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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叫二龙戏……咱俩去魔鬼沼。”朴美玉说。
魔鬼沼?朱洪达一听便往朴美玉的怀里拱,说起恐怖的魔鬼沼,大人都脊梁骨发凉。传说那地方遍地是稀泥,走着走着人就陷下去或被生着六头十只爪的怪兽血盆大口吃掉,误走入那里的人别想活着回来。他说:“我怕。”
“别怕。”朴美玉见他额头渗出冷汗,小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把他揽进怀里,安慰道:“咱有枪,又有这匹骡子,哪有沟坎它知道。”
朱洪达依然颤抖,仍然没从魔鬼沼的巨大恐惧阴影中走出来。朴美玉想出让他胆壮的办法,掏出二十响的匣子枪说:“给你,哪吓人就朝哪开枪。”
朱洪达曾摸过枪。那是爹喝醉时他偷偷伸到长衫下,隔着枪套,摸挲到冰凉凉的家伙。只有一次,他和爹商量:“让我放一枪,只一枪。”
“你要好好读书,当了大官自然有带枪的保护。”朱敬轩望子成龙成器,不愿让儿子喜欢上马和枪。他见儿子眼巴巴地瞅着枪,动了恻隐之心,递到儿子手中,说:“摸一下吧。”
手感冰凉,朱洪达却激动异常。朴美玉让他拿枪,他就拿了,朝一旁的笤条墩子哐地一枪。
惊起一只兔子,慌逃而去。
“来,我教你咋使枪。”朴美玉抽出腰间的净面匣子枪做示范,朱家少爷用心地记着,他跟朴美玉学放枪,就是从骡子背上开始的。
宿处在地窨子里,柔软的干草铺在地上,直接睡在上面。他们挨排躺倒下来。
“叔,你睡觉怎么戴着眼镜?”朱洪达奇怪,问。
朴美玉始终很谨慎,她不想让洪达认出她来。过去在朱家大院,受丁香歧视,自己和朱家人不能平起平坐,连饭都不准在一个桌子上吃,朱洪达一年很少见二娘几面,只在过年时娘怂恿向二娘讨赏钱才见她一面。她对这个孩子没什么坏的印象。
“叔,你……”朱洪达没头到脑地问。
“我眼睛坏了一只,让老鹞鹰啄的。”朴美玉瞒不住,这样说。
“和我二娘一样,她也坏一只眼睛。”朱洪达说,“娘总管她叫独眼龙。”
听到独眼龙三个字朴美玉像让蝎子蛰了一下,心很痛。
“一个独眼龙有什么好的,瘸子狠,瞎子冲……”丁香粗俗的语言满院子飞。
在朱家的日子里,丁香这样的行为还算文明的,朱敬轩到朴美玉的房间来,她竟然跟着,要看他们做事的全过程。
“看这个你不怕烂眼睛?”朴美玉终于忍无可忍,反击了。
卷十八 饿狼对狮子也敢冒犯(6)
丁香向炕里挪动身子,赖着不走,讥讽道:“烂眼睛好啊,大不了成独眼龙。”
朴美玉气得脸色煞白,她望向朱敬轩,他忍气吞生的样子使她彻底失望了,才心一横离开朱家。
72
小松原坐在花斑狼面前一整夜,需要的不仅是耐性,更多的是勇气。这儿是荒草地,又是夜晚。假若有它的同伙,不是一只狼。而是来一群,他孤立无援,凭一把斧子对付得了吗?猛虎还怕一群狼呢!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小松原的行为不可思议。
决定留在花斑狼跟前,同它一起度过不眠的夜晚,是黄昏的苍茫时刻,和他对视一个下午的花斑狼,忽然躁动不安起来,腿钳在钢夹子里,前身抬不高,它尽量抬头,望向背后的土岗。
夕阳中荒原的生灵急匆匆地归巢,它们赶在太阳落山前到家,与亲人相聚。
小松原也是在此时想他的树洞——宿处的,再不走,天大黑下来上山的路难走了。又是第一次下山,路不熟容易转向、迷路。回不回去,他犹豫不决。
花斑狼朝着土岗噑叫,声音很低。
“狼为什么夜晚叫?”小松原问。
白发老人说:“召唤它的伙伴,啸聚山林。”
花斑狼的嗥叫,小松原紧张起来。按白发老人的说法,它嗥叫的目的值得注意,召唤它的同类过来吗?假若如此,自己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应早做准备。
花斑狼只嗥叫两声不再叫了,仍不能安静下来。
“它想什么?”小松原猜测着,他的神经松懈一些。
花斑狼做了一个特别的动作:将它的腹部,准确说是小腹部展示给他,玉米这样在自己面前打开过。
“它究竟要干什么?”小松原猜疑。
花斑狼保持身体打开的姿势,凝望着他,眼神传递着什么信息。小松原领会狼的意图,还需一些时间。它不懈地努力着,凸起小腹部,突出某个凸起部位。
小松原寻思不明白,往他所了解的狼事上想。
中国的寓言东郭先生和狼,他最先想到,可怜花斑狼自己不会当东郭先生吧?狼的瞎话(民间故事)玉米讲过一个《狼妻》:从前,一个砍柴的郭三在山上拾到一张狼皮,准备回家去。傍晚,郭三准备回去时,一个美丽的姑娘出现在他的面前,她说自己是一只狼,把皮脱在这里了,没有皮她回不去洞里。郭三心中暗喜,回不去山里岂不是更好。因此他说没看见狼皮。找不到皮,姑娘请郭三救她。郭三将她领回家,做他的媳妇,并生下一个男孩。后来,郭三告诉她狼皮藏在什么地方,趁郭三打柴的机会,扔下孩子逃回山上。郭三背上儿子到狼洞来找,老狼指着七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叫郭三认,找不出来自己媳妇就把他和儿子吃掉。郭三急中生智,打儿子,看第二个姑娘心疼,就说她是……民间故事结局都很圆满,玉米讲的狼媳妇跟郭三回家过日子。
花斑狼总不是丢了皮的狼,它永远也变不了美丽的姑娘,更做不了妻子什么的。
“呜!”花斑狼叫了一声,头向下腹部指引。
小松原望过去,两只胀鼓鼓的乳房。
“母狼,哺乳幼崽的母狼!”
这一发现,让他心灵震颤。它正在哺乳幼崽,窝里有幼崽等它喂奶。它被钢夹子夹住三天了,幼崽挨饿三天,它们生命的极限是几天?人不喝水可以活三天,不吃东西可以活七天。狼不吃东西究竟能活几天他不清楚,幼崽不吃奶能活几天他更不知道。
花斑狼展示它胀满奶水的乳房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松原看,等他的决断。要么杀掉自己,要么放走自己。
事情并不像花斑狼想得那样简单,小松原不假思索就做出决定?不可能的。
放掉一只狼,他要想一想。白发老人生前下的夹子,他没看到捕猎的成果。捕捉到一只狼很不易,轻易就放走它,他会怎么想?其实小松原也需要狼,它的肉可食,它的皮可铺盖可穿戴,它的油可点火把可治烧伤,用场多多。
卷十八 饿狼对狮子也敢冒犯(7)
花斑狼揣摩小松原,它对人类的善良抱有希望,人类同情弱者的天性可能救自己的命。
小松原没想好怎么做,也没动地方,坐下来思索。
夜的脚步走过,他和它之间有了视觉障碍,问题在他这一方,狼不存在夜晚视物不清楚的问题。夜间,花斑狼的眼睛比白昼还好,看得更远。它清晰地看着小松原,细微的表情都看得见。
小松原盯着模模糊糊狼的轮廓,那双闪烁绿光的狼眼清楚可见。狼始终看着自己,跑是跑不掉,它很安静没作挣扎。
黎明渐至,报晓鸟被晨风追赶似的飞过头顶,小松原想了一夜狼的事情,才做出决断:
“放它走。”
花斑狼干裂的嘴唇在流血,四天滴水未进,它已相当饥渴。小松原喝葫芦里的水,它条件反射地吞咽。
小松原准确无误地断定它很渴,要喝水。去给狼喂水,不仅需要过人的勇气,更需要技巧。如何接近狼就是个问题。葫芦里的水够狼喝的,喝光了他可以找水坑去灌,只是不知怎样送到狼的嘴边。
人类对狼的不信任是生来俱有的,天知道这只狼会不会在他接近时,翻脸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
小松原打算给它一点水喝都无法实现,放走它就更是难题。它的一条腿死死地钳在夹子里,需要两只手用力掰开钢夹子口,狼腿才能抽出来。那么近的距离接触野狼,老虎拉车——谁敢(赶)?
小松原在一个早晨的时间里,没想出万全之策。
花斑狼把被放生的希望寄托新的一天,溢出来的奶汁干涸在皮毛上,像一层白霜。
“再不放走它,洞里的崽非饿死不可。”小松原有了紧迫感。
一只小黄鼠出现,活跃了人狼对峙的肃穆气氛。这只聪明的黄鼠,见到天敌被夹子夹住,远远地观察,整整观察了四天。确定狼动不了,怀着幸灾乐祸的心理,蹒跚过来。
花斑狼只撩下眼皮看黄鼠一眼,对猎物捕杀的欲望,已经隐藏在绝望之中,现出无奈。
黄鼠似乎遇到了污辱天敌的时机,几代家族的仇恨汇聚在一起,它愤怒了,雄壮地向花斑狼走来。
小松原注意到黄鼠胆大包天的行动,疑惑:小家伙要干什么?它总不至于敢咬狼一口吧?
这是一幅难见的景象,黄鼠昂首阔步地走向狼,花斑狼也给搞懵了,它弄不清黄鼠的目的。
“你来送死呀?”花斑狼想。
黄鼠走到离狼很近的地方突然站住,做出一个令小松原瞠目结舌的事来,它抬起腿,朝花斑狼泚(撒)尿!
“啊,它竟然用此法羞辱狼。”小松原目瞪口呆。
花斑狼遭到羞辱,猛然一跃身,活动范围受限制,黄鼠蹦跳地逃走了。
卷十九 狼性难改(1)
狼再喂也不会变成看家狗。——哈萨克谚语
73
落日像被狼王啃了一下,迅速向云边遽然飞去。
蹓蹄公狼转动耳朵,望下西边天际,它在盘算着路程和时间,离香洼山还很遥远,今天是赶不到的,如果夜幕降临前登上前边的坨子,全群在那儿露宿安全些。它做出决定:加快速度。
近百只白狼奔突的场面蔚为壮观,有力的蹄音使大地微微颤动,踩踏树叶和草秆,碎裂和折断声如狼进食,某种猎物软骨让尖利的牙齿嚼碎……小动物们闻风而逃,打着寒战。
两个打欤B草的男人,他们成为群狼晚餐的命运已成定局。
秋天的爱音格尔荒原是欤B草成熟的季节,欤B草被称为关东三宝之一,与人参、貂皮齐名。
资料载:欤B草,蓬勃丛生,高二三尺,无筋无节,异常绵软,凡欤B者,将草锤熟垫藉其内,冬夏温凉得当。其功用与棉絮同,土人珍重之,辽东一带盛产此草……
坨子上垛起高高的欤B草,这两个男人在此盘(垛)草有几天了,采下的欤B草一时运不回去,就地垛起来,有的要放一个冬天,明年开春再运到城镇集市上去卖。
“扯脖子干了一大天了,二哥,歇歇吧。”一个男人说。
“我再垛几捆,五弟你去烧饭。”二哥说。
五弟脚步蹒跚,一整天打草垛草,骨架松散开去,不咬牙挺着,胳膊腿早分家了。
简易的炉灶看出哥俩儿饮食的简单,铁罐悬在篝火上,煮开咸涩的碱水,能冲开奶油和炒米即可。
“二哥,饭好啦!”五弟站在坡上喊。
二哥扛着欤B草上来,根本看不见他的脸,只见草捆一蹿一蹿地拱上来,五弟跑过去,接过草捆。
“太恨活儿,二哥。”五弟轻责中充满着疼爱。
“早点盘完草,我们好回家。”二哥说。
“天天累得扯猫尾巴上炕。”五弟抱怨。
遥远的地平线出现厚厚的黑云,二哥说:“老云接驾,明日要有雨啊!”
五弟朝西方眺望,发现了什么,大喊:“二哥,你看那是啥?啊呀,好大一片。”
“像云彩。”二哥嘴里嚼着香甜的炒米。
“云彩咋会落地上?”
“草尖上飘……”二哥的话和炒米,忽然卡在嗓子里,他急切地:“不好,快上草垛!”
“是啥呀?”五弟边跑边问。
“上草垛!”二哥跑得快,但还是落在弟弟后面,他鸡婆一样张开翅膀,竭尽全力地护着雏儿。
草垛前,五弟往上爬,二哥奋力往上,五弟快爬到垛顶时,他自己才爬上去。
草垛上安全吗?爱音格尔荒原上生活的人们,在一马平川的野外,遇狼袭击,唯一应急的办法就是爬上就近的草垛。带枪的胡子爬上草垛最后都被狼吃掉,他们哥俩的结局还有悬念吗?
五弟朝坨下望去,白色的云团已经飘近。他惊骇地:“妈呀,狼!都是狼。”
遍地白色的狼!
“别怕五弟,狼不会爬,它们爬不上来。”二哥安慰他。
蹓蹄公狼总是身先士卒,这一点很像它的父亲独眼老狼,把族群留在它认为安全地带——坨坡下,自己向坡上走来。
“狼怕火。”二哥说。
一般的狼怕火,见火就逃避。蹓蹄公狼不是普通的狼,是横刀立马的族群之王。火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