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终于,她自己挑起了这个话题,何光华这下抬高了声调:“瞧你这话说的,我说啥了,啊?我啥也没说,是你心里有鬼,急着要表白吧。”
黄婷婷更生气了,怒斥道:“何光华,你别小人之心。我什么都没做,要表白什么?”
“我不过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翻盖房子的事儿,你生哪门子气?”何光华见她动怒,立马降下声调,“今天你大哥来过,他在城里听到风声说铁路要经过咱这儿,这事八成是真的。他来就是劝我们把门面房拆除,盖成个三层楼。我说咱家没钱,他说由他来投资,但到时修铁路要拆迁的话,他跟我们分拆迁费。你哥这主意不错吧?”
黄婷婷一听,顾不得辨析何光华话里的意思,心里的火已经像浇了汽油似的“腾腾”直往外冒。哥哥真不是东西,大姐的儿子考上大学,到现在凑不够学费,找他多少回都给推托了,现在,他却有钱来给自己妹妹家投资盖房,这种不顾兄妹情分的人怎么出现在他们黄家?黄婷婷感到痛心。为给姐姐的儿子凑学费,黄婷婷把自己仅有的一点儿私房钱都拿了出来,她是力不从心啊,家里的钱由何光华掌管,他每天守着杂碎店,出入账从不经她的手,要买什么东西,也都是何光华算好账数好钱交给她,所以她手头从不宽裕。真正认识何光华后,不到万不得已,她从不开口向他要钱。这阵子看着大姐急躁可怜的样子,黄婷婷鼓足勇气试了几次想向何光华借钱,可每次话还没说出,就叫何光华看穿了她的心思,把话赶紧岔开了。说句实话,自家的杂碎店平时没多少生意,每年全靠秋冬时节制作的熏肠过年时销出去挣点大头,可是今年的熏肠还没做好,还没到年节销售期呢。何光华是个守财奴,向他开口借钱,等于要他的命。加上最近莫名其妙传出她与高远明的绯闻,更使她气短,虽然她没红杏出墙,但这种传言是解释不清的,何况,她确实也曾动过去找高远明借钱的念头。黄婷婷替姐姐着急又出不上力,只能干着急。黄珍珍当然知道妹妹的难处,但凡有一丁点儿法子,妹妹不会不帮忙的。眼看离大学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黄珍珍急得没法,专门去一趟喀什城找黄青山,想从相对富裕的弟弟那里借到一些。黄青山一口咬定没钱,说他的钱全压在房子里,他自己都到银行贷下款呢。到了吃饭时间,他带黄珍珍到外面吃碗牛肉面,还是黄珍珍掏的饭钱。这才几天工夫,黄青山就有闲钱投资盖房了?真是没人性,黄青山眼里除了钱,什么都没了。
当着何光华的面,黄婷婷不想说哥哥的坏话,但心里的愤懑这会儿却无法遮掩,她说:“盖什么房呀?我哥哪有钱盖房?前几天我姐问他去借钱,他哭得比谁都穷。再说了,好端端的,盖什么房?现在只是传言铁路要经过桑那镇,到底最后会不会修过来,谁也确定不了。”
何光华想听的就是黄婷婷这句话,这话如果是他说出来,别人会说他小心眼儿,认钱不认人,但要是黄婷婷这样说,可就没他什么事啦。黄青山自己的亲妹妹都不同意盖房,他有什么办法!心里窃喜,他嘴上却说:“可能你哥前几天手头确实紧,这两天松活了。再说,”他像故意又像无意地说,“现在盖房比不得以前,以前一砖一瓦都实打实自己买,现在的建筑嘛……”
黄婷婷一下就听明白了何光华话里的意思,她怒视着他道:“你有完没完?你别想打什么鬼主意,我再说一遍,我跟高远明没任何牵扯,他跟我没任何关系,你们盖不盖房跟他也没关系,少给我扯!何光华,我告诉你,我不像你,整天跟那个寡妇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本来还笑眯眯的何光华没想到算计过了头,扯到了自己头上,恼了,“哗啦”一声把碗往桌子中间一甩,碗撞倒菜碟,把菜打翻了:“黄婷婷,你太过分了!你不愿给我生孩子,还见不得我喜欢别人的孩子?我不就喜欢薇薇的儿子嘛,咋就纠缠不清了?你不想要孩子,还不是做梦想和高远明死灰复燃?这下好了,高远明有钱啦,你随时可以去找他,只要他还会要你!”
菜汁和菜渣溅到黄婷婷身上,她一动不动,任菜汁在她身上洇开,红色的西红柿片在衣服上像一朵逐渐枯萎的花朵。黄婷婷看着何光华生气的表情,心里突然没了刚才的怒气,她伸手将衣服上的西红柿片摘下,轻轻放到桌上,耷拉下眼皮,像在自言自语,声音极轻极空洞地说道:“我要孩子干吗?让他到这个世上来看我活的这个狼狈样子?!”
“你活得狼狈?”何光华气恼道,“缺你吃还是缺了你穿?实话告诉你吧,我一直想等你有了孩子,就再雇个人洗杂碎,不让你干那活儿呢,你倒好,为了不生我的孩子,吃了这么多年的避孕药……”
黄婷婷抬起头,目光冷冷地射向丈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手脚?其实,我早就想通了,如果在这种状况下,我还能怀上孩子,我就认了,可是老天都垂顾我,叫我没怀上,我何必要吃那种药!”
黄婷婷这番镇静自若的话,使何光华惊得张大了嘴。
七
黄婷婷丢下碗,回娘家来找哥哥。
黄青山不在家,崔巧莲说他晚饭都没回家吃,不知他上哪儿去了,他这哪是回家啊,给她添堵来了,把菲儿丢下不管,连他的鬼影子都见不着,打他手机还关机。这都过的什么日子啊,操了一辈子心,到头来还不得安宁。崔巧莲像在跟谁生气,说的每一句话都发着狠,像从牙缝挤出来似的。黄婷婷这才发现家里气氛不大对劲儿,黄琪英窝在沙发上,没正眼看她们娘俩儿,只管垂着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地上已扔了好几个烟头,像一具具小动物尸体,陈设在那里。崔巧莲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平时,倒像糊了一层糨糊,硬得能在上面砸核桃。菲儿没像平常那样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早早上床睡了。菲儿要是没睡,黄婷婷还能跟她说几句话,化解一下沉闷的气氛。现在,她只能硬着头皮问母亲出什么事了。
黄琪英被烟猛呛了一下,咳好几声,脸涨得通红。崔巧莲看了一眼沙发上狂咳的老头儿,没好气地说:“还能是什么事,是我上辈子没做下好事,这辈子老天惩罚我哩,都说父母生养儿女会享清福,可我享的哪门子福哟!弄来弄去,都是烦心事,逃不过的事!我这一辈子,苦了去哪!”
崔巧莲说着说着,索性哭开了。
黄琪英停下咳嗽,瞅瞅哭泣的老伴,欲说又没说,最后,只长长叹了口气。
黄婷婷闹不明白母亲怎么了,无端又伤起心来,她不能多问,心里想着可能是哥哥给闹的。她本想将哥哥投资何光华盖房的事儿说与父母听,他们的情绪这般糟糕,她更不能说了。再说,黄婷婷心里也虚,怕他们在外面又听到她跟高远明有新的闲言碎语,一旦质问起她,可怎么回答?她嘴里含糊几句,赶紧走了。
黄婷婷觉得很奇怪,都过去这么些年,自她和何光华结婚,高远明在她心里慢慢已经淡漠,他俩几乎没再见过面,有时候从别人那里听到有关高远明的消息,她也只是默然地听,从不发表一句言论。如今,面对突然富有的高远明,黄婷婷只能有多远就躲多远,决不会像何光华说的那样,梦想有一天和高远明死灰复燃。
但现实有时出乎意料,你越想躲,却越是出其不意地出现。
那天,黄婷婷正在水潭边埋头洗杂碎,高远明到叶尔羌河来看沙子。他们搞建筑用的沙子全是从叶尔羌河淘的。高远明其实很少到河边来,河里有人专门淘沙,他们把沙子淘出,在河两岸堆着,谁家要用,30块钱一卡车,交钱后只管拉就成。高远明听拉沙的人说,沙子要涨价,一卡车多涨10块钱,他到河边是想跟淘沙的人谈谈价格。想不到,不期然就遇上了黄婷婷。高远明早就听说黄婷婷在叶尔羌河边洗杂碎,怎么说呢,他其实也带有某种想法来到河边,只是猛然见到以前的恋人,两人都挺尴尬。自从他们分手后,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相遇。
秋风把黄婷婷的头发吹得很乱,一缕一缕地沾在她充满汗水的脸上,她拿沾有杂碎污渍的手指拨开脸上的乱发,一下子看到站立在她跟前的高远明,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高远明西装笔挺,还正儿八经扎着领带,像个刚从会场下来的乡镇干部。黄婷婷的惊叫吓了高远明一跳,她手上握着一把肥腻的杂碎,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原来隐约的腥臭味眼下变得很具体了。黄婷婷脸上的表情很惊异,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垂下眼帘看自己身上。她身上穿了件专门清洗杂碎时的薄夹袄,宽大肥硕,因为经常溅上杂碎的污渍,两只袖子和前胸变得乌黑发亮,与高远明鲜亮的装束相比,更显得邋遢潦倒,这使她心里不免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感。高远明愣愣地望着神色尴尬的黄婷婷,半天没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女人是那个水灵、秀美且安静的黄婷婷吗?
黄婷婷被高远明的眼神看得越发难堪,索性伸直酸疼的腰身,把手里的杂碎扔进旁边的盆子,撸起袖子擦把脸,毫无顾忌地看着高远明,一副豁出去不管不顾的样儿。这下,反而使高远明不知所措,沙子也不看了,丢下一句“需要帮助就来找我”逃也似的走了。留下黄婷婷一人站在飒飒的秋风里臭烘烘的水潭边,望着那一堆肥腻的杂碎,真想一头扎进潭水,把这一生交待了完事。
高远明是埋在黄婷婷记忆里一个遥远的回忆,是她在悲伤和难过时,可以拿出来想象和安慰的那种。这下可好,高远明从记忆里走出来,看到她最不堪的一面,这是多么叫人伤感的事儿啊!她蹲在水潭边哭了。哭得昏天黑地,连洗杂碎的潭水都不忍地摇晃起来。哭过之后,黄婷婷照样抓把地衣,搓洗起杂碎,她不愿想太多,再怎么样,高远明也只能是曾经的风景,跟她无关,跟她洗杂碎的日子无关。
可是,就这么一次遭遇,有关她和高远明的传闻却出来了,有人说她见高远明有了钱,后悔不已,要重新黏上去呢。何光华时不时旁敲侧击,不过他的样子不太相信这种传言,真要黏高远明,黄婷婷哪还会整日去河边洗臭烘烘的杂碎?可黄婷婷听到这样的传言很气愤,真想找出最先嚼舌头的那人对质,后来想想,这种事儿只能越抹越黑,就任它去吧,反正,自己没做出格的事,问心无愧。
但是,黄婷婷一直没想好,万一哪天父母听到传闻,问她与高远明是怎么回事儿,她该怎么回答?对别人暧昧的目光她可以置之不理,对何光华的旁敲侧击她也能做到理直气壮,唯有对父母,她不知怎么说。说他和高远明清清白白,可她的心里确实起了波澜,当年为了高远明,她连死的心都有过,眼下的境况这么窘迫,她该怎么办?黄婷婷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八
黄青山在家只待了两天,就急着要回喀什。他像是后面有把火追着烧他似的,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说要赶紧回去,有要紧事需要办,耽搁就麻烦大了。反正,他已经把菲儿的转学通知送回桑那镇,剩下的事儿父母会替他操持的。崔巧莲对儿子没个好脸色,也不劝说,爱走不走。
黄青山离开之前,接到黄婷婷的电话,还没等妹妹质问,他先发制人,噼里啪啦说起自己的理由。他根本不提投资何光华盖楼的事儿,也不说桑那镇其他的事儿,只诉他的苦,说他在城里,工作单位不好,挣几个钱每次不到月底就像浸在水里的肥皂一样没影儿了。他没给黄婷婷质问的机会,挂断电话,急匆匆乘车走了。
何光华还是没把地衣钱给岳父结清。黄琪英再想催问一下,可在小女儿跟前却张不开口。黄婷婷倒是看出父亲的意思,催何光华尽快把账结了,别说话不算数。何光华依然满口答应,说他算算,该给岳父多少钱。催得紧了,他竟然算出该付一百多块钱。黄婷婷很生气,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去远处的荒滩上铲,用了两年的地衣洗杂碎,才值这几个钱?想到父亲也是为大姐孩子上学筹钱,何光华不但不帮忙,还死抠地衣钱,黄婷婷心里不舒服,脸色很不好看,跟何光华发狠道:“以后,不要我爸的地衣了,你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自己去洗杂碎挣钱吧,我不干了!”
何光华一点儿都不恼,指着玻璃罩内卤好的杂碎,满嘴理由:“我不是不想结账,真要有钱,还能欠着你父亲的?你看看,一整天就没一个人来买,咱都要赔本啦,哪里还有钱呀?”见黄婷婷没反应,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爸这是为你姐急着筹钱,你也是他的女儿,怎么几个地衣钱就把你催得这么紧?难不成同样是女儿,却要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