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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思回来的消息,大家是从主编脸上读出来的。师思从机场直奔杂志社,她一进办公室便冲着我们大笑,然后伸过手要同我握一握,说是恭喜我双喜临门。她在老赵的门卫室旁的墙上,看到了分房人员名单。这时,我也顾不了什么,扭头便往楼下跑。
师思在身后酸酸地说:“别笑歪了嘴。”出了电梯,果然见到一楼大厅的墙上贴着两大张湿漉漉的白纸。我和沙莎的名字在白纸上被连在一起,沙莎的名字在前,在那之后的括弧里写着我的名字,使我成了自由市场上买排骨必须搭上的烂骨头。以同一个从没表示过爱的女人结婚为代价,换来的房子,坐落在花桥小区里。它在老赵和王婶的家隔壁,目前的房主还是财务处的牛会计。
我一时有些懵,直到老赵将一支烟塞到我嘴里,我才醒过来。老赵说:“我们要成邻居了!”我望望白纸说:“为什么我们不能住新房子?”老赵替我点上烟后才说:“我就愿意住旧房子,新房搞不好就会让人伤心伤感。”老赵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搀了他一把,让他回到门卫室后,终于忍不住说:“你咳嗽的声音不对,是不是肺上有毛病?”老赵说:“你放心!我看过医书,这种年纪患了肺结核,也不会传染。”沙莎随着一阵高跟鞋的响声出现在老赵的窗口。她对着那张白纸看了足足十分钟,直到将所有人的房子都记住才走过来。
沙莎说:“我不太满意。你呢?”不知为什么,我像报复谁似的。我说:“阴谋得逞了,有什么不满意的。”沙莎说:“能这样想当然好。我同牛会计说一下,明天抽空过去看看。”沙莎走后,老赵对我说:“你找了个了不起的女人。她有点像我家的老钱。”我搞不懂他这话是褒还是贬,便说:“搞人事工作的,个个貌似深沉。”这天下午下班时,主编让杂志社的人都别走。大家先去圣诞酒店吃晚饭,然后又让师思选了往事温柔酒吧。大家乱纷纷地坐了半夜,只有主编一个人高兴。到买单分手时,师思没有同主编一起打的走,弄得主编也不高兴。他真真假假地说我们都是狼心狗肺的家伙。还说等杂志社自己有钱了,像“猫头鹰”那样自己盖楼买楼,看谁还敢不买他的面子。
师思自己叫了一辆麻木往六渡桥方向走。我依然是徒步往回走。半路上,我收到沙莎给呼机的一条留言:玩得开心吗?还没到住处门口,老远就看见窗户里灯光通明。等到我开门进去时,发现师思已和衣躺在我的床上。韩丁见我回来长吁一口气,说自己正不知该怎么办好。我上前拍了拍师思的后脑勺,师思没有睬我。我只好挤到韩丁的床上。
师思照例天一亮就走了。除了她留下被窝里的体香,我连一句话也没捞着。
我出门时,韩丁递给我一只红包,说是祝贺我结婚了。我收过红包后再告诉他,我无权将这屋子百分之五十的使用权送给他。
见到沙莎时,她出乎意料地说:“你有些忧伤!”我一愣后才回答:“已经到了围城门口,当然有反应。”沙莎难得一见地笑起来说:“这几天你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世纪末的感觉!”我突然发现沙莎脖子上没有戴丝巾,浑圆与白嫩的肌肤让我心里有史以来头一回动了一下。
走进办公室后,我只来得及朝师思看上三眼,主编就出现了。他一说话,满屋的人都能闻见他嘴里刚吃过热干面留下酱香味。主编说提前开个编前会。大家赶紧起身纷纷往自己茶杯里倒开水,然后,女孩们又拿出抽屉里的小镜子,将自己的眉毛与嘴唇重新伪装一遍。在这个过程中,女孩们马上发现师思的化妆品又换了品牌。主编和我作为男人,对女孩在办公室里的这些特权,总是极有耐心地欣赏着。女孩有的拿过化妆品,有的将师思扯到窗口,捧着她的脸蛋,像是校对清样上的错别字一样,半是认真半是挑剔地端详着。她们一闹,半小时就过去了。主编终于咳嗽一声,声明自己不得不做职业杀手,谋杀女孩们的业余爱好。一个女孩用香水瓶朝着主编喷了一下。师思马上叫起来,说只这一下,少说也去了两元钱。我忍不住说了句,回头让主编赔你一瓶。见师思眼角的光泽不对,我又补上一句,让师思将买香水的发票交给主编签字报销。师思冷冷地说,她从来不用香水,这香水是配卖的。
编前会终于进入正题。除了老一套以外,新鲜事有两件,一是“猫头鹰”在向我们施杀手锏,他们用月薪万元的物质因素,将长期为我们杂志主持心理咨询专栏的董博士挖走了。主编念了董博士的辞职信。虽然书读多了的人不免呆里呆气,但他倒也坦率,不像别人遮遮盖盖。谈到钱对他的重要性时,还有几分让人心酸。心理咨询专栏是我们杂志惟一超过“猫头鹰”的地方,“猫头鹰”抢走董博士,实际上是在动手掐我们的脖子。第二件事是局长正式发话了,从这一期开始,杂志上必须期期有反映下岗职工再就业的文章,而且还必须是重头的,不能蜻蜓点水。主编刚说将这个任务交给我,师思就发表不同意见,说人家正忙着结婚,杂志社的事再重要也不能耽误人家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的好事。师思自己将这事揽走了。这是师思在我搬进花桥小区那套二手房子之前,惟一一次正面提起我的婚事。对于第一件事,我们都束手无策。我提议可以用更高的薪水将董博士请回来。师思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的经济实力还不到“猫头鹰”的十分之一,作为对手,他们这么做是明目张胆地同我们较量,打钱仗,我们必输无疑。其他人更不同意,个个都说自己只要一万元的一半,准保能将这个专栏办得比董博士在的时候好。最后,主编拍板,心理咨询专栏由杂志社几位编辑轮流主持,每主持一期,额外多发一千元编辑费。主编这话,一下子将大家脸上的危机状态扫个精光,人人都露出美滋滋的模样。
这时,老赵从门卫室打来电话,杂志新一期的样刊到了,让我们下去拿。主编让我带人下楼,他自己留下同师思具体谈谈有关下岗职工再就业典型文章如何写。
我们下楼后,见老赵正捧着我们的杂志在看。见到我,老赵一扔杂志说:“你们登的文章越来越不好看,这么下去谁还肯掏钱买回家去看呀!”我翻了翻油墨尚未完全干的杂志说:“你应该喜欢才对,这上面有表扬你们模范家庭的事。”老赵将我递到他眼前的杂志推开。
我们叽叽喳喳地扛着杂志回到办公室时,师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愣。桌上的墨水瓶被碰翻了。我上前将墨水瓶扶起来。
师思突然站起来,抓起桌上的皮包,对我说:“我采访去了,这一阵不来坐班。”剩下的话是:有事呼我。这是用眼睛说出来的。
师思走时,步点不像平素那样款款地有情有致,整个身姿的韵味都有些显乱。
一个女孩送杂志到主编的办公室里,回来时,她大惊失色地告诉我们,主编那条标价八百八十八元的领带,歪着挂在脖子上。
在我最近相处的男人中,只有名利能让他们惊诧。女孩则还是一如既往,让她们惊喜的总是时尚的物品,而让她们惊惶失措的东西总是与情感有关。
师思一走,正好让我静下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姻与房子的关系问题。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城市生活全部内容都已成了一所房子。我想找个人说一说,找来找去,最后选定的还是韩丁。
韩丁正在一处股票交易所里,对着牛气冲天的股市行情乐得合不拢嘴。他在回话时,第一句话就说,照这样的行情,今年他完全可以到常青花园买一套房子。一听这话我就知道自己找错了倾诉对象。韩丁将房子当成一个人在城市里安身立命的基础,比“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还重要。我失望地将电话挂了。
突然间,我想到了董博士。
一拨电话,董博士正好在家,因为是熟人,我便将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并告诉他,这种本来目的非常明确的婚姻,不知为什么反而让我越来越糊涂。董博士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才问我是不是指桑骂槐,责怪他为什么要跳槽。其实他的想法同我现在的想法完全一样。自己本来就是冲着高薪来帮“猫头鹰”的,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也要找人咨询一下这种心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下岗工人,每月连一百四十元生活保障金都不能及时到手,自己怎么可以轻轻松松地就额外拿一万元。而且,他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那一万元是真给还是假给。第一笔报酬还没到手,心里就老觉得欠着他们什么。
我也欠了许多,但不知是欠谁的。说到后来,成了我劝董博士。我告诉他,这年头只要是送上门来的钱,哪怕是上面有海洛因五号的味道,也只管花,汉口的五条干道,哪一条不是用钱铺起来的?说到这儿,我心里突然一亮,送上门来的老婆和房子,哪有不要之理。
我挂断电话,又拨通另一个电话,对着话筒我理直气壮地说:“老婆!我是你老公!”沙莎在那一端害羞地笑起来。午间休息时,我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带上沙莎和牛会计往花桥小区去看房子。仍由牛会计住着的房子按四星级宾馆装修过。我几乎说出我们只需进来住就行。沙莎却一口气挑出二十几处毛病,最后的结论是只有防盗门可以将就着用。但锁必须换。这一点是牛会计主动提出来的。她问我们准备花多少万进行再装修。沙莎笑而不答。
依我所想,对这套房子应该是满意的。在我们察看时,老赵的妻子钱主任和王婶家的两口子都趁机进来凑热闹。王婶公开地说,她原以为我同师思是一对,没想到鸳鸯谱上写着的是我和沙莎。钱主任则说,她从职业眼光来看,我同沙莎结合更加牢不可破。他们邀请我和沙莎到各自家里坐坐。我被他们家里的温馨气氛深深地打动。特别是钱主任家里,老两口的床头柜上插着一支鲜艳的红玫瑰。钱主任说这是老赵上个星期天给她买的。她说老赵隔一阵就会送一支红玫瑰给她。说时,钱主任脸上自动迸出一排笑纹。王婶家里则是实实在在的恩爱,她同汪总的各种亲昵姿势,用照片展示在家庭的每一个角落里,使得不被人注意的地方,也能放出光芒来。
回到马路上,沙莎出乎意料地抽出五分钟时间来挽住我的手。我想起牛会计不肯说出价格的那个极豪华的席梦思,心里终于有了对沙莎的欲望。
06
花桥小区中间的那条黄孝河路,是我同沙莎开始相交的地方。九四年夏天武汉出奇的热,五月初气温就到了三十几度。我来杂志社报到的那天,是连续第六个三十九度的日子。照武汉人的经验,只要气象台连续报三十九度,那一定是四十度以上了。多少年来,大家都在传说,国务院有文件规定,凡是气温超过四十,就得全体放假休息。因为不能这么放假,所以难得在天气预报中见到四十度,更别说四十一度了。九四年夏天的那个热,用师思家的那些老汉口的人的话来说:若没有四十一度,老子就是婊子养的!我是在沙莎手上报到的,是她将我领到杂志社,并对大家说,这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我站在沙莎背后,不时望着那条深陷进肉里去的乳罩背带,并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轻微的狐臭。当时主编不在,还没调离杂志社的王婶出乎意料地冒出一句:现在的媒体真不像话,明明气温到了四十度,却硬说只有三十九,长此下去,什么话都没人听了。然后她又对我说,这时候去乡下最好,乡下凉快。我手上还拎着充满学生宿舍气味的行李。沙莎问王婶知不知道我的住处分在哪里。王婶说这季节不要房子,睡马路也比屋里舒服。王婶不知道将如何安置我。那一年大学本科生还勉强可以称一称“人才”。主编来后,才明白地说这个问题先得自己克服一下。沙莎当即为我抱不平。现在想来,也许那时她就窥视着时机,想同我结婚。沙莎看我的眼光一直与众不同,这是杂志社内公认的。沙莎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她回来时又看了我一眼,说她帮我找了个住处。这个住处就是现在我同韩丁同住的那间房子。这房子本是两个局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在我以前,我们局安排了一个单身女性去住。对方局却安排了韩丁。本以为男人会让女人,从而在事实上占领这房子的另一半,哪知韩丁用了师思未来嫂子对付她的办法来对付我们局的那个女的。韩丁只是小试锋芒便大获全胜。不是我们局作了让步,而是那个女的一气之下,去了珠海。沙莎在对我讲叙这段往事,说那个女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