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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在那间摆着梳妆台、墙壁上燃点着蜡烛的房间里,我看到郝维仙小姐和
埃斯苔娜都在。郝维仙小姐坐在火炉旁边的长靠背椅上,埃斯苔娜坐在她脚
旁的一个坐垫上。埃斯苔娜正在织着什么东西,郝维仙小姐在一旁欣赏着她
的手工。我一走进屋,她们都抬眼相望,发现我的神色有些不对,便相互交
换了一下眼色,我一看就明白了。
“噢,皮普,”郝维仙小姐说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虽然她那么镇静自如地望着我,我仍然发现她多少显出一些慌乱。埃斯
苔娜把手中的活停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我,然后又继续编织。我思量着她编
织的动作,她的手指就像对我打着哑谜,我一切都明白了,仿佛她已经告诉
我,她也知道我已经弄清了我真正的恩主。
“郝维仙小姐,”我说道,“昨天我到雷溪梦去,想找埃斯苔娜谈谈,
发现已经有风把她吹回来了,所以我就来了。”
郝维仙小姐示意我坐下,她已示意了我三四次了,于是我便坐在梳妆台
旁的一张椅子上,这是我过去常看到她坐的椅子。在我的脚旁和四周全是些
陈年旧物,这一天,这里似乎是特地为我安排好的。
“郝维仙小姐,我有些话必须和埃斯苔娜说,我想就当着你的面说,马
上就说。这些话不会使你奇怪的,也不会使你不高兴,我目前的处境如此的
不幸,一定是你所想见到的。”
郝维仙小姐仍然镇静自如地望着我。埃斯苔娜仍在编织着,我看到她手
指的动作,知道她正在注意地听我说,不过没有抬起头而已。
“我已经发现了我的恩主,显然这并不是幸运的发现;这次发现无论在
我的名誉上、地位上、运气上以及其他方面都不见得有很大好处。由于某种
原则,我只能说这些,不能全盘相告,这虽不是我的秘密,但和别人有
关。”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埃斯苔娜,同时在考虑着如何再说下去。郝维仙
小姐喃喃地重复着我的话:“这虽不是我的秘密,但和别人有关。唔,还有
呢?”
“郝维仙小姐,你第一次让人把我带到你这里来,当时我是那边乡下的
孩子,说实话我多么希望不离开乡下啊。我认为,我来到这里和其他的孩子
一样,是你用的仆人。你花钱雇仆人为了满足你的需要和怪想,是吗?”
“啊,皮普,”郝维仙小姐镇静自如地点着头,答道,“你说得很
对。”
“后来贾格斯先生——”
郝维仙小姐用坚定的语气打断了我的话:“贾格斯先生和这件事毫无关
系。他对此也不了解。他是我的律师,也是你恩主的律师,这完全是巧合。
他作为律师,就会有许多人和他建立这相同的关系。巧合是易于发生的。不
管怎样,巧合发生了,这不是由某一个人安排的。”
任何人都会从她憔悴而瘦削的脸上看出她没有隐瞒,也没有回避。
“可是我却误解了,而且一直误解了很长一段时期,我认为至少是你把
我引向误解的。”我说道。
“是这样,”她又镇静自如地点头说,“我是想引你误解。”
“你说这是善意的吗?”
“我是什么人?”郝维仙小姐用她的手杖敲着地板,突然间怒火万丈,
连埃斯苔娜都惊奇地抬头望着她,“我就是我,为了上帝的名义,我没有必
要对什么发善心。”
我讲那句话的目的并不是存心埋怨她,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我把这个
想法告诉她,她这时正处于雷霆过后,坐在那儿沉思呢。
“好了,好了,好了!”她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过去我在侍候你的时候,”我为了安慰她,使她消气,说道,“你那
么慷慨地给了我报酬,使我当上了学徒。我提出那些问题,只不过想了解真
情而已。下面的一些问题,也不是出自我的私心,虽然用意和目的有所不
同。你因势利导地把我引向误解,郝维仙小姐,也许是利用欺骗的手段惩罚
你那些自私自利的亲戚吧;也许你能表明你的用意,而我如果措词不当就会
触犯你。”
“的确这样,全是大家自讨苦吃!你也不例外。我既是这样的身世,又
何必要煞费苦心哀求他们或哀求你不自讨苦吃呢?圈套是你自己设下的,我
没有设下任何圈套。”
说完她又突然暴跳如雷,愤怒到极点。我等她恢复平静后,才说道:
“我一到伦敦,郝维仙小姐,就有机会进入你的一位亲戚的家庭,并在
一个阶段内一直住在他们中间。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都有错觉,而且对错觉
都信以为真。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无论你能不能接受,无论你信不信,
我都要说,如果我不告诉你,我就显得虚伪和卑鄙了。我认为你对马休·鄱
凯特先生及他的儿子赫伯特伤害得很深,其实他们是慷慨大度的,是光明正
大的,是心地坦白的,他们绝对没有阴谋诡计和卑鄙下流的心思。”
“他们都是你的朋友。”郝维仙说道。
“他们仍然把我当作他们的朋友,”我说道,“虽然他们把我看成是取
代了他们地位的人。至于莎娜·鄱凯特,乔其亚娜小姐,和卡美拉夫人,我
看她们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鄱凯特先生父子和其余人的对比似乎起了作用,她对他们有好感,我很
高兴地看到了这一点。她目光锐利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平静温和地对我
说:
“你想为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吗?”
“只有一件事,”我说道,“你不要把他们父子二人和其余的人混为一
谈。虽然他们来自同一血统,但你相信我,他们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
郝维仙小姐仍然用锐利的目光望着我,然后又重复地问道:
“你想为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吗?”
“你看,我不是耍滑头的人,”我回答道,感到有一点儿脸红,“即使
我想瞒住你,我也瞒不了。我确实想为他们干点事。郝维仙小姐,如果你能
拿出一笔钱给我的朋友赫伯特作营生之用,而且在帮他忙时不让他知道,我
可以提出我的看法。”
“为什么要帮他营生而又不让他知道呢?”她两只手扶住拐杖,非常仔
细地注视着我,问道。
我说道:“在两年多之前我自己已经着手为他办这件事了,我没有让他
知道。为什么我不能把事情办到底,其原因我不能奉告。这是秘密的一个方
面,而且是别人的秘密,不是我的秘密。”
她的目光逐渐从我身上离开,然后转向炉火。起初室内一片寂静,蜡烛
的烛芯慢慢地缩短着。她注视着炉火好长一段时间,壁炉里一些烧红的炭火
因为烧空而坍了下去,她这才惊醒,目光重新向我扫来,起先是茫然地看着
我,然后又开始逐渐地凝神注意起来。在所有这段时间内,埃斯苔娜一直不
停地在编织着。郝维仙小姐只是凝神地注视着我,仿佛我们之间的对话根本
没有中断过,她说:
“还有呢?”
这时我把脸转向埃斯苔娜,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埃斯苔娜,你
知道我爱你,你明白我早就爱上了你,并且爱得那么深。”
她听到我提到她,才抬起眼皮望着我的面孔,而她的手指仍然在编织
着。她望着我,脸上毫无情感流露。我看到郝维仙小姐把目光从我的脸上移
到她的脸上,又从她的脸上移到了我的脸上。
“要不是我一向对这事情的误解,我本该早就说了。因为误解,我总以
为郝维仙小姐已经把我们配成一对,而你是身不由己,所以我才没有说。不
过,现在我一定要说了。”
埃斯苔娜的脸上依然毫无情感流露,她的手指仍然在编织着,只是把头
摇了两下。
“我明白,”对着她的摇头,我说道,“我明白,埃斯苔娜,我不能指
望你是我的,不久以后我究竟会怎么样,我心中无数;我会穷到什么田地,
我会去何处谋生,我都心中无数。不过,我仍然爱着你,自从在这个屋子里
第一次和你相遇开始,我一直爱着你。”
她依旧毫不动情地望着我,两只手忙着编织,并且又摇了摇头。
“郝维仙小姐如果早就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有如此的后果,而有意玩弄一
个穷孩子的感情,在这么多年当中用虚无飘渺的希望和劳而无效的追求折磨
我,这未免残忍了点儿。而且是太残忍了。我想郝维仙小姐未必早就知道这
问题。我想,埃斯苔娜,她由于自己忍受着折磨,所以忘记了我的被折
磨。”
这时只见郝维仙小姐把她的手放在心口,并按在那儿不动。她坐在那
儿,轮流地看着我和埃斯苔娜。
埃斯苔娜答道,态度十分冷静平和:“看来,世界上还有那么点儿情感
或者幻想,我也说不上该叫它们什么,也对它们捉摸不透。你说你爱我,我
懂得你说的意思,但只是词面上的意思,而没有其他意义。可是你没有唤起
我的共鸣,你没有触动我的心弦,我根本没有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我一直都
设法在警告你,我警告过你没有?”
我非常可怜地答道:“有。”
“是啊,你就是不听我的劝告,总是以为我讲是讲,做是做。现在,你
是不是仍然这样想呢?”
“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也希望你讲是讲,做是做。埃斯苔娜!你如此年
轻,缺乏人生经验,又貌似天仙,你不可能有这种性格啊!”
“这就是我内心的本性,”她答道,并且加重了语气,“这就是我内心
已形成的性格。我和你说到这点,已经说明我对待你和对待所有其他的人不
同了。我也只能做到如此。”
“本特莱·德鲁莫尔正在镇里,他追求你这不是真的吗?”
“这是千真万确的。”她答道,用非常轻视和冷淡的语气提到他。
“你鼓励他,助长他的兴趣,和他同去遛马,今天他还要到这里来吃
饭,有这事吗?”
我了解得如此清楚,这似乎使她大吃一惊,但她答道:“的确有这
事。”
“埃斯苔娜,你不会爱上他吧?”
这时她的手才第一次停下了编织,她愤怒地对我说道:“我过去和你说
过什么?难道你还是这样想,以为我说归说,做归做?”
“埃斯苔娜,你不会和他结婚吧?”
她望了一下郝维仙小姐,手中拿着活儿考虑了一下,然后说道:“为什
么不能告诉你真话呢?我正准备和他结婚。”
我把头低下来,双手掩住面孔,尽量地控制住自己。虽然她说的这些话
给了我莫大的痛苦,可是我还没有哭,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我把头抬起
来,看到郝维仙小姐的面孔形如鬼魂。我当时虽然情感冲动、痛苦万分,而
她的形象却仍使我惊得非同小可。
“埃斯苔娜,最亲爱最亲爱的埃斯苔娜,千万不要让郝维仙小姐牵着你
的鼻子走向致命的道路。你可以把我抛弃,其实我知道你已经把我抛弃了;
不过我希望你要嫁人至少嫁一个比德鲁莫尔品质好一些的人。郝维仙小姐要
你嫁给他,目的是为了对许多品质比德鲁莫尔好得多而又爱慕你的人,对一
些真心诚意爱你的人表示轻蔑,并伤透他们的心。在那些真心诚意爱你的人
当中,至少你总能找到一个对你真情实意的人。虽然他不像我这样爱你如此
长久,但你可以接受他的爱,嫁给他,我为了你也能忍受得了!”
我的真心诚意唤醒了她的惊异,只要她感到有那么一点儿对我的理解,
她的心就该表现出一些同情。
“我就要和他结婚,”她用温和一些的语调对我说,“结婚的准备工作
正在进行之中,我很快就要嫁出去了。你为什么冤枉我的养母呢?这件事是
由我自己做主的。”
“埃斯苔娜,你竟然自己做主让自己委身于一头野兽?”
“那么我应该委身于谁呢?”她微笑着反问我道,“难道我要把自己嫁
给一个心猿意马的人,要不了多久就把我当作废物扔掉的人(假如天下有如
此之人)?行了!一切都定了。我会过得满意的,我的丈夫也会过得满意
的。至于你刚才所说,郝维仙小姐牵着我的鼻子把我引向致命的道路,其实
她倒是要我等等再说,暂时不结婚;而我自己对生活感到厌倦,简直没有什
么乐趣,愿意尽可能地改变一下生活,所以决定结婚。不必多说了,我们永
远也不会相互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