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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乐趣,愿意尽可能地改变一下生活,所以决定结婚。不必多说了,我们永
远也不会相互理解的。”
我绝望他说道:“这么一头低贱的野兽!你竟然嫁给这么一头愚笨的野
兽!”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他幸福的,”埃斯苔娜说道,“我肯定不会让
他幸福的。来让我们握手道别吧,你这个喜欢梦想的孩子,喔,是个大人
了。”
“噢,埃斯苔娜!”我回答时伤心的泪珠忍不住落到了她的手上,“如
果我继续住在英国,如果我在英国还能够出人头地,一想到你竟然是德鲁莫
尔的妻子,我怎能忍受?”
“一点意思也没有,”她说道,“简直是废话,你很快就会忘得一干二
净。”
“埃斯苔娜,不会的。”
“只要一个星期,我就会在你的脑中消失了。”
“在我脑中消失!你是我存在的一个部分,你就是我自身的一个部分。
自从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我这个粗野的乡下孩子虽然这颗可怜的心被你伤
透,可是每当我读书时,字里行间便会跳出你的影子。我观赏景色时,无论
是大河之上,河上漂浮的船帆,无际的沼泽地,天空中的云彩,那白日的亮
光,那夜晚的黑暗,那狂风,那森林,那大海,那街道,哪一个景色中不会
出现你的身影?你是我美丽幻想的化身,深藏在我的内心,是我心灵中永远
的友伴。就说伦敦最坚固的建筑基材——石头吧,也比不上你的手那样真
实,也比不上你的手那样无可代替,比不上你的形象,远远没有你对我的影
响大。你无处不在,你将永远留在我的心间,埃斯苔娜,即使到了我生命的
最后时刻,你仍然是我人格的一部分,我身上如有一点优点,你就是优点的
一部分;我身上如有一丝缺陷,你就是缺陷的一部分。不过,我们这次分
手,我只能记住你的优点,并且我将永远忠贞不渝地记住你的优点。你给了
我伤害,但你给了我更多的友善。现在,我内心感到多么深刻的痛苦,就像
尖刀割着我的心。哦上帝,愿上帝赐福于你,愿上帝原有你的一切!”
我简直不明白我怎么会沉入如此不幸的颠狂之中,说出如此颠三倒四的
话。这是我心房里的狂想,就像鲜血从内在的创口中涌出。我捧着她的手靠
近我的双唇,亲吻了片刻,然后向她告别。但自此以后,每每我回忆起那个
时刻(不久以后我有充分的理由去回忆它)的情景,埃斯苔娜只是用她那不
大相信的神态凝视着我,而郝维仙小姐依然形如鬼魂,一只手按在胸口,似
乎一切都变成了她阴森可怕的目光,包含了多少同情和多少悔恨。
一切均已结束,一切均已消逝!彻底的结束,彻底的消逝。我怀着如此
的心情走出了大门,白天的光辉似乎比我来的时候暗淡,抹上了一道黝黑的
色彩。我一头钻进小巷,在这些后街静巷中转来转去了好一会儿,然后举步
向伦敦方向走去。这时,我已经从失常的心态中苏醒,再不想回到蓝野猪饭
店去看到德鲁莫尔。我也无法忍受乘坐马车回伦敦,以及车上旅客的絮语,
所以最好还是步行回伦敦,即使跑个筋疲力尽也是个痛快。
直到午夜刚过,我才抵达伦敦桥。过了桥,我便走进了错综曲折的小
巷。在当时这些小巷可以直通伦敦西区,小街小巷就靠近河的北岸。我回到
寺区最近的路就是沿河而行,经过怀特弗拉埃路。赫伯特知道我明天回来,
说不定已经睡觉,但是我带了钥匙,可以不惊动他自己开门进去休息。
我过去几乎没有在寺区的怀特弗拉埃路上的栅门关闭后回来过,何况这
次全身污泥、精疲力竭,所以弄得守夜人不得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
我对此也没有反感。这之后他才打开一道门缝放我进去。我担心他一时想不
起我,干脆报名而入。
“先生,我想是你,不过我说不准。这里有一封给你的信。送信的人
说,务必请你就在灯光下读一下。”
这个要求使我非常吃惊。我把信接过来,信封上的确写着“菲利普·皮
普先生亲启”的字样,而且在信封的顶端写着:“就在这里阅信”。于是,
我把信拆开,守夜人在一边把灯光举向我。我读着信纸上的内容,是温米克
的手笔,他写着几个字:
“千万别回家。”
第四十五章
读完了这封警告的信,我立刻从寺区的门出来,匆忙选择了最佳路线直
奔舰队街。在那里我乘上夜班出租马车,驶向沽文特园的黑蒙斯旅社。在那
个年头,无论怎么晚,你都可以在这旅社找到床铺。旅社的账房先生把我从
一个边门让进去,点亮了架子上最靠近的一支蜡烛,领我笔直走进牌子上标
明的第一个房间。这是底楼的后房,就像一个地窖。那张床活像个专制魔
鬼,四根柱子搭成的床架,四条腿占满了全部空间,一条蛮横的腿伸向壁
炉,另一条腿伸到门口,那个神气简直威严无比、神圣不可侵犯,把小洗脸
架挤在了一边,显得十分可怜。
我要账房先生给我拿个灯来,他拿来后便走了。在过去那种道德淳朴的
时代,这灯具有独特的古风,十分雅致,蜡烛是用灯草芯制成的。这种东西
活像一条手杖形式的幽灵,只要碰一下,它立刻便可变成两段。这根本是不
能用来点灯的。这灯像一座高高的铁皮塔楼,中间的底座上插了一支孤零零
的蜡烛,烛光从铁皮塔楼的小圆孔中射出,在墙上映上了一个鲜明得令人惊
醒的影子。
我上了床,静躺在上面,两脚酸痛,全身疲倦,痛苦难挨。那个愚蠢的
像百眼巨人一般的灯火不灭,我的双眼也难以合拢。在死寂般的黑夜与昏暗
之中,我的双眼和那百眼巨人相互瞪着。
这是多么悲惨的黑夜!多么令人烦躁,多么令人心灰意冷,多么漫长的
黑夜!房间里散发出一股混合着冷却的煤烟和火热的炉灰的味道,令人很不
愉快;我的双眼搜寻着床顶上的角落,好像一队队从屠宰场飞来的绿头苍
蝇,从市场上飞来的钻耳虫,从乡下爬来的蛆虫,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静等着下一个夏季的来到。这一切使我幻想突起,不知道什么东西会从上面
滚落下来,忽然我就似乎觉得有东西竟轻轻地落到了我的脸上。这是很不愉
快的念头,而且其他念头也接踵而至,仿佛又有什么东西爬上了我的背。我
睁着双眼无眠地躺了一会儿,在寂静之中又出现了奇怪的响声,一切东西部
在低语。壁橱轻轻说着话,壁炉发出叹息,小小的洗脸架也滴滴答答起来,
抽屉里面似乎也偶然发出吉他琴弦的弹奏声。也就在同时,映照在墙上的百
只巨眼也做出新的表情,每一只眼睛都瞪着,我仿佛从每一只眼睛里都看到
五个大字:千万别回家。
不管什么夜间幻想,不管什么夜间幻听,无论它们怎样向我蜂拥而来,
都不能把“千万别回家”的念头驱散。无论我在想什么,这几个字都会编织
进我的思想中去,好像身体内在的隐痛无法摆脱。不久之前,我在报纸上读
到一则新闻,说有一位不知名姓的绅士,一天晚上在黑蒙斯旅社的床上结果
了自己,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发现躺在血泊之中。我的大脑又在思虑着,这
个人一定就是住在我的这个房间,于是我从床上跳起,四面检查,都没有发
现血迹,心里才安定下来;然后我又打开了房门,一直望到深深的过道,看
到远处的灯尚在发出亮光,那位账房先生就在近处打瞌睡,这才使我放下心
来。这时,我脑子里杂念四起,为什么我不能回家,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家,普鲁威斯在家中是否安全,所有这些问题都忙碌
地在我心中翻来覆去,任何其他的念头都无法在心中占上一席之地。甚至当
我大脑中出现了埃斯苔娜的形象时,想起白天我俩相别,今后再不会相见,
回忆起告别时的种种情形,她那栩栩如生的音容笑貌,她那编织绒衣时的十
指动作,但我无论想到这里,想到那里,想遍任何东西,“千万别回家”的
警告都无法清除。最后我身心交瘁,眼睛自动闭上打起瞌睡来,然而又出现
了一个巨大的动词阴影,我把它变成了现代时的命令句:你千万不能回家,
不要让他回家,不要让我们回家,你们千万不能回家,不要让他们回家。接
着,又隐隐地变成了不同语气的句子:我不可回家,我不能回家;我也许不
可以、我也许不能、我不准备、我不该回家等等,一直弄得我心烦意乱,头
在枕头上翻来转去,望着映照在墙上的那些百眼巨人睁得圆圆的百眼。
昨天晚上睡觉前我曾留下话,要他们在第二天早晨七时叫我,其道理是
十分明白的,在和任何人打交道之前我必须先见到温米克;同样十分明白的
是,我必得到伍尔华斯去体验他伍尔华斯的情感。次日一早,用不着账房先
生敲第二下门,我就从不舒适的床上一跃而起,然后离开了这间使我一夜辗
转不得安心的房间,心里感到轻松不少。
八时,我赶到了伍尔华斯,眼前出现了城堡雉堞。正巧遇到他家的小女
仆手中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面包圈走进这个要塞,我便和她一起从后门进
去,通过了吊桥,用不着通报便来到温米克的面前,他这时正忙着为他自己
和老人家煮茶。从开着的一扇门望去,老人家仍然睡在床上。
“喂,皮普先生!”温米克说道,“那么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答道,“但我没有回家。”
“那就好,”他搓着双手,说道,“我在寺区的每道栅门都留下一封信
给你,以防万一。你是从哪道门进去的?”
我告诉他是哪道门。
“今天我还要抽空到寺区的各道栅门去走一趟,把那些信都销毁掉。”
温米克说道,“这是个很好的原则,只要可能,尽量不让你的字据落在别人
手上,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会因此受到别人的利用。我想冒昧地请你做一件
事,给老人家烤点腊肠,你下会介意吧。”
我说我很高兴为他效劳。
温米克对他的小女仆说道:“玛丽·安妮,你可以去做你的事了。”等
她走了出去后,他对我眨眨眼,说道:“皮普先生,你明白了吗?现在就剩
我们两人了。”
我因为他的友谊和细心关照而感谢他。我们低低地交谈着,同时我在给
老人家烤腊肠,而他则为老人家的面包圈上涂黄油。
“皮普先生,你知道,”温米克说道,“你我二人是相互理解的。我们
是以私人和个人的身份交谈,在今天以前我们已经进行过一次秘密交易了。
在办公室进行交易是一回事,而我们现在是在办公室以外。”
我打心底里同意他说的话。由于我过度的紧张,所以在火上把老人家的
腊肠点着了,像个火把似的我不得不把它连忙吹熄。
“昨天早晨,我在一个地方偶然听到,”温米克说道,“这个地方我曾
经带你去过,不过,即使在你我之间,能够避开不提地名,宁可不提为最好
——”
“不提最好,”我说道,“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
“昨天早晨,我偶然在那个地方听说,”温米克说道。“有一个人和海
外殖民地生意上有些往来,手边带了一些财产,我不能确切知道这个人是
准,我们还是不必提他的名姓——”
“没有必要提。”我说道。
“此人在海外的某个地方出了些小小的麻烦,这个地方许多人不是为满
足个人的愿望而去的,而是非去不可,而是政府对此不能不管,开销也是政
府的——”
由于我只顾盯住他的面孔,结果把老人家的腊肠烤得像放花炮一样劈劈
啪啪地炸开了,弄得两人都心慌意乱,我既听不成,温米克也讲不成;我只
得连忙道歉。
“——此人在那个地方突然不见了,以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温米克
说道,“对他的失踪有各种各样的猜测,而且形成了几种说法。我听说你住
的寺区花园里的几间屋子已经受到监视,并且还要监视下去。”
“被谁监视?”我说道。
“这我就没有深追下去,”温米克推诿地说道,“若要深追就和我的办
事职责不相称了。我只是听说,因为在老地方我时常会听到一些奇怪的事
情。我告诉你这些都不是什么可靠的情报,我只是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