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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越来越压抑,更害怕与人接触。内心紧张,觉得身体的某个角落里埋着一个雷,随时都会爆炸。
身体被炸开,血肉模糊,四分五裂。
忧郁。看到黄昏就有想哭泣的欲望,身体里是孤寂的虫,咬得阿布浑身发抖。天一点点暗下来,暗到最彻底处,虫子才开始渐渐离去。
夜越往深处越莫名其妙地清醒。
阿布有时会穿上厚厚的外套,走出屋子,在黑暗中存在,内心变得空旷,街上到处都是清澈得令人沉醉的空气。就那么漫不经心地走,没遇上过一个坏人。经常在夜里走路,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让她感觉害怕的人,心里反而就有了失落。
内心因为那样的爱,变得越来越压抑,生出一种可怕的欲望来,希望受到一些外在的伤害。譬如被一帮人抓住抢了钱包,又痛打一顿。或者被一伙从角落里、地下通道里、也可以是下水道里钻出来的人,拖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折磨,然后死去……
走在夜色里,阿布经常会胡思乱想。累了,再回来,还是睡不着,就吃上一颗安眠药,让自己沉在梦中,就如沉在水底。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打开窗户,发现世界仍旧没什么两样。
有时打个的,去城市西边的某个酒吧。要去的酒吧一般都在胡同里的四合院里。那条胡同很长,风格不一的酒吧就像星星亮在幽暗的老胡同的深处。那些酒吧一般都是搞艺术的人开的,装饰看起来简单,其实是下了工夫的。进了酒吧,置身其中,经常让人怀疑时间是否在倒流。
酒吧一般没什么光源,就一点点蜡烛,看起来随时都会灭掉。阿布喜欢待在一个角落里。她可以看到别人,但别人却不会轻易看到她。
要了一杯不含酒精的淡酒,手指在桌布上移动,读出有人随意画上去的漫画和不知所云的句子,以及名字,以及国家。
她掏出笔,偷偷地在这些漫画和文字上面,写上林的名字。无数个林的名字。机械地写。写的过程,是一种安慰。她明白,这是暗黑背景下的特殊符号和情绪,没有更多人知道,因为这块桌布马上就会被身穿黑色T恤衫,脸上描了一只红蜘蛛的服务生迅速换下。
有音乐在黑暗中响起,是一个菲律宾吉他手,他声音低哑,歌声无比深情,带一点回旋一点回音和忧伤。每当HotelCalifornia那段著名的前奏开始的时候,阿布就会动一动身子,将脸抬起来看着那位吉他手,眼睛发光,林就在光的深处。深不可见。接下来就是那段著名而煽情的SOLO,节奏被控制得很好,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让人激动。最后,一切变成了空气一样缓缓流动在四合院的老房梁上,继而飘入灰色的石瓦缝隙间,然后伸向空虚,与屋外的星空,共同构成一个黑白色的梦境。
《树鬼》 黑暗来临黑暗来临(4)
与白天全然不一样。夜色就在她的头顶,高远而缥缈,闪烁着迷幻的圣光,有时夜就在她的身边,温柔如吻。有时,夜化成一盘袖珍棋局,屏息凝视,生怕稍不留神便碰乱了全局。有时,夜带着鬼魅的气味将她团团围住,让她心生变妖的欲望。
觉得自己在通向危险或者莫名其妙的未来。是危险的欲望,越黑暗那欲望越往心底堕落,然后散化开去,那无边无际。
压抑的,到处都是虫子爬动时一样的难受。想着那个亲她额头时嘴唇都会颤抖的林,泪便浸在了夜色里。是清醒的泪,还醒着,灵魂也是存在的,而不像在梦里,如果不慎跌落万丈深渊,灵魂来不及反应,就散去了。
仍旧夜夜失眠。
到最后,被折磨得受不了,做不了任何事情,二十四小时都在为睡眠痛苦,感觉快垮掉了,便去买了安眠药来吃。
从此,睡眠就有了依赖。安眠药就像一棵树,睡眠靠在上面,便有了踏实的感觉。阿布想,其实自己缺少的就是踏实感。
想象中,希望林是一棵树。但事实上,林是一棵让阿布睡不着的树,那树长在云端,随云一起飘浮,让人无法捉摸。其实长在云上也行,阿布希望有一天,云上的树会化成一场雨,能够将阿布全身都淋透。
爱恋,忧郁,压抑。每天都在重复,无边无际的忧郁。后来,严重到要吃抗抑郁药。从吃了第一片开始,就放不下了,直到遇上一些别的事。
布衣巷尾,有个小院,终年都关着门。
只要白天家里有人,布衣巷各家院门几乎都是敞开着的,大家互相串门,借东西,随便走走看看,邻居家的摆设几乎都是熟悉的,进进出出自然随意。
对于那个巷尾终年都关着大门的小院,阿布是好奇的。因为好奇,阿布便会经常趴在小院子的门边上,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小院子里有一棵树,是南方最常见的枣树,几根老枝触到墙的外头。有一道高砖门槛,里头有一口小小的水井和一排正在腐烂的美人蕉。
院子用灰色的方砖铺地,砖与砖相间的缝隙里,长了几株细瘦的野草,有落寞颓败的样子。因为没多少人气,就连院子里的空气都显出些与外面不同的孤寂的气味来。唯还能够看到点生气的是水井旁的那一盆兰花,兰花养得很肥,碧绿里透着亮光,那亮光里闪动着活物的气息。
小院子里只住了一个老女人,一个和院子差不多老了的女人。阿布偶尔会看到那个老妇人坐在院子的水井旁做针线活,或者对着那盆兰花发呆,或者在冬日的阳光里打盹儿。
那老女人是个小个子,经常穿一件翠绿色的外套,是那种很新鲜的绿,一动,就是一道绿痕。那样的衣服在布衣巷里是很少见人穿的,布衣巷里的妇人大多穿着灰色的布衣,式样呆板陈旧,即便是年轻的女人,也只能穿带了小碎花的衣服,那也算是时髦的了。老女人腕上也有一道绿痕,却是地道的翠玉手镯,衬出几根葱般细瘦白皙的手指头。小而精神的眼睛里,盛着许多经历过生活的痕迹。这几样东西纠缠在一起,散发着慵懒的气息。这样的气息,阿布是紧张的,那里头隐藏着太多神秘的阿布无法看清楚的东西。
小个子老女人有一头梳理得非常光洁的银白色头发,老了后依旧能够看出俊俏的脸,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女人的样子,那美是禁得起看的,它在时间窗里,缓缓地移动,到老了都能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并不嘹亮和喧哗,却是可以穿透岁月,留下来的。
春天来的时候,阿布可以透过门缝看到老妇人在灰砖铺成的院子里撒油菜籽,就撒在砖与砖的缝隙间。撒完油菜籽后,又撒上一层细草灰。当她在做这些的时候,她似乎将身体里凝聚着的全部的美好和向往都给释放开来了,那样的美好舒展成一朵花,一朵洁白的花。她的脸上也凝聚着大面积的雾气,是一种温柔的爱恋。阿布对她的行为有些疑惑,过几天,便又会偷偷地跑去,趴在门缝里想看个究竟。
南方的春天多雨,没几日,院子里就有了一片绿油油的菜苗,就长在砖的缝隙里,一行一行的,非常有规律。满院子都散发绿叶鲜洁的气息。
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老妇人眯着眼睛站在院子里,看着满院子的油菜苗,脸部表情安静而祥和。又过些日子,她便会在阳光充足的白天,蹲在院子里,一棵棵地拔那些菜苗。
院子外到处都是各种混乱的声响,有小贩悠长的吆喝,有邻里妇人的叫骂,有小狗敞亮的吠叫,有婴儿的哭泣。
院子里的世界与院外是全然无关的。阳光照在老妇人银白色的头发上,嫩绿的油菜苗被阳光涂上一层明快的亮光,老妇人的脸在阳光中渐渐凝固成一种孤单飘零的古怪表情。满院子菜苗被她一棵棵耐心仔细地全部拔掉后,她站起来,拿了扫把和簸箕,将地上的菜苗一点点扫进簸箕,倒在院子的角落里,就倒在那棵已经发出嫩芽的枣树底下。
做完这一切后,已经是黄昏时分。老妇人又开始去里屋拿出一个小小的箩筐,将里面的油菜籽一点点撒在灰砖的缝隙里,撒完菜籽后,又撒上一层细草灰。黄昏的阳光将她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很细。趴在门外的阿布听到了时间如风声一样在耳边奔跑,她觉得有些难过,但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一场雨过后,油菜苗很快就将院子绿透了。老妇人又开始拔菜苗,拔了后重新开始播菜种。油菜苗在院子里绿过四五遍后,春天也就过去了。
春天过后,阿布经常在梦里出现老妇人蹲在阳光下拔油菜苗的模样,瘦小的身子,银白的头发,明媚的阳光,浮动在灰砖上脆弱恍惚的影子……
《树鬼》 黑暗来临黑暗来临(5)
阿布没有能力洞察老妇人内心的秘密,但阿布看到了自己内心里沉淀下了关于黑夜的想象。阿布经常在梦里醒来后,感受到内心的焦灼,小小的年龄就有了自己在慢慢老去的感觉。
长大后,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看到那些在街头独自行走的白发老人,阿布就会想起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场景。
那个场景就如此时内心里隐藏着的那些焦灼,它们是一场被抑止了的梦境,神秘却又无法靠近。
一想起他的眼神,阿布就会有身存梦境的感觉,是极大的幸福,夹杂着浓浓的无奈,空洞和软弱。
日渐消瘦,时常感觉身体里有成千上万的魔鬼,它们在那里纠缠着自己。阿布无法承受时,便用双手去揉搓自己的身体,企图寻找到一个摆脱痛苦的途径,然而,这一切却只是徒劳。
无法入睡的时候,到处都是林的双眼,那些眼睛在小屋的夜里飞舞,闪动着粼光,发出刺耳的嗡嗡声。那样的声音让人疯狂和绝望。阿布从床上坐起,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痛苦像水一样从眼眶里涌出。
有蟑螂从被子前经过。一只过去,另一只又过来。屋里到处都是蟑螂。到处都是。
白天,它们一般不出来,几乎都躲在写字桌的抽屉里。打开抽屉,有蟑螂会快速从抽屉边沿往抽屉深处爬去。有时在桌子上写东西,那些刚出生没多长时间的小蟑螂会从电脑前爬来爬去。米粒一样大小的小蟑螂,最大的也就指甲一般大小。刚来时,女友告诉阿布,那是德国蟑螂,生存能力很强。
有次女友陪阿布去商场购买生活用品,一定让阿布买药水杀蟑螂。后来药水是买了,但阿布一次都没用。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一点也不想杀死它们。总感觉屋里太清冷了。看蟑螂偶尔从抽屉里出来,在小屋周围爬来爬去的,很活泼的样子,心里似乎多少有些安慰。总算是个活物,给屋子添了不少生气。
久了,蟑螂也习惯阿布的存在了,再开抽屉时,也就不再四处躲闪,该待在哪还是待在哪,没了任何惊慌。
那天,阿布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接到电话时,阿布正趴在地上擦地板。每天下午三点钟左右的时候,是阿布擦地板的时间。阿布擦地板时,不小心在角落里擦死一只蟑螂,正为那只蟑螂难过,就听到了突然响起来的电话铃声。
听到电话铃声,阿布吓了一跳。吓了一跳的阿布并没有马上去接电话,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死了的蟑螂捡起来,放到书桌前的垃圾筒里,然后去拿起话筒。
阿布:“谁?”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林的声音,竟然是林的声音。
林说:“你能来吗?我想见你。”
是的,林是这样说。
爱就如一头猛兽,一口接一口地咬下自己身上的肉。
林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没散去,阿布还没来得及反应。是的,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在林的城市了。阿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北京出发的,一路就像在梦里,在梦里醒着,却身不由己。
到达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出现在车站的出口处。阿布老远就看见他了。是春天,他穿了件米色的外套,黑色的圆领羊毛衫,就那么站着,在灰色的人群中,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阿布朝他挥手。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朝她摇了摇头,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忧郁地看着她,充满了怜爱,还有压抑的欲望。阿布看得清清楚楚。
林,高个子,阿布走近他,站在他面前,只及他的胸前。阿布抬起头来看他的脸,一张苍白的脸。薄薄的嘴唇,显得特别敏感。他似乎瘦多了,给人一种细腻得甚至有些娇弱的样子。这样看他时,阿布心里是带着疼爱的。那疼爱中夹着女人天生的母爱的成分。而他的眼睛却是不一样的,在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