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田地里到处是被打坏的车子、农具、家具,还有些衣服、被子、棉花,正在吐火冒烟。路边的蒿草燃烧后,变成一堆堆黑色灰烬。
周大勇,这位在生活中经历过一切打熬的人,这位在战火中走过几万里的人,眼里闪着泪花子。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绞痛,每一个细胞都在割裂!……
飞机扫射罢,路边村子里的老乡们,带着门板,跑到大路上救护伤的,抬埋死的。他们,不悲叹也不流泪,不呐喊也不说话。山沟里充满着沉默和严肃。空气中飘飞着尘埃、烟雾和硝烟味。
前川里跑上来十来个区乡干部,都背着大枪;没日没夜的工作,把他们的眼睛都熬得通红。干部们向那拥来挤去的老乡们讲话,告诉他们朝哪里去安全。
成千上万的老人、妇女、娃娃,向东面山沟中的大道上走去——带着苦难和失去亲人的痛苦,向前走去。他们沉重的脚,*#起了漫天尘土!
周大勇脸色变得黜黑。他眼前不断地出现着老太太们那悲苦的面容和孩子们那水灵灵的眼睛。指导员王成德从他身边闪上去,撕破嗓子喊:“同志们,要记住,这就是美国走狗美国飞机美国子弹杀死的人!同志们……”王成德就在周大勇跟前吼喊,可是他喊了些什么,周大勇半句也没听清。周大勇和战士们一样,滚沸的血在全身冲激,全部想法、情绪都拧在一件事上,立刻前去,用刺刀捅死窜进陕甘宁边区的强盗!
大路上、小路上、河槽里、山根下,都挤满了飞快前进的部队行列。战士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咳嗽,像是大家闭住了气,绷紧住嘴。
周大勇瞪起那鹰一样的眼睛,一边走,一边望着前边起伏的山岭、川道里的村庄和树林,望着延安的天空。延安的天空浮着一团团的云彩。云彩让太阳光烧得火红。三月十九日晌午,部队穿过延安正东八十里的甘谷驿小镇。这里有一条大路直通延安,清湛湛的延河绕镇子流过。这条河是经过延安流来的,经过党中央和毛主席住的那些窑洞下边的山脚流来的。
甘谷驿,人们该是多么熟悉它啊!
抗日战争中,千万干部从前方回到延安学习,或是从延安出发过黄河到抗日前线去,多半路过这里。先前,这个小镇子是很热闹的,现在呢,小商号的门都死死地关着,冷清清的街上,只有民兵们背着步枪、梭标、大刀,来回巡游。像潮水一样的部队急急地流过街道,给甘谷驿小镇添了生气。
远处有打雷一样的爆炸声。战士们在议论,有的说那是炮声,有的说那是飞机轰炸的响声。
团参谋长卫毅跟上本团直属队穿过街道的当儿,看见陈旅长站在街旁的台阶上,朝西望着。他从马上跳下来,走到旅长跟前。
陈旅长回过头,说:“卫毅,延安周围的一草一木,我看起来都蛮眼熟!大概是一九四二年,对咯,就是一九四二年,我从前方回延安学习,就经过这个小镇子。”
卫毅说:“我一九四一年从前方回延安学习,一九四四年从延安出发到前方去工作,来回也是从这儿过。”
陈旅长说:“你在延安住过好几年,那你对延安一定很熟悉。”
卫毅说:“是啊,我熟悉透啦。旅长!你记得延安北门外的中央党校?一九四二年,毛主席在那里给我们作过关于整风运动的报告。”
陈旅长说:“记得。那时候,我正在党校一部学习。中央党校对过就是杨家岭,党中央一直住在那里。毛主席也在那里住过。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也在那里开的。嗬!想起这一切,都像是昨天的事情。”他朝西望去,只能看见那伸向远处的山岭和延安上空的云彩。“卫毅!陕北、延安,对中国革命真是有说不尽的功劳。十年内战,我们没有得到休息,后来到陕北才得到休息。抗日战争开始,陕北又成了我们的总后方。我们全国各地的干部,特别是负责干部,差不多都在延安学习过,差不多都吃过陕北老乡的小米啊。”
他俩谈到毛主席住的枣园村,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朱总司令住的王家坪,边区政府,清凉山,宝塔山,延安城,桥儿沟,新市场,文化沟,八路军大礼堂,参议会大礼堂……他俩谈得那样热气,像是谈到自己熟悉的家乡一样;像是那里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块石头,都跟他们的生命紧紧连在一起。
卫毅说:“旅长!现在要不是去打仗,而是回延安去报告工作,去学习,去找熟识的同志……咳!还想这些干什么!现在,战争就是一切!”
陈旅长背着手,脸色是凝固、严峻而阴沉的,一阵很难察觉的激动掠过嘴唇。他眼珠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急急前进的战士们,再也没吐一个字。三
延安,周围是山,延河绕城流过。城东的宝塔山上有雄伟的九级宝塔,城东北的清凉山上有万佛洞和四季长青的松柏。在这些名山、宝塔的映衬下,延安城显得格外庄严、美丽。
延安,这个挨长城靠黄河的古城,像井冈山和瑞金一样万古不朽。在那狂风暴雨的年头,有许多伟大的历史事件,是跟延安的名字联系在一块的。一九三五年十月,中国共产党中央和毛主席,率领工农红军,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往后,党中央和毛主席就在延安城边的延河畔,住了十来年。
党中央和毛主席住在延安,延安就成了中国的心脏,成了中国革命的司令部,成了胜利的发源地。
芦沟桥上炮声响了,祖国在血跟大火中飘摇。千千万万的人,像潮水一样流向延安,寻求救国的道理。
党中央和毛主席在延安抚养了这千千万万的人,并给了他们制胜的思想武器。中国人民靠着这制胜的武器,才坚持了八年抗战打败了日本强盗。
日本强盗垮台了,美国强盗又来了。美国强盗,指挥蒋介石烧起了内战的大火。
党中央和毛主席又在延安,指导中国人民对美帝国主义的走狗蒋介石进行猛烈的斗争。
这时光是:“中国人顶的一块天,北边明来南边暗。”但是,在黑暗中受苦受难的人,时常听见党中央和毛主席从延安发出雄伟坚强的声音。这声音,划破黑暗的天空,照亮了生活跟斗争的道路。
党中央和毛主席住在延安,陕甘宁边区就成了圣洁的乐园,人们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往年,秋田下来,陕甘宁边区各地的劳动英雄、农民代表,就拿上瓜果菜蔬,到延安给毛主席报告丰收的喜讯。毛主席和工人、农民,常常在这山青水秀的地方,谈论生产方法跟收成的好坏。毛主席也常常在清朗朗的延河边散步,思考中国人民的现在跟将来。
毛主席住的窑洞对面的山头上,一早一晚就漫过牛群、羊群。农民和牧人常常望着毛主席那窑洞的窗子,唱着歌颂自己伟大领袖的曲调。
毛主席在那青山绿水间的窑洞中,为中国人民解放进行了伟大的工作。毛主席在那朴素的住宅中,写出了许多指导中国革命的不朽著作。
夏秋交接的季节,是陕北最好的时日。早晨大雾罩着延安,罩着延安城周围的山川和流水,几十步远,就什么也看不清。雾气里,牲口的铃铛声怪中听地响着,报告一天劳动的开始。远处,雾气罩着的山头上,有人唱起了“信天游”。这朴实优美的歌声,是在歌唱共产党和毛主席的功劳,歌唱劳动的愉快,歌唱美好的生活,歌唱幸福的爱情。红艳艳的太阳光照射在宝塔山尖上的时光,雾气像幕布一样拉开了,延安城渐渐地显在太阳光里。城周围的山坡上、沟渠里,一片一片的人在听课,在讨论学习中的疑难。
肥实的山羊绵羊,在山坡上追逐跳蹦。放羊娃,坐在长着野花的山头上,吹起了梅笛儿。满山的谷子、高粱,随风摇摆。川道里的果树林边,坐着的老年人,边捻毛线边哼小曲。有时候,谁家的姑娘,牵着一头牛或是一对对的绵羊在河边饮水。她一边摩着自己的家畜,一边呆呆地看宝塔倒在河里的影子;那塔影随着水的波纹在抖动哩。
太阳落山时光,延安是一片欢乐的歌声。青年们在延安城边唱:“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有的人,还在党中央和毛主席住的窑洞下边散步。延河边成群的萤火虫飞窜开来的时光,延安又沉入广阔深刻的思想里了。
夜里,延安城四面的山上,一层层窑洞的窗子上,一排排的灯光闪亮。你站在延安城向四面山上望去,直觉得四面都是万丈高楼。在那万千个闪光发亮的窗子里,人们正用全部精力工作学习,思索真理。最重要的是,在这万千闪亮的窗子里,有毛主席和他的战友的一些窗子。在这样的夜晚,兴许,毛主席和他的战友正在那灯光下,思考全中国,思考全世界哩。
天上有晶亮的星星,地下有朗朗的流水声。民主圣地——延安的夜晚,该多美啊!
可是,如今——一九四七年三月十八日的夜里,空旷旷的延安城躺在寒森森的黑暗里。城南、城北,被敌人飞机轰炸倒的房子,已经烧了好几天,房屋的木料早烧光了,晚上只有点点火星在天空飘飞。街上除了准备最后撤退的治安工作人员和一群群由青年农民组成的自卫军以外,机关工作人员、学生、老百姓,撤退得连一个也不见了。没有歌声没有笑语,往日四面山上的万盏灯光也不见了,只有延河的水还照常不息地向东流去。
十八日后半夜,有很多西北野战军的队伍,从延安南川涌上来。他们是才从南线撤退下来的。一道道的手电光,划破了无边的黑暗。战士们趁着手电光,看那城墙上、石崖上写着的字:
“中国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我们要把蒋胡匪军埋葬在延安!”
“民主圣地延安是我们的,我们一定要回到延安来!”
……
战士们默默不语地行进着。他们的脚步是沉重而缓慢的,仿佛他们有意放慢脚步,在这延安城里多走一阵。部队行列中,有时传出了一些悲愤而短促的叹息声。有一个战士,身上还有火药味,头上绑着绷带,绷带上渗出了血。他边走边用手摸延安的城墙。有一个躺在担架上的伤员,要求他的战友,停住脚步,放下担架,给他揭开被子,他要看一看延安。从他说话的声音听来,他像是刚刚从昏迷状态里苏醒过来。
部队穿过延安城,分成两股。一股顺延安西川流去了,一股顺延安东川流去了。
延安北门外,王家坪村边,站着许多威严的哨兵。王家坪沟口那片桃树林子跟前,有许多军事机关的人员,在等候出发命令。他们,有的人站在马匹和文件驮子旁边,有的在桃树林里来回走动,有的坐在桃树下的石桌旁边低声谈话。桃树枝快吐绿芽了,喷出香味,带来春天的气息。一个小通讯员,折下一节桃枝放在鼻子下边闻着。
王家坪半山坡一个窑洞的窗子,让灯光染成淡红色。沟口等着出发命令的人,不停地望着那个窗子。
远处传来一阵阵沉重的爆炸声和机关枪的响声。
突然,有六个骑马的人,从延安南川上来,穿过延安城出了北门,向右首一拐,催马*#过延河。他们下了马;其中有两个人把马交给别人,穿过桃树林,向王家坪的山坡上走去。
两个骑兵通讯员,拉着马在河边来回遛。两个干部模样的军人,一人点起一支烟,站在河边。他们不停地望着王家坪半山坡那闪亮的窗子。
“天快明了。无明敌人就可能到延安。可是彭副总司令还在这里!”这人转身问身后的人:“咱们旅长、政治委员去见彭总,时间该不会长吧!”
“怎么会长?这是什么时候呀!”
两个干部好一阵工夫都默默不语,像是各人都集中注意力,在看自己手指中间那红星星的烟头。其中一个人粗粗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很恼火。
“我们在延安以南和西南抗击了这几天,是够敌人呛的!”
“我们的战士是很英勇啊!南线,胡宗南向我们进攻的兵力,有十四五万。我们一共五千人,就抗击了七天,杀伤敌人五千多,又打死了四十八旅旅长何奇。不过,最关紧要的还是我们抗击部队争取了时间,掩护了党中央和延安各机关、学校、群众安全转移。就这一下,便敲碎了敌人企图突然袭击延安、打击我们党中央的阴谋。”
“我们打是打得很好,但是还要撤退……有什么办法?战争需要这样嘛……再过两三个钟头,延安就可能落到敌人手里!这无论如何是让人难受的!”这位军人用手轻轻地搅着河水,独自说:“唉!延河啊,延河……”他们不由得眼光就转向左前方的山峁——党中央和毛主席住过的杨家岭和枣园村。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