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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没了,天空很明净。昨日的风卷起的满天沙尘叫雨泼进地面了。天的蓝,和灰儿心里的平静成一体了。
大漠灰灰的,不似以往那么焦黄。那日头,红得像喷火的枪口。瞎瞎就是叫那样的枪口喷死的。灰儿很平静。
几只黄羊从远处蹿来,一见灰儿,斜刺里惊了。灰儿也懒得追,腹内固然很饿。昨天吃的老鼠叫一夜的寻觅消尽了,很饿。灰儿仍懒得去追黄羊。它不想打破那平静。
立在高高的沙山上,望那葬埋了瞎瞎生命的沙洼。那沙洼很小,几间灰灰的房子,几个灰灰的人,几群灰灰的牲口,给了灰儿灰灰的心。
牛群出了栅栏。羊群也出了,还有其它大牲口。牧人们很响地说笑。灰儿却很平静,它冷冷地听那说笑,冷冷地看那说笑的人。而后,它款款地走向最高的山坡,拉了一泡白色的夹带着毛皮和骨渣的狼粪,长嚎一声,告诉牧人们:这是我的地盘,两脚畜牲们,你们滚吧!
在牧人的惊叫中,灰儿款款离去。太阳里,灰儿成一道剪影了。
此后的灰儿,仅仅是一个复仇的母亲。
《狼祸》第五章1
灰儿幽灵一样,出了狼窝,飘向大漠。自那个暴风雨之夜后,它不再捕野生的黄羊了。它们并没害死自己的孩子。它的仇敌是两脚动物。是他们,叫自己永远见不着瞎瞎了。
它常来那个夺走了瞎瞎的沙洼,长夜哀嚎,而不去攻击。那幽愤的嚎声时时划破夜空,在牧人心头锯来锯去。
它仿佛不是为哭瞎瞎,而是在宣泄积蓄了千年的悲愤。
天上又有月牙儿了,细细的。夜也日渐寒了,风时时吼叫,刺骨。灰儿的叫却更冷,阴阴地,厉厉地,冷不防,就从寒夜里刺出了。
怪的是,自瞎瞎死后,灰儿多了许多东西:冷静,凶残,还有超人的嗅觉和直感。这后二者,连瘸狼也吃惊了。
灰儿并不叫大壮和二壮充当复仇者的角色。它们还小。它们是灰儿的未来。灰儿常教它们一些祖宗传下的规矩,比如,只教它们捕猎野生动物,不许碰两脚动物豢养的畜类。它怕它们小小儿就种下将来惹大祸的因。多深的怨仇,终究得了结。使狼类繁衍生存下去的惟一途径是:与人类和平共处。
但灰儿的复仇念头却泯灭不了。毕竟,人害了它的瞎瞎,也害了它的朋友和孩子。按狼的规矩,复仇也是必须的。狼类,毕竟不是叫人揉来捏去的糌粑,到了显示自己尊严的时候,必须尽兴地显示出来。
灰儿也不叫瘸狼和豁耳朵跟自己一块儿行动,而是分头出击。一则目标小,灵活,叫人防不胜防;二来,万一某方遭了暗算,也还有复仇的本钱。当然,还因为,灰儿喜欢单独行动。它不喜欢喧闹。它喜欢夜行在大漠里的那种静谧,那份孤独,那种“天地皆睡我独醒”的冷漠。
灰儿并不进攻那个沙洼里的牧人。那儿有枪,那儿死过几十只羊,防范定然很严,还会有夹脑之类的暗算。瘸狼的前腿就是中了夹脑后咬断的。灰儿知道,那是个十分讨厌的东西,不小心踩了,走一步,跌一跤,就不能再轻松地来去了。若是夹脑上再拴了铁丝,一端系在铁桩上,那就只有束手待毙了。除非,你像瘸狼那样咬断被夹的部分,才不会在乱棍下毙命。灰儿亲眼目睹过一个中了夹脑的同类的死亡。那公狼,一遭暗算,就死命嚎出求救的讯息。灰儿和一些同伴就去了。但嚎声同时也惊醒了两脚动物。他们举着棍棒赶来。在落雨一样的棍棒下,公狼哀嚎着,渐渐寂静了。灰儿的印象中,那是黑色的寂静,一直印到它生命深处了。后来,一想到死,就想到那黑色的寂静。
灰儿还见过两脚动物的其它勾当。死的同类多了,灰儿也渐渐聪明了。
灰儿首先选中的,是那些散牧的大牲口,比如牛马。这儿的牧人有两类:一类,多牧羊,捎带几个大牲口,他们有圈。一入夜,牲口就入圈了。虽然这所谓的圈,仅仅是围了些栅栏;另一类,牧一群大牲口,不设圈,就在沙窝里散牧,由它们随了性子吃去。过一段时间,拢了来,清点一下,留下怀了羔的,集中侍候,其余的,仍打散了去,好在打了耳记啥的,也混不了。
这夜,灰儿进攻的,就是这种散牧的牛马。瘸狼去了另一个沙洼。豁耳朵则凭了超群的嗅觉,循着粘在一个人身上的妻儿的熟悉的气味,摸向一个村庄。豁耳朵的搜索,是那人离去的当夜完成的。因为一经风雨,就难辨气味了。
《狼祸》第五章2
灰儿首先选中了卧在沙洼里的一群牛。进攻这种力大角长的动物虽有危险,但更危险的是,叫人类算计出你的进攻地点而设伏。无法预测的危险是最大的危险。
灰儿曾跟父母袭击过大牲口,有些经验。在人类的习惯思维里,狼是羊的天敌,对牛呀马呀,多力不从心。灰儿偏偏就选中了牛。人类不是爱炫耀自己的无所不能吗?狼也爱。
沙洼里很静。一切都很模糊。灰儿悄悄摸了过去。那是个避风的沙湾。牛和人一样,熟睡了,叫贼风吹了,也会不舒服,所以,牛歇息时,便选背风面南的沙洼,蜷了腿,静静卧了,似坐禅的老僧一样闭了目。许久的和平麻醉了牛的警觉。它们都入睡了,觉不出袭来的危险。但它们仍有大漠中露宿的经验,大牛在外,小牛在内。灰儿当然愿意袭击小牛,一是肉嫩,二是容易得手。
灰儿寻了一圈,见小牛都卧在中间,便放弃了攻击小牛的打算。它瞅中地形,选中一头母牛,轻轻地靠近,朝那致命的咽喉部位,狠狠咬去。
母牛负疼,惨叫一声,突地起身,径奔而去。灰儿下了死口,边咬,边用力咂。一股咸咸的液体顺喉管入腹了。
母牛也许是突然受疼而失惊,也许是想摔下灰儿,才直了声惨叫着飞奔。风声在耳旁呼呼,但灰儿极力保持着平衡,用后爪撕住牛的两肋,附身于牛的身侧。这样,牛血尽仆倒时,灰儿便不会被牛压在身下。
灰儿的这种咬法只适用于偷袭,对方不防,一招得手。若是牛醒着,则不可用。因为,你腾空前扑时,等待你的,可能是尖硬的牛角。
灰儿咂一阵血,觉得牛的奔速慢了,就用力咬断喉咙,由牛慢慢死去。它不敢咂太多的血,入腹的血过多,就醉了。醉时,连走路都显费力,何况攻击猎物。
它回身,又袭击另一头了。这就叫复仇,不为生存,只为泄恨。
牛们却已布好了阵:牛角朝外,成一圆圈。无论哪面,对着狼的,都是锋利的角。而最弱的部位,如屁股、肚膈全都隐了。
这阵势,灰儿先前见过,并不紧张。
破牛阵的法儿很简单:打乱对方阵脚。打乱阵脚的方法,不过夺其魂,惊其胆,趁其隙而已。
灰儿于是开始了“唬”:耸身,龇牙,前扑,发声。要领是:耸身龇牙,尽可夸张,耸身如弓,抖毛似箭;龇牙,嘴角可咧至耳门;发声低沉,非嚎非叫,充满威胁;前扑,则要有分寸,既要叫对方觉得你在真心实意地进攻,以达到威胁目的,又不能叫人家防守的角,挑破你进攻的门面,见角一来,后弹躲避。
灰儿“唬”了一次又一次,牛阵却稳如泰山。
灰儿边“唬”,边沿了牛阵转圈,寻找最弱的那位。这牛阵,一旦夺其魂魄,缺口打开,不用猛攻,牛就四散逃命了。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不是利齿尖牙,而是众志成城。
牛们鼻中喷气,眼似铜铃,肌肉紧张,不敢稍怠。灰儿知道,这紧张不是好事,似那弦,紧呀紧呀,终有断的时候。于是,它“唬”声越凶,转速愈快。
牛们紧张到了极点。
灰儿发现了最弱的那个。那是个公牛,显是没经过这类阵仗,眼中发出了恐怖的光。瞧,它的身子已发抖了。灰儿知道,这便是缺口。
灰儿后退几步,连跃几下,借一个沙丘,高高弹起,朝这公牛冲去。一眨眼,已从公牛上空,弹入牛阵里了。这是破牛阵的最好法子。要求是弹得高,准,迅雷不及掩耳。但危险也大,若是正面那牛镇静有经验,待灰儿耸身之时,前扑,角挑,则灰儿就有危险了。
牛群轰然而散。仿佛,它们好容易才等到这个逃跑的理由,便迫不急待地炸散了。牛最怕的,是被狼咬了大肠。
这下,牛无任何抵抗意志了。
灰儿紧追那公牛。这牛逃得很快。灰儿不怕。牛擅长的不是跑,跑不多久,便吁吁了。灰儿只是舒张了身子,边放松边追。
近了,近了,灰儿已与公牛并排了。
这时,那喉管咬不得了。一则,跑动中的公牛会拧过脑袋,用角来挑。二来,要是一击不中,就会落入公牛蹄下,被踩伤或踩死。
这时,灰儿进攻的,是牛的另一个致命部位:肚膈。这地方,位于后大腿侧,近乳处。这儿皮薄,无肋条保护,腾空一跃,咬去,便是一个大洞。顺了这洞,灰儿就可以抽出肚肠,吞下肚去。
是夜,灰儿咬死了七头牛。
《狼祸》第五章3
清晨,牧牛人扁头哭丧着脸,到了猪肚井。他没找牛,牛却找到了他。一头伤牛,遍身血污,去朝见主人了。
孟八爷和豁子们正吃清汤羊肉。豁子很高兴,因为女人没来红,怕是有喜了。豁子请一个出沙窝的牧人带来了一箱酒。一入夜,就和孟八爷划拳喝酒。
从夜里的狼嚎声中,孟八爷知道它要复仇了。按祖宗的说法,狼已到猎人门口叫阵了,猎人必须应战。
祖宗遗下的说法是,猎人身上有杀气,到哪儿,哪儿的狼就知道。这是天性。打猎,常常是猎人找狼,而不是狼找猎人。若是狼寻上门来,扯长了嗓门嚎,就等于上门挑衅了。若是再在附近拉一堆狼粪,就简直是欺人了。
牛主人哭丧着脸说明了原委:“狼反了,不得了。炭毛子的羊也死了好些呢。看踪踪子,不是一个狼干的。”
孟八爷叹了口气,对扁头说:“你先去,我想个法儿。”
送走扁头,孟八爷开始收拾豁子的那个破夹脑。过去,这是牧人常备之物,一见狼的踪踪子,就会下在圈门口。后来,狼少了,躲到人见不到的地方去了,这夹脑,也就用不着了。
夹脑做来简单:两个半圆铁圈,一个弹簧,一根细绳,一根签子,如法组合,便是夹脑了。在弹簧的作用下,铁圈“夹”的力道很大。用时,用力撑开铁圈,用签子“逼”了。签一端为拴诱饵的竹筒凹处所挡,挖开沙地,放上夹脑,盖上沙土,撒点羊粪,印几个牲畜蹄印。那猎物一吃诱饵,带动机关,铁圈挟风,直夹其脑,故称“夹脑”。当然,也不仅仅是夹“脑”,比如狼,夹的多是腿,狼一踩,机关动了,夹的便是腿了。
夹脑有多种:夹老鼠,用粗铁丝做圈夹;夹狼,非得用钢筋了。那半圆,径约尺余,上了弹簧,力道奇大。撑开时,得两人用力。狼一旦被夹,除咬断腿外,很难逃脱。
孟八爷很快拾掇好了夹脑。这方面,他是行家。豁子的夹脑,仅仅是签子坏了,重削一个就成。 “来,试一下。”孟八爷拍拍手上的灰,招呼豁子。
两人用了很大的劲才撑开夹脑,孟八爷用签子“逼”了。这签子,一端拴绳子,连在铁圈“轴”处。签子压“展”铁圈,另一端挑竹筒凹处,便是“逼”了。
“太老了,太老了。”豁子道。他的意思是签子入凹处太深了。一老,机关不易启动。孟八爷轻轻挪挪。
“还老,还老。”豁子叫,“太老了,叫人家踩了,也没事。好久不用,那地方不滑顺。一老,越加‘焊’死了。”
“不老,不老。”孟八爷道,“我抹了羊油呢。”
“老,老。”豁子强辩道,“这夹脑,下得好的,就这么一吹,啪!机关就动了。”说着,他上前,弯腰,做个吹的动作。
“啪!”谁知,这一吹,机关真启动了,铁圈猛合,夹住了豁子鼻头。豁子疼得大叫,他捧着夹脑,在地上转起了圈子。孟八爷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女人闻声扑出屋外,也笑得直不起腰。
“快,快!快些呀!”豁子叫。
孟八爷边笑边上前分那夹脑。因为铁圈间放不进手,使不了大力,分不开夹脑。女人忍了笑,上前帮忙,也无济于事。
“撬!快,取火钳。”豁子叫。
女人咯咯笑着,进屋取来火钳,一端用力,塞入圈缝,一撬,豁子才取出了鼻头。鼻头已被夹成个肉蛋儿了,悬酥酥颤。豁子妈妈老子地叫。孟八爷笑得前仰后合,胡须抖个不停。女人则捧了肚子,边笑,边在炕上打滚。
《狼祸》第五章4
孟八爷提了枪,带了夹脑,按豁子指示的方向,去找扁头。他用夹脑,意在活捉狼。活捉了,送到凉州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