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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张自忠的防地。他的司令部设在襄樊与当阳之间的一个小镇上,名快活铺。我们到达快活铺的时候大概是在二月中,天气很冷,还降着濛濛的冰霰。我们旅途劳顿,一下车便被招待到司令部。这司令部是一栋民房,真正的茅茨土屋,一明一暗,外间放着一张长方形木桌,环列木头板凳,像是会议室,内有一架大木板床,床上放着薄薄的一条棉被,床前一 张木桌,桌上放着一架电话和两三叠镇尺压着的公文,四壁萧然,简单到令人不能相信其中有人居住的程度。但是整洁干净,一尘不染。我们访问过多少个司令部,无论是后方的或是前线的,没有一个在简单朴素上能比得上这一个。孙蔚如将军在中南山上的司令部,也很简单,但是也还有几把带靠背的椅子,孙仿鲁将军在唐河的司令部也极朴素,但是他也还有设备相当齐全的浴室。至于那些雄霸一方的骄兵悍将就不必提了。
张将军的司令部固然简单,张将军本人却更简单。他有一个高高大大的身躯,不愧为北方之强,微胖,推光头,脸上刮得光净,颜色略带苍白,穿普通灰布棉军服,没有任何官阶标识。他不健谈,更不善应酬,可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沉着坚毅之气,不是英才勃发,是温恭蕴藉的那一类型。他见了我们只是闲道家常,对于政治军事一字不提。他招待我们一餐永不能忘的饭食,四碗菜,一只火锅。四碗菜是以青菜豆腐为主,一只火锅是以豆腐青菜为主。其中也有肉片肉丸之类点缀其间。每人还加一只鸡蛋放在锅子里煮。虽然他直说简慢抱歉的话,我看得出这是他司令部里最大的排场。这一顿饭吃得我们满头冒汗,宾主尽欢。自从我们出发视察以来,至此已将近尾声,名为慰劳将士,实则受将士慰劳,到处大嚼,直到了快活铺才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一餐在战地里应该享受的伙食。珍馐非我之所不欲,设非其实非其地,则顺着脊骨咽下去,不是滋味。
晚间很早的就被打发去睡觉了。我被引到附近一栋民房,一盏油灯照耀之下看不清楚什么,只见屋角有一大堆稻草,我知道那是我的睡铺。在前方,稻草堆是最舒适的卧处,我是早有过经验的,既暖和又松软。我把随身带的铺盖打开放在稻草堆上倒头便睡。一路辛劳,头一沾枕便呼呼入梦。俄而轰隆轰隆之声盈耳,惊慌中起来凭窗外视,月明星稀,一片死寂。上刺刀的卫兵在门外踱来踱去,态度很安详。于是我又回到被窝里,但是断断续续的炮声使我无法再睡了。第二天早晨起来,参谋人员告诉我,这炮声是天天夜里都有的,敌人和我军只隔着一条河,到了黑夜敌人怕我们过河偷袭,所以不时地放炮吓吓我们,表示他们有备,实际上是他们自己壮胆。我军听惯了,根本不理会他们,他们没有胆量开过河来。那么,我们是不是有时也要过河去袭击敌人呢?据说是的,我们经常有部队过河作战。并且有后继部队随时准备出发支援,张将军也常亲自过河督师。这条河,就是襄河。
…………
回到重庆,大家均来问讯,问我在前方有何见闻。平时足不出户,哪里知道前方实况?真是一言难尽。军民疾苦,惨不忍言,大家只知道“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其实亦不尽然,后方亦有不紧吃者,前方亦有紧吃者,大概高级将领之能刻苦自律如张自忠将军者实不可多觏。……
张自忠始终坚持对所部官兵的严格训练,尤其重视对士兵的精神教育。《新华日报》记者陆诒就曾亲眼目睹他与士兵的一次问答:
问:你们见过牛和马走路吗?
答:见过!
问:那末牛和马走路是用几只脚?
答:四只脚。(笑声)
问:你们走路是用几只脚走的?
答:两只脚 。
问:如果有人强迫你们用四只脚走路,你们愿意吗?
答:当然不愿意!
问:亡国奴的生活怎么样,你们知道吗?
答:知道,那是比牛马都不如啊!
问:谁要我们当亡国奴?
答:那是日本强盗和一些主张和平妥协的汉奸!
问:要不当亡国奴,该怎么办?
答:要赶走日本鬼子,杀尽一切走狗和汉奸,我们要抗战到底!
所以三十三集团军、尤其是五十九军,不管在任何的情况下,都成为一支打不垮、拖不散的真正“铁军”!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留取丹心照汗青(1)
冬季攻势结束,历史进入1940年,国际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对中国的抗日战争产生巨大影响,使中国的抗日战争经历着一个严重的困难时期。
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战场展开,苏联需要集中力量加强对德防御的准备,因为希特勒的纳粹军队,正以秋风扫落叶的势态,横扫欧洲。另外苏联也不愿因援华而刺激日本,导致东西线作战,使自己首尾难顾,因而基本停止了对华援助。
这时美国尚未完成战争准备,根本谈不上对华援助。英国则忙于欧洲战场的应付,为自己的安全存亡而全力以赴,根本无力东顾。中国的抗日战争,几乎完全失去外援,得独力坚持抗击强大的日本侵略者。
在这种形势下,日本侵略者也因自己兵力、财力等不足,难以用武力征服中国,企图趁机诱迫使中国屈服、投降,以迅速结束中日战争,伺机南进,对英美宣战,或北进入侵苏联。为此,他们加紧了对蒋介石国民党集团的政治诱降活动。
1940年,中国政坛也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日蒋双方代表在香港举行抗战以来第二次秘密媾和谈判,就“满洲国”问题、停战问题、防共协定及经济提携等问题讨价还价;二是汪精卫汉奸卖国集团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扶持下粉墨登场,在南京正式成立伪中华民国国民政府。
一时妥协投降逆流甚嚣尘上,抗战前途为“和平”阴霾所笼罩。汪精卫汉奸集团,还曾策划“策反”张自忠、冯治安部的办法。
随着妥协投降逆流的抬头,国民党反共活动日益加剧起来。1939年12月至1940年3月,胡宗南、阎锡山、石友三、朱怀冰等部分别在陕西、山西、河北向八路军进攻,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国共两党关系出现紧张局面,严重影响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团结。
国民党内部政治腐败,许多官僚不顾民族危难,囤积居奇、聚敛无度,大发国难财;结党营私,荒淫无耻,纸醉金迷……中国抗战,进入低潮。
国际、国内的不利形势,也影响抗战前线,军需补给严重缺乏,官兵士气日益低落。张自忠此时也同样面临着巨大的困难。三十三集团军尽管在抗日战争中,是一支屡战屡胜的常胜军,但因它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队伍,同样面临军需补给严重缺乏的困难。
1940年元旦,鄂北前线下着漫天大雪,张自忠携带一批物资冒雪赶到孙家洲一带慰问七十七军。张总司令的到来,为七十七军官兵增添了节日的欢乐。
这时冬季攻势尚未结束,由于粮草不济,衣被无着,官兵们白天单衣赤足,在雪地中与日军拼杀,入夜只能以铺盖稻草御寒,景况很是艰苦凄惨。张自忠作为总司令,要命令官兵们拼死杀敌,却无力保障他们的最低的生活条件,心中忧虑、歉疚,心痛如割。在七十七军的几天里,他四处视察,了解官兵疾苦,研究解决办法,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觉。看到士兵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样子,张自忠好不心伤,对身边幕僚说:“若无改善办法,只好个人早点死以谢官兵。”
除了给养供给的缺乏外,张自忠还面临着一个更为严重的巨大困难。张自忠就任第五战区右翼兵团总司令、上将军衔,从表面上看,所指挥的部队似极庞大,多时达到十万之众,而实际上由于防区广阔,各军分散布防,各自为战,联络阻隔,命令很难贯彻。何况那些表面上也归他指挥的蒋介石嫡系中央军,例如郭忏指挥的江防军,实际上也根本不听他的指挥。在中央军面前,他这个总司令却是有名无实。可以集中使用的机动兵力很少,他能依靠的基本力量只有三十三集团军。而三十三集团军本身也存在相当多的困难,如五十五军时而划出,时而划入,它本身的战斗力就弱,实在难以打硬仗。这样一来,他真正能够指挥得动的军队,只有自己的五十九军。但五十九军自抗战以来,历经华北、徐州、武汉、随枣诸役及冬季攻势,进行大小战斗百余次,伤亡巨大,数目惊人,累计伤亡失踪人数达五万人左右。虽说多次补充,但因入不敷出,五十九军兵额不断减少,1940年宜枣会战前,全军兵力不足1。5万人,与全盛时的五十九军相比,人数减少一半,而士兵素质也远不如前,武器装备没有一点改善,远远比不上中央军嫡系部队。就是加上七十七军,总兵力也只有三万人。
也就是说,张自忠官是越做越大,兵却愈来愈少。
有一次,他曾忧虑地对副参谋长刘家鸾说:“责任加重,兵员减少,械弹不整,战斗力薄弱,将来非丢人不可。”
他又曾私下对心腹将领李九思说:“各兵团不好指挥,我这个集团军就是五十九军能打。”“国民党部队腐化,各人保存实力,不是真正同日本人打。”他还对李九思说:“我们要是跟共产党跑,共产党要不要我们呢?跟国民党早晚会完蛋。”
他这次慰问七十七军,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同老战友、老袍泽、出生入死的老弟兄冯治安就“统一思想、健全干部”问题进行磋商。希望能使五十九军、七十七军协同一致起来。但从以后的实际情况看,两人并没有达到完全“统一思想”的目的。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留取丹心照汗青(2)
1940年2月,三十三集团军总部由快活铺移驻附近的夏家湾。
4月12~13日,军训部长兼桂林行营长官白崇禧来五战区视察,邀孙连仲、黄琪翔、孙震、张自忠等高级将领在老河口召开会议,研究当前敌情。
会议预测,日军于初夏时节将有一次较大规模的行动,要求各部预作部署。
会余,孙连仲、第五战区执法分监黄建平、高参张寿龄都是原西北军的老袍泽,几人同往张自忠住处晤谈,一叙袍泽情谊。
三人走进张自忠的房间,看见张自忠正在挥毫写字。三人一看,床上、地下都摆着他写好的几张。
原来张自忠本身就爱好书法,并多年坚持不懈,只要战斗一有空隙,他都要写写,这已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内容。他写的是隶书,但却不是规规矩矩一笔笔来写,而是狂放不羁,不拘成式,自成一格。
孙连仲笑道:“嚯!荩忱,战斗这么艰辛,想不到你还有这种雅兴呀!”
张自忠放下笔来,笑道:“多年的老习惯了,一时半时也改不了,不过也不想改。紧张之余,调剂调剂,松弛一下绷紧的弦,还是有好处的。”
黄建平道:“我早就听说荩忱的字写得不错,冯先生都曾称赞过你呢。”
张自忠道:“信手涂鸦,哪里称得上不错二字。我这些字是上不了台面的。你们不要笑我也就不错了。”
三人看那已写好的几帖字。
第一张是张自忠最喜欢写的“联语”:“文官不爱钱也不怕死;武官不怕死更不爱钱。”这是根据宋代抗金名将岳飞的名言“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延伸的。
第二张大纸上却是写的岳武穆那阕万古不朽、慷慨悲壮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
第三张纸上写的是文天祥的那两句名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三人都点头称好。
孙连仲道:“好则好矣,只可惜荩忱你这些在悲壮、激昂之中,多少有点‘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苍凉。恕我直言,未免有点不够吉利。”
黄、张二人道:“对,我们和仿鲁(孙连仲)也有同感。”
张自忠道:“我今后所当致力者有两点:一是整饬部队,期成劲旅,以便对国家有更多贡献;二是等待时机舍身成仁,给全军树立一个榜样。其他无所求。”
孙连仲道:“整饬部队,期成劲旅,谈何容易。我们西北军受到歧视,这是摆在面前不争的现实,补员不足,装备陈旧,比起他们来,差得太远,兵越打越少,武器得不到改善,给养不足,何能成为劲旅呢!?”
张自忠道:“实在第一点达不到,就只有走第二点了。”
三个人听了,表示反对。孙连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