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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友谅不提这事了。他告诉林奇,从明天起铸造厂开始请国有资产管理局的人搞资产评估。江书记和罗县长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搞完评估,一个星期内股份制实施结果要见文件,下一个星期便要做到广播有声,报纸有文,电视有形。何友谅还估计,县里搞完铸造厂后,下上个目标肯定是农机厂。他要林奇适当时同江书记说一说,在农机厂搞股份制宜早不宜迟,别让其也落到铸造厂这种地步时才搞什么改革。
何友谅说:“这两年改革的名声江河日下,原因就是有些人非要等到事情发展到山穷水尽时才将改革搬出来,以为改革是百灵百验的起死回生妙药,什么病都能治,连癌症都不怕。所以,总是要将企业弄成了晚期癌症,才去寻医问药。弄得人说起改革就像说文革一样。”
林奇说:“你觉得农机厂要患癌症?”
何友谅说:“再狡猾的癌症也有早期征兆,譬如长期低烧,溃疡迟迟不能愈合等。”
林奇说:“农机厂是不是低烧我看不出,不过溃疡的毛病总也断不了。像卢发金偷小金库,两个车间的工人打架等。”
何友谅说:“这还只是皮肤溃疡,还有胃溃疡、肠溃疡、一般人看不见哩!”
林奇知道何友谅话有所指,就岔开说:“江书记不一定听我的话,上一次抓张彪的事他就没对我说真话。”
何友谅说:“江书记是搞政治的,能有六分真就相当不错了。你同政治上的事没一点瓜葛,怎么说到江书记那儿都行,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朝你使权术,不比我们,我若找他,说上一百句话,也不知道有几句是靠得住的。”
林奇答应等林茂回来后,同他商量过后再看看如何同江书记说这事。何友谅也不同他多说,上楼看了看跑跑的作业,然后就告辞。林奇将他送出大门后,看着他走远了,正要转身,黑暗中石雨小声唤了他一下。
石雨一直等在家门外,见到林奇,她上来问有没有雅妹的消息,听说林茂打了电话回,却没有说雅妹半个字,她顿时不好受起来。
林奇说。“你放心,雅妹跟着林茂若有半点闪失,我会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见林奇话说得如此重,石雨忙改口说:“我不是担心她都十八岁了,受苦受累都是她的命。我是担心她真的去找她爸。”
这话让林奇愣了好久没作声,待说出来了,却是句狠话:“马铁牛这小子是天下最混帐的东西!”
28
铸造厂实行股份制改革的事进展得很迅速,转眼间就到了各人交钱买股份的关口。何友谅将家中的国库券和存款单、存款折都搬出来,累计了几次,也才一万一千多块钱。林青是副厂长的股份,应该买两万以上,剩下差不多九千块钱的不足部分,何友谅挠破头皮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凑得齐。他同林青说过了,无论怎样都不许回娘家去想办法。眼看到了最后期限,何友谅说实在不行就不让林青干了。林青不答应一说一个人一生中能当副厂长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哪个士兵不想当将军,哪个工人不想当厂长,她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两人正在为难时,赵文出乎意料地来了。
赵文一进门就问林青竞选副厂长职务是不是尚差些钱款。林青几乎说出来真相,幸亏何友谅及时地咳嗽了一声,虽然及时改口,林青还是说了句问题不大,使自己的马脚仍旧露了出来。
赵文从二人的脸色中看出了破绽,就说:“都是一家人,好像也没红脸争吵过,干吗越来越生疏哩!”
何友谅连忙说:“弟妹是不是荷包里的钱在跳舞?想送人不说还要逼着别人收。”
赵文说:“爸爸这几天老在家里念叨,说如果林青姐这回能当副厂长,他就可以为四个现代化死而瞑目了。”
林青说:“我爸也是老成了精怪,过去还只是将自己当成铁人王进喜,现在伯是想学邓小平了。我当不当副厂长与他有什么相干。”
赵文说:“你不知道,爸在家最欣赏你,总说你如果当厂长,会比姐夫和林茂都强。”
林青说:“幸亏这话只是爸一个人说,如果外面还有别人说,这副厂长的位置我就不去争了。别人我不知道,友谅比我强我是知道的。”
何友谅笑起来说:“林青,你又给我灌迷魂汤了。”
笑声一落,大马领着几个人闯进来。说了几句闲话,赵文见他们一副有事商量的架势,就起身要走,大马忙将她留住,说是早闻赵文的大名,也在台上见过赵文的风采,今天能有幸遇上,再要紧的事也不会妨碍多看几眼。林青和何友谅也留她多坐会儿。大家坐好后,大马首先提出有关几个厂长和副厂长候选人买股份的事。大马说,他们从前没当过干部,到现在为止也基本上还是工人,家里不会有多少积蓄,就算有一点,也得防著有急事要用,因此有人提出,厂级干部候选人买股份时可以适当打些欠条,选上了厂长副厂长以后可以慢慢补上去,选不上,则将这些股份退掉。林青听了就觉得似乎不妥,担心别人说他们还没上台就搞腐败,比徐子能还可恶。大马劝她,说这不比贪污受贿,不能算腐败,再说这几个人的力量只要拧在一起,办好工厂是有信心的,只要工厂能办好,谁还去计较这些小事。林青看了何友谅一眼,何友谅示意让她同意。林青犹豫了一阵,终于点了头。接着大家就开始商量每人可以欠多少,不一会儿就形成了决定:大马是厂长候选人,三万无可以欠两万,林青等副厂长候选人两万元可以欠一万二。
大家正说着,不知几时跑到房里去了的赵文忽然小声唱起歌来。大马听了一阵后对林青和何友谅说,赵文心里一定有事,他从前在剧场里听她唱歌时,那歌声就像夏天的凉风和冬天的暖气一样抚在身上心里就酥了,现在的歌忧郁得如同女人的长发乱成一团,怎么梳也解不开。
歌声响到半截时戛然而止。赵文红着脸从房门里钻出来,连告辞的话也没说,看了林青一眼便朝大门外走。
大马见林青和何友谅有些心神不定,也只好告辞,临走时他们约好,明天上午再请有关领导来厂里开最后一次协调会,没什么大问题,过两天就宣布铸造厂的新生。
只剩下林青和何友谅后,两个人开始在房里寻找赵文突然红着脸出走的原因。他们起初以为是避孕套什么的没收拾好,查过后又觉得不像。后来何友谅发现录音机刚刚被用过,他拿起耳机一听,里面传出自己昨晚同林青做爱的声音。何友谅扑哧地笑起来。林青接过耳机听过后,忍不住用拳头捶了何友谅一下,责怪他昨晚不该心血来潮,想出这种歪名堂来找乐。何友谅于脆将耳机拔下来,让那充满刺激的声音赤裸裸的响着。两人先是站着,接着就相拥在一起。刚刚倒在床上,电话铃就响了。
电话是李大华打来的,他有些惊慌地告诉何友谅,锻造车间的女工绣书昨晚在宾馆卖淫时被张彪等人当场捉住,听说正招供出不少嫖客,光厂内就有二十几个。何友谅差一点问出有没有林茂的话来,他告诉李大华马上从公私两种渠道同时打听消息,如若牵扯到厂里的各级负责人,一定要想办法保密一段时间,林茂不在他会出面协调处理的。
放下电话,何友谅就将此事告诉了林青。
林青一点也不觉得刺激,反而说:“看你这德性,一听说这种事眼睛就开始放光芒。”
何友谅则说:“你觉得绣书会不会将林茂扯进去?”
林青断然地说:“不会,林茂的性格我知道,他很看重自己对女人的感情,特别不会同一只鸡上床的。他可能有外遇,而且可能会陷进去,但不会危及同赵文的婚姻。”
何友谅说:“你是不是想说他这次带着两个女孩到南方去可能有故事发生?”
林青说:“你别问我这个,好不好?”
这时,李大华又将电话打过来,让何友谅在家里等着,他马上来见他。何友谅瞅着不声不响的电话机对林青说,李大华来时一定少不了要送一堆礼品。林青问他哪来的根据,何友谅说他还知道绣书的黑名单上一定有李大华的名字。
果然,李大华敲响门后,何友谅和林青首先看到的是一大袋礼品。李大华什么也不说,先将礼品袋拎到房里,出来后挨着何友谅坐下也不提礼品的事。
李大华说他已搞到了绣书初步供认出来的四十一个嫖客的名单:县里的大小干部有九个人,厂内的有二十一人,其余的都是些生意人,除了这四十一人以外,还有不少绣书只记得面也不知道真名真姓的人。李大华先说那九个大小干部的名字,何友谅认识其中八个,刚好科局长与股长各一半。“厂内的二十一个人李大华说了半天,何友谅算来算去也只有二十人。他追问了三遍,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是谁。
李大华支吾一阵才说:“是我!”
何友谅问:“你给她钱没有?”
李大华说:“绣书说对我优惠,每次只收三十块钱。”
何友谅说:“你是不是让我帮忙?你付了钱可就难办了!”
李大华突然哭起来,还要跪到何友谅的膝前,他说:“何厂长,你一定要救救我,此事一闹开,我的一切都完了,撤职是小,老婆若同我离婚我可受不了,我不能为这伤害了孩子。”
何友谅愣也没愣就答应说:“这事包给我了,不过到时若要放点血你可别太吝啬。”
李大华连忙点头答应。何友谅也不留他坐,送走了后,自己也拿上两包红塔山烟,出了门。林青不明白,问他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么爽快地为一向不喜欢的李大华帮忙。何友谅说,他给李大华帮忙是要得到回报的。半路上,何友谅又碰上举止不安的李大华。他问李大华怎么同绣书稿上的。李大华说,他早知道绣书在当鸡,原想占她便宜,就约了一回,谁知绣书一点不买帐,非要他付钱,不然就要反抗剥削。他见绣书要价不高,各种滋味也挺不错,后来又约了几回。何友谅问他第一次怎么好意思开口,李大华说像绣书这种鸡,只要有一分钟时间,她就会让一个男人变得丝毫廉耻感也没有!
何友谅赶到公安局,一问才知道张彪带上绣书到县委小礼堂去了。他刚开始还不明白,张彪这是要干什么,到了小礼堂后,见江书记正在台上作关于企业深化改革的报告,台下坐满了县里大大小小的干部。何友谅忽然懂得了张彪是来这儿让绣书作进一步指认的。他朝礼堂里扫了一眼,正好看见厂里几年来一直在家养病的一位副书记坐在走道边。何友谅心里很窝火,他明白这一定是李大华秉承林茂的旨意干的,宁可让一个无用的人临时替代,也不让何友谅有任何登台表演的机会。何友谅压下心中之火,他绕着小礼堂走了一遭后,发现张彪正同绣书在一只掩在树丛中的长椅上坐着聊天,张彪的一只手总在绣书的大腿上抚呀捏的。
何友谅咳嗽一声,人走近了张彪那只手也没有从绣书的腿上挪开。那样子反让何友谅不好意思起来,站在那里有点进退不得。
张彪先开口说:“没想到农机厂的领导都还不错,没有被绣书拖下水。”
何友谅壮着胆子说:“可毕竟还有些中层干部,我来找你是为李大华说情的。”
张彪说:“李大华是你的什么人?”
何友谅说:“什么都不是。”
绣书说:“李大华是何厂长的死对头!”
何友谅说:“你别瞎说,我同张彪说话也轮不到你开口。”
张彪说:“绣书当鸡也还只是人民内部矛盾,说说话是可以的。你为什么帮他,总得有个理由吧!”
何友谅说:“厂里生产离不开他!”
张彪冷笑着说:“我还没有听说过离开谁地球就不转了!再说李大华嫖没嫖不是我说了算,而是这位鸡小姐说了算。”
何友谅说:“绣书你可得放李大华一马!”
绣书说:“这可不好办,张彪说了我的罚款基数是四万,招了一个就减一千。”
何友谅说:“你招了四十一个,正好多出个李大华来!”
绣书说:“现在不是兴超额奖吗?我想多招几十个拿它几万块钱的超额奖哩!”
张彪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说得再多也是废话。”
何友谅正要再说,小礼堂内传来一阵骚动声。张彪见会议要散了,就连忙带着绣书站到那门外不远处,用四只眼睛死盯着门口。第一个走出来的是城建局的一个副局长。
绣书指着说:“他也是的!”
绣书不认识的人,张彪都认识。绣书只需说出在哪个位置上的人或者什么特点,张彪就往本上记名字。绣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