑,她脸一热,推了推孟缇,“好了,进场了。”
音乐厅很大,也极豪华,座位宽大舒适,头顶上还有十余排的楼座,垂下了红色帐幔和金色栏杆,那应该就是贵宾厅了。孟缇落座时环顾四周,果真是座无虚席。
郑宪文看了看吊顶的反音板,估计了一下距离,跟孟缇说:“外形看上去一般,里面的设计却很合理音响效果应该不错。颜色太张扬,十足金碧辉煌,既累赘,又喧宾夺主。”
他这一说孟缇才发现的确如此。她一进厅内就光顾着看四周了,完全没注意到演奏台。现在才发现演奏台在座位的缺口处,宽大的演奏台上已经有了一架钢琴,其背后的管风琴显得很有气势。
“跟克雷斯音乐厅结构基本一致。”
孟缇挽着他手臂去找座位,听他说着建筑学原理,笑语,“不愧是建筑师啊!郑大哥,你以后也设计一栋音乐厅给我看看。”
郑宪文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这哪是一个人可以设计出来的,是整个团队。过几年吧,等我的资历够了,就容易多了。”
这时服务生恭敬地递给他们一本印刷极其精美的小册子,里面有音乐厅的介绍,还有这声演奏会的节目表。一翻开,就能看到许文榛的照片。 他虽然早不年轻了,但看得出极有风度, 一身黑色的燕尾服,头发略长,拿着一根指挥棒,作为背景的黑暗中的白色钢琴,自有一股惊人的神采。
孟缇拿着宣传册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有点微妙,“原来他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