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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他又证明了(4+4)。一九五六年,数学家维诺格拉多夫证明了(3+
3)。一九五八年,我国数学家王元又证明了(2+3)。包围圈越来越小,越接
近于(1+1)了但是,以上所有证明都有一个弱点,就是其中的二个数没有一
个是可以肯定为素数的。
早在一九四八年,匈牙利数学家兰恩易另外设置了一个包围圈。开辟了
另一战场,想来证明:每个大偶数都是一个素数和一个“素因子都不超过六
个的”数之和。他果然证明了(1+6)。
但是,以后又是十年没有进展。
一九六二年,我国数学家、山东大学讲师潘承洞证明了(1+5),前进了
一步;同年,王元、潘承洞又证明了(1+4)。一九六五年,布赫斯塔勃、维
诺格拉多夫和数学家庞皮艾黎都证明了(1+3)。
一九六六年五月,一颗璀璨的信号弹升上了数学的天空,陈景润在中国
科学院的刊物《科学通报》第十七期上宣布他已经证明了(1+2)。
自从陈景润被选调到数学研究所以来,他的才智的蓓蕾一朵朵地烂慢开
放了。在圆内整点问题,球内整点问题,华林问题,三维除数问题等等之上,
他都改进了中外数学家的结果。单是这一些成果,他那贡献就已经很大了。
但当他已具备了充分依据,他就以惊人的顽强毅力,来向哥德巴赫猜想
挺进了。他废寝忘食,昼夜不舍,潜心思考,探测精蕴,进行了大量的运算。
一心一意地搞数学,搞得他发呆了。有一次,自己撞在树上,还问是谁撞了
他?他把全部心智和理性统通奉献给这道难题的解题上了,他为此而付出了
很高的代价。他的两眼深深凹陷了。他的面颊带上了肺结核的红晕。喉头炎
严重,他咳嗽不停。腹胀、腹痛,难以忍受。有时已人事不知了,却还记挂
着数字和符号。他跋涉在数学的崎岖山路,吃力地迈动步伐。在抽象思维的
高原,他向陡峭的巉岩升登,降下又升登!善意的误会飞入了他的眼帘。无
知的嘲讽钻进了他的耳道。他不屑一顾;他未予理睬。他没有时间来分辩;
他宁可含垢忍辱。餐霜饮雪,走上去一步就是一步!他气喘不已;汗如雨下。
时常感到他支持不下去了。但他还是攀登。用四肢,用指爪。真是艰苦卓绝!
多少次上去了摔下来。就是铁鞋,也早该踏破了。人们嘲笑他穿的鞋是破了
的:硬是通风透气不会得脚气病的一双鞋子。不知多少次发生了可怕的滑坠!
几乎粉身碎骨。他无法统计他失败了多少次。他毫不气馁。他总结失败的教
训,把失败接起来,焊上去,作登山用的尼龙绳子和金属梯子。吃一堑,长
一智。失败一次,前进一步。失败是成功之母;功由失败堆垒而成。他越过
了雪线,到达雪峰和现代冰川,更感缺氧的严重了。多少次坚冰封山,多少
次雪崩掩埋!他就像那些征服珠穆朗玛峰的英雄登山运动员,爬呵,爬呵,
爬呵!而恶毒的诽谤,恶意的污蔑像变天的乌云和九级狂风。然而热情的支
持为他拨开云雾;爱护的阳光又温暖了他。他向着目标,不屈不挠;继续前
进,继续攀登。战胜了第一台阶的难以登上的峻峭;出现在难上加难的第二
台阶绝壁之前。他只知攀登,在千仞深渊之上;他只管攀登,在无限风光之
间。一张又一张的运算稿纸,像漫天大雪似的飞舞,铺满了大地。数字、符
号、引理、公式、逻辑、推理,积在楼板上,有三尺深。忽然化为膝下群山,
雪莲万千。他终于登上了攀登顶峰的必由之路,登上了(1+2)的台阶。
他证明了这个命题,写出了厚达二百多页的长篇论文。
闵嗣鹤老师给他细心地阅读了论文原稿。检查了又检查,核对了又核对。
肯定了,他的证明是正确的,靠得住的。他给陈景润说,去年人家证明(1+3)
是用了大型的、高速的电子计算机。而你证明(1+2)却完全靠你自己运算。
难怪论文写得长了。太长了,建议他加以简化。
本文第一段最后一句说到的“文献[10]”就是这时他以简报形式,在
《科学通报》上宣布的,但只提到了结果,尚未公布他的证明。他当时正修
改他的长篇论文。就是在这个当口,突然陈景润被卷入了政治革命的万丈波
澜。滚滚而来的巨浪冲击了一切剥削阶级的思想意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
文化大革命,像一颗颗的精神原子弹氢弹的成功试验一样,在神州大地上连
续爆炸了。
六
无产阶级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也是政治大革命。狡诈多变的资产阶级不得
不负隅顽抗,作垂死的挣扎。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伟大的群众运动。
整个人类的四分之一,不分男女老少,一齐动员起来。壮丽的大革命,把工、
农、兵,劳动群众和知识分子,还有圣徒和魔鬼,一古脑儿卷了进去。检举
和被检举,揭发和被揭发,批评和反批评,批判和自我批判。人人触及了灵
魂;三千年积污要涤荡。我们的生活朝气蓬勃了;生活中大量的阴暗东西就
自行暴露了。渣滓浮上表面了;驱除它们就容易了。我们社会主义社会的主
要方面,光明面,毫光四射了;阴暗东西的危害之大,也就越加明显了。
这是进步与倒退,真理与谬论,光明和黑暗的搏斗,无产阶级巨人与资
产阶级怪兽的搏斗!中国发生了内战。到处是有组织的激动,有领导的对战,
有秩序的混乱。无产阶级的革命就是经常自己批判自己。一次一次的胜利;
一次一次的反复。把仿佛已经完成的事情,一次一次的重新来过,把这些事
情再做一遍,每一次都有了新的提高。它搜索自己的弱点、缺点和错误,毫
不留情。像马克思说过的要让敌人更加强壮起来,自己则再三往后退却,直
到无路可退了,才作罗陀斯岛上的跳跃;粉碎了敌人,再在玫瑰园里庆功。
只见一个一个的场景,闪来闪去,风驰电掣,惊天动地。一台一台的戏剧,
排演出来,喜怒哀乐,淋漓尽致;悲欢离合,动人心肺。一个一个的人物,
登上场了。有的折戟沉沙,死有余辜;四大家族,红楼一梦;有的昙花一现,
萎谢得好快呵。乃有青松翠柏,虽死犹生,重于泰山,浩气长存!有的是国
杰豪英,人杰地灵;干将莫邪,千锤百炼;拂钟无声,削铁如泥。一页一页
的历史写出来了,大是大非,终于有了无私的公论。肯定——否定——否定
之否定。化妆不经久要剥落;被诬的终究要昭雪。种籽播下去,就有收获的
一天。播什么,收什么。
天文地理要审查;物理化学要审查。生物要审查;数学也要审查。陈景
润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受到了最严峻的考验。老一辈的数学家受到了冲
击,连中年和年轻的也跑不了。庄严的科学院被骚扰了;热腾腾的实验室冷
清清了。日夜的辩论;剧烈的争吵。行动胜于语言;拳头代替舌头。无产阶
级文化大革命像一个筛子。什么都要在这筛子上过滤一下。它用的也是筛法。
该筛掉的最后都要筛掉;不该筛掉的怎么也筛不掉。
曾经有人强调了科学工作者要安心工作,钻研学问,迷于专业。陈景润
又被认为是这种所谓资产阶级科研路线的“安钻迷”典型。确实他成天钻研
学问。不关心政治,是的,但也参加了历次的政治运动。共产党好,国民党
坏,这个朴素的道理他非常之分明。数学家的逻辑像钢铁一样坚硬;他的立
场站得稳。他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在政治历史上,陈景润一身清白。他白得
像一只仙鹤。鹤羽上,污点沾不上去。而鹤顶鲜红;两眼也是鲜红的,这大
约是他熬夜熬出来的。他曾下厂劳动,也曾用数学来为生产服务,尽管他是
从事于数论这一基础理论科学的。但不关心政治,最后政治要来关心他。并
且,要狠狠的批评他了。批评得轻了,不足以触动他,只有触动了他。才能
使他今后注意路线关心政治。批评不怕过分,矫枉必须过正。但是,能不能
一推就把他推过敌我界线?能不能将他推进“专政队”里去?尽量摆脱外界
的干扰,以专心搞科研又有何罪?
善意的误会,是容易纠正的。无知的嘲讽,也可以谅解的。批判一个数
学家,多少总应该知道一些数学的特点。否则,说出了糊涂话来自己还不知
道。陈景润被批判了。他被帽子工厂看中了:修正主义苗子,安钻迷,白专
道路典型,白痴,寄生虫,剥削者。就有这样的糊涂话:这个人,研究(1+2)
的问题。他搞的是一套人们莫名其妙的数学。让哥德巴赫猜想见鬼去吧!(1+2)
有什么了不起!1+2 不等于3 吗?此人混进数学研究所,领了国家的工资,
吃了人民的小米,研究什么1+2=3,什么玩艺儿?!伪科学!
说这话的人才像白痴呢。
并不懂得数学的人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说这些话的人
中间,有的明明是懂得数学,而且是知道哥德巴赫猜想这道世界名题的。那
么,这就是恶意的诽谤了。权力使人昏迷了;派性叫人发狂了。
理解一个人是很难的。理解一个数学家也不容易。至于理解一个恶意的
诽谤者却很容易,并不困难。只是陈景润发病了,他病重了。钢铁工厂也来
光顾了。陈景润听着那些厌恶与侮辱他的、唾沫横飞的、听不清楚的言语。
他茫然直视。他两眼发黑,看不到什么了。他像发寒热一样颤抖。一阵阵刺
痛的怀疑在他脑中旋转。血痕印上他惨白的面颊。一块青一块黑,一种猝发
的疾病临到他的身上。他眩晕,他休克,一个倒栽葱,从上空摔到地上。“资
产阶级认为最革命的事件,实际上却是最反革命的事件。果实落到了资
产阶级脚下,但它不是从生命树上落下来,而是从知善恶树上落下来
的。”(马克思:《雾月十八日》——二)
七
台风的中心是安静的。
过了一段时间,不知是多少天多少月?“专政队”的生活反倒平静无事
了。而旋卷在台风里面的人却焦灼着、奔忙着、谋划着、叫嚷着、战斗着,
不吃不睡,狂热地保护自己的派性,疯狂地攻击对方的派性。他们忙着打派
仗,竟没有时间来顾及他们的那些“专政”对象了。这时有一个老红军,主
动出来担当了看守他们的任务。实际是一个热情的支持者,他保护了科学家
们,还允许他们偷偷地看书。
待到工人宣传队进驻科学院各所以后,陈景润被释放了,可以回到他自
己的小房间里去住了。不但可以读书,也可以运算了。但是总有一些人不肯
放过了他。每天,他们来敲敲门,来查查户口,弄得他心惊肉跳,不得安身。
有一次,带来了克丝钳子;存心不让他看书,把他房间里的电灯铰了下来,
拿走了。还不够,把开关拉线也剪断了。
于是黑暗降临他的心房。
但是他还得在黑暗中活下去呵,他买了一只煤油灯。又深怕煤油灯光外
露,就在窗子上糊了报纸。他挣扎着生活,简直不成样子。对搞工作的,扣
他们工资;搞打砸抢的,反而有补贴。过了这样久心惊肉跳的生活,动辄得
咎,他的神经极度衰弱了。工作不能做,书又不敢读。工宣队来问:为什么
要搞1+1=2 以及1+2=3 呢?他哭笑不得,张皇失措了。他语无伦次,不知道
怎样对师傅们解说才能解释清楚。工人同志觉得这个人奇怪。但是他还是给
他们解释清楚了。这(1+1)(1+2)只是一个通俗化的说法,并不是日常所说的
1+1 和1+2。好像我们说一个人是纸老虎,并不就是老虎了。弄清楚了之后,
工人师傅也生气地说:那些人为什么要胡说?他们也热情支持他,并保护他
了。
“九一三”事件之后,大野心家已经演完了他的角色,下场遗臭万年去
了。陈景润听到这个传达之后,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时,情况渐渐地好转。
可是他却越加成了惊弓之鸟。激烈的阶级斗争使他无所适从。唯一的心灵安
慰从来就是数学。他只好到数论的大高原上去隐居起来。现在也允许他这样
做,继续向数学求爱了。图书馆的研究员出身的管理员也是他的热情支持者。
事实证明,热情的支持者,人数众多。他们对他好,保护他。他被藏在一个
小书库的深深的角落里看书。由于这些研究员的坚持,数学研究所继续订购
世界各国的文献资料。这样几年,也没有中断过;这是有功劳的。他阅读,
他演算,他思考。情绪逐步地振作起来。但是健康状况却越加严重了。他从
不说;他也不顾。他又投身于工作。白天在图书馆的小书库一角,夜晚在煤
油灯底下,他又在攀登,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