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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如指掌,她运用柔密的机智和善良的心肠对乔作了心灵的开启,给我留下
了深刻的印象。至于乔是否知道我如何穷,我的大笔遗产和远大前程已经消
融,就像沼泽地上的太阳使雾气消融一样,我不得而知。
还有一件发生在乔身上的事,在刚刚开始时,我对它无法理解,但不久
便有所悟,这简直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原来当我的身体开始由弱而强,由
重病而复原的时候,乔对我好像出现了些不调和。因为还在我病得不能起床
时,我需要完全依赖他,我的老伙伴以昔日的声调,以昔日的称呼来称呼
我,叫我,如亲爱的皮普,亲爱的老弟等。这对我来说就如心中的音乐,我
也用昔日的老调子对待他,他允许我这样称呼,我内心只有幸福与感激。可
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我对他虽一如往故,乔对我却有了一些微妙的疏远。
起先,我对此茫然不解,不久,我便察其原因,一切都出自我,一切的错误
都是我造成的。
啊!这都是由于我对他的态度而使乔得到一个结论,怀疑我的忠诚,等
到患难一过,我就会逐渐对他冷淡,而最后把他抛弃。本来乔有一颗无辜的
心,而我使他生出了戒心,因此他从本能上意识到,当我身体由弱而强时,
他对我的信任便开始转弱,他想,与其等到我从他身边挣脱而出,不如在适
当时候放手让我自去为佳。
记得在第三次或第四次去往寺区花园进行散步,我依偎着乔的胳膊缓缓
而行时,我端详出他身上的这种变化己相当明显。我们在光亮而又温暖的阳
光下小坐休息,眺望着河上风光。当我们站起来时,我偶然对他说道:
“乔,你看!我身体强得能自己走了。看,我自己就可以走回去。”
“你可不要劳累过度,皮普,”乔说道,“不过,先生,我能看到你走
回去,我心中可高兴呢。”
这里他用了“先生”一词,叫起来就很刺耳,但是,我怎么能提出抗议
呢!所以只走到花园的门口时,我便假装着对他说现在我不行了,比过去还
不如,请他用手臂扶住我。乔扶着我走,我看这时他已心事重重。
至于我本人,也同样心事重重,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阻止乔的这种心理
变化,我忏悔的心里是非常惶恐不安的。可是要我以详情实告,又难以启
齿,我本不该向他隐瞒,应全盘告诉他我目前的处境已是无路可走了。不过
我向他瞒了这些不能说一无理由,我内心明白,只要我以实情相告,他就会
提供给我他那点可怜的积蓄。我心中明白,我不能让他来帮我忙,要他帮我
忙,我也于心不安。
这一个夜晚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心事重重的。我在睡觉之前却想到我
已下了决心,过了明天再说,因为明天是星期天,我想从新的一周的开始,
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我准备在星期一上午和乔开诚布公,谈谈他的变化,把
我保留在思想中的最后痕迹摆脱,我要告诉他尚存在我心头的秘密(这是心
中保留的第二件事,至今尚未泄密)。我要告诉他为什么我不下决心到赫伯
特那里去。我想,这样我和他开诚布公,他身上的变化自然会被克服。我澄
清了事实真相,乔也会澄清了事实真相,我作出了决定,他也会心情和谐地
作出决定。
星期天我们过得十分恬静自在,乘车去到乡间,然后漫步在田问。
“乔,我生了这么一场大病,得感谢上天才是。”我说道。
“亲爱的皮普,我的老朋友,老兄弟,你已全部好了,先生。”
“乔,对我说来,这一个阶段是多么值得纪念啊。”
“先生,对我说来也是一样。”乔答道。
“乔,我们有这么一段日子共同生活,我将终身不忘。我知道,我们过
去的日子我确实忘记了一会儿;不过这些日子我们的共同相处,我永远不会
忘记的。”
“皮普,”乔似乎带些儿烦恼而慌忙他说道,“我们过得可高兴啦,亲
爱的先生,我们以往的事已经过去了。”
晚间我已经睡到了床上时,乔来到我的房间,在我这段恢复的日子里,
他每天晚上都来。他问我现在感觉如何,是否感到现在身体和上午时一样
好。”
“一样好,亲爱的乔,我感到非常好。”
“老弟,你是不是感到越来越有力气了?”
“是这样,亲爱的乔,力气慢慢大起来了。”
乔用他那只又大又善良的手隔着被子拍拍我的肩头,对我说“晚安”,
我听出他声音有些沙哑。
次日一早我便起身,感到精神爽朗,力气大增。我下定了决心把一切心
头之事全盘告诉乔,再不拖延,准备在早饭之前便和他谈。于是我立刻穿好
衣服,奔向他的房间,并且想使他大吃一惊,因为今天是我第一次起得如此
之早。我一到他的房间,便看到他已不在;不仅他不在那里,而且人走物
空,连他的箱子也不在了。
我又连忙向餐桌跑去,只见桌上放了一封信。信的内容简短,如下:
“你病体已康复,我不想再打扰你,故不辞而别。亲爱的皮普,没有了乔你会更好。
乔”
“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又及。”
信封里还附着一张收据,这是替我还债的收据,正是这笔债使我差点被
拘捕。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事情真相,我本来还以为我的债主已经暂不索取,
或者延迟日期,等我病好了再说。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是乔给我付了钱,确
确实实是乔给我还了债,收据上还有乔签的名字呢。
现在留在我心头的唯一的事,就是跟着乔去到那亲切的昔日的铁匠铺,
向他一吐衷肠,把心中的秘密毫不保留地相告,并致以歉意,以表我内心的
懊悔之意,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我心头保留的第二件事。开始时这不过是一个
模糊的影子,踌躇在我的心头迟迟不去,而最后终于形成了一项心愿。
我的这一个心愿就是我要回到毕蒂的身边,我要向她表明,如今我悔恨
万分地丧魂落魄而归,我要向她倾吐我已经失去一切我曾经想追求的,我要
让她回忆起我们在最初不愉快的时刻相互交流的真情。然后我便对她说:
“毕蒂,你曾经是那么喜欢我,而我的心却是浮游不定,结果误入歧途离开
了你。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的心就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宁与美好。只要你用从
前的一半情感来喜欢我,只要你原谅我的一切缺点和过错,只要你像接受一
个孩子那般地接受我,宽恕我(我的心情确实难受,毕蒂,我需要你的语言
来平息我激动的心,我需要你的手来抚慰我心头的创伤),我就会比以往要
好,虽然不是很好,至少有一点儿好。毕蒂,我今后的行程由你来决定,究
竟是回到铁匠铺和乔朝夕相处,还是在国内无论什么地方找一个职业,或是
我们两人去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个机会正等待着我,非得到你
的答复后我才能作出决定。而现在,亲爱的毕蒂,只要你告诉我你愿意和我
在一起,我就会拥有一个新的世界,我就会成为一个新人,我就会努力奋
斗,为你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
这就是我的心愿。我病体复原后的第三天,我便出发回到旧地,去寻找
心头的愿望。我如此匆忙,就是为了把留下来的这件事情交代清楚。
第五十八章
我还没有回到故土,关于我幸福扫地、走投无路的传闻已传遍了故乡各
地。我看出蓝野猪饭店也获得了这一信息,我看到这头野猪对我的态度也大
大改变,和以往不能相比。在我青云直上财运亨通的时候,这头野猪对我热
情备至,极力关怀,奉承拍马,什么事都做得到;如今我黄鹤已去,正在走
下坡路时,这头野猪对我一转而异常冷酷,置之不理。
那日的傍晚时分我才抵达蓝野猪饭店,虽然往昔我来往此间轻松自如,
而今天却已疲惫不堪。这头野猪再不让我住进往昔的那问豪华居室,说是已
有人住(一定是让给另外一位有大笔遗产的人了),把我塞进一间非常不起
眼的屋子中住。这间房靠在院子那头,旁边养着鸽子和拖车的马。然而在这
间屋子里我却睡去了一个香甜的夜,和在豪华房间里没有两样;我在这间屋
子里也做了美好的梦,不比住在美好房间中所做的美好的梦差。
次日一早趁饭店正在准备早餐的时候,我去到沙提斯庄园,在旁边转了
一圈。大门上面和挂在窗子上的挂毯上面都贴了招租广告,说明这所宅邸的
一切家具等物都将于下个星期进行公开拍卖。至于房屋本身会全部拆毁以后
当建筑材料卖出。在制酒作坊的墙上用石灰水刷上了一号地区字样,字是东
斜西歪的;那所长久封闭不开门窗的主宅标明是二号地区。这所宅邸的其他
地方标明了不同的号码,为了方便在墙上写号码,常春藤从上面被拉扯下
来,拖挂在泥地上,并且已经枯黄。我顺着敞开的大门漫步而入,在里面逗
留片刻,放眼观望四周景物,好比是一个无事可干的陌生人,怀着不自在的
神情冷眼看着这一切。我看到拍卖行的职员正在啤酒桶上面踱着步子,并数
着桶的数目,以便编入目录,笔拿在手上。这里放着的临时用办公桌就是当
年我时常一面推一面唱着《老克莱门之歌》时的轮椅。
然后我回到蓝野猪饭店的餐厅吃早饭,一回来便看到彭波契克先生正和
老板谈话。尽管上次夜里被盗使他吃惊不小,而表面上并没有什么两样,彭
波契克先生分明在等着我,所以一看到我他便用下面的话招呼我。
“年轻人,看到你从半空摔下来我心里很难受。可是,你又怎么会不摔
下来呢!你又怎么会不摔下来呢!”
他带着一副威严的神态,宽洪大量地伸出了手,我因为生病身体衰弱,
不宜和他争论,便也伸手给他。
“威廉,”彭波契克先生对茶房说道,“拿一盘松饼来。竟然搞得这么
糟,竟然搞得这么糟!”
我坐在那里紧锁着双眉吃早餐,彭波契克先生站在我旁边,我正准备去
拿茶杯,他却为我倒了一杯。他摆出一副恩主的样子,并下定决心把恩主这
个角色扮演到底。
“威廉,”彭波契克先生又以一副忧伤的神情说道,“来撒点盐在上
面。”然后又转身对我说:“在你走运的时候你是撒糖的吧?还加牛奶吗?
你会的。糖和牛奶都要加,威廉,拿点儿水芹菜来。”
“谢谢你,”我简短他说道,”可是我不吃水芹菜。”
“你不吃水芹菜。”彭波契克先生答道,又是叹气,又是点头,这么叹
气点头了几次,好像他早就意料到了,正是不吃水芹菜才使得我走下坡路
的。“是嘛,水芹菜是地上生的贫贱菜。威廉,你就不要拿了。”
我继续吃着我的早餐,而彭波契克先生也仍然站在我旁边,用鱼一样的
眼睛盯着我望,鼻子呼吸时发出的响声,声声可闻。这是他的生性,历来如
此。
“瘦得只剩下皮和骨头了!”彭波契克先生在思考着,却又把思考的话
大声地说了出来。“记得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当时还为之祝福呢),我把
我用蜜蜂的勤劳所积攒的一点儿微不足道的东西放在你的餐桌上呢,那时你
长得多丰满,和一只桃子一样。”
这一说倒提醒了我一件事。记得在我刚交好运的时候,他曾奴颜婢膝地
把手伸给我,总是说,“我能否?”而现在他又伸出同样的五根胖指头,却
招摇过市地摆出长者宽厚的风度,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是多么悬殊啊。
“嘿!”他一面把奶油面包递给我,一面继续说道,“你到约瑟夫那里
去吗?”
我不禁生起一腔怒火,“老实告诉你,我到哪里去和你毫无关系,和你
有关系吗?不要动我的茶壶。”
我的这一句话是最坏的下策,反而给了彭波契克一个机会来表演他正想
做的事。
“是的,年轻人,”他说着把茶壶丢了下来,并且从我桌边向后退了一
两步,便开始来奚落我,然而他实际上是说给站在门口的老板和茶房听的。
“我不动你的茶壶。你很对,年轻人。也仅此一次你说得对,年轻人。我忘
了自己身份,我想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弄得一贫如洗,才叫了一份你祖宗喜
欢吃的营养品作为你的早餐,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彭波契克转身向着门口
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