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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两分钟,袁圆就复了机。听见是林茂,袁圆有些惊喜问这么晚了还呼她,是不是要她过来。林茂要她猜自己现在在哪里。袁圆以为他在哪家宾馆或舞厅。听说他在江书记家,袁圆吃吃笑起来,说她现在正用江书记的手提电话给他回话。林茂问江书记什么时候能回来,袁圆说可能得到半夜,江书记现在舞兴正浓。袁圆要林茂也过去,林茂没有答应,然后问她剧团恢复的事研究得如何,袁圆说定是定了,但经费还是没有落实,江书记要她们到各家企业去拉赞助。林茂说如果剧团给她派了任务,可以来找他。袁圆说林茂真好。
通话说了十几分钟,林茂出书房时,客厅里如他心里所料添了一个人。林茂告诉老孔没有找到人,他让老孔明天上午直接到厂里去找他。他同时开玩笑提醒老孔,到时别忘了请县电视台的人去,拍一条新闻。老孔说他若不提醒恐怕真的没想到,既然现在想到了,那就没问题。
老孔他们走后,林茂又坐了一会儿,然后便要走。他刚起身,江书记却回来了。
江书记进门就说让林大老板久等了。林茂忙说江书记才是大老板,他不过是替江书记打工。江书记笑着说,大家都是替共产党打工。
两人进了书房后江书记一点不娓婉地问起来。
“农机厂的情况,近段怎么样?”
“还行,上半年纯利估计在二十万左右。”
“跟我你可别说假话。”
“这个数字我也只能对你说,别人面前我只说八到十万,我得为下半年留点底子。”
“你那个八达公司到底做什么,怎么惹来那么多闲话。”
“做贸易嘛,别的厂也有这样的公司,怎么就没人管。”
“都一样,人家先成立,说腻了,你后成立就成了话题。”
“哪个狗于骗你,我真不想当这个厂长了。”
“干还得干,我会看到你的成绩你的光明的。”
“我也问件事,江书记你也得说真话。听说有人告了我的状,县里已经立了案。”
“你怎么知道?”
“这个我不能说。”
“你不说我说,你是不是心虚,才想起到我这儿来讹诈!”
“我的确听到了消息。”
江书记递了一根烟给林茂,林茂正要挡,一转念又接过来,并迅速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先将江书记的烟给点上。江书记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今天上午常委开会作了决定,今后无论是司法还是纪检部门,没有常委会的决定不能随便对企业领导人立案,更不能擅自决定抓人。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现在你只需担心厂里的经济情况。说实话,我们也不愿看到抓一个厂长、倒闭一家企业的状况。现在检察院也邪,动不动就将厂长经理传唤去,软禁个三五天,也不作交待,又放回来。叫企业家个个心惶惶的,还能搞什么工作。我们通过这个决定是有压力的,有人反对,说这是违法的。可司法部门的人违法的事也干得不少。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国家和集体,不是维护少数人的利益。这几天公安局的人老找我,要我出面处理铸造厂工人打警察的事。我对他们说,这应该也叫违法。警察执行公务挨了打,照法律办就行,怎么要县委书记出面哩。说句老实话,司法部门的好多人就是欠揍。调查组的人来问我的意见,我叫他们问老百姓去。他们回来对我说,老百姓都说铸造厂的工人干得好。”
江书记忽然想起什么来。
“听说那场打斗是你父亲平息下来的?”
“他人熟,工人们听他的。”
“有机会,我一定去看望他,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当厂长的也要自律。将企业盘富难,将自己盘富容易。现在空子多,也好钻,杜绝是不可能的,我对你说个实话,别太贪,五万以下我还愿意保,过了五万就不讲良心了,这样的人就是磕长头来我家,我也不管。这话请你找机会转告县内各家厂长,别做得让我下不了台。我还得看老百姓的脸色行事。”
这时,客厅里又有人在说话,随后铸造厂的徐子能走进来,徐子能也是厂长。江书记见了他屁股都没抬一下,冷冰冰地问他来有什么事。徐子能以前是林奇的。弟,林茂比他小许多,曾经坐在他的肩上在广场看解放军的宣传队演《智取威虎山》。林茂给徐子能让了座。自己到客厅里搬了一把椅子进来时,徐子能正将一张纸递给江书记,江书记扫了一眼。
“不错哇,老徐,县委没给你颁奖,检察院倒给你送奖状了。”
“江书记,你得作主,替我同检察院打个招呼。”
江书记将那张纸一放,林茂看清楚那是检察院的传票。
“法律上的事我不管。”
“常委不是刚作了决定吗?不能随便抓厂长。”
“谁告诉你的,他怎么不告诉你,你的事常委有没有决定!老徐,铸造厂到这一地步,当领导从总得给个说法,只要心里没鬼,到哪儿说都一样,只是传唤又下是逮捕,你不用这么紧张。如果检察院都没查出你的问题,那不更好!”
徐子能脸色有些发白,起身告辞时腿都有些软。一书记总算站起算是送他出门。
徐子能走后,江书记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一见到铸造厂的人就头疼。说实话,铸造厂若没到现在这地步,徐子能的事也可能遮住了。一俊遮百丑,好企业不是没有坏人,只是没人愿意去捅漏子。”
“铸造厂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让它破产。”
“那不行,只要我还在这位上,就不能有一家企业破产。我在想有谁能将它兼并就好了。农机厂行吗?”
“恐怕不行,我们没这个能力。”
“我倒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也有个建议,如果将何友谅派去当厂长,铸造厂有可能起死回生。”
“你大滑头了,想一石三鸟。我知道何友谅对你有不同看法。”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是合适人选。”
江书记一边答应考虑一边站了起来,林茂也往起站,就在这时,腰间的BP机响了,他一看是罗县长要他马上去家里。江书记问是谁这晚还在call。林茂说是家里要他回去。江书记说当厂长的如果老婆管不了,绝对跑不了要出问题。
林茂出了门又转过身来。
“你刚才说的五万是指一年还是指一任?”
“你他妈的是个真坏蛋!”
江书记等着骂了他一句。
林茂匆匆往罗县长家里赶。江书记同罗县长面和心不和在县里是人所尽知的。江书记虽是一把手,但罗县长有个在北京说话能算数的老将军亲戚,所以敢在关键问题上同江书记唱对台戏。农机厂在县里是中等厂,平常罗县长很少直接找林茂,今天这晚了还打call机来,一定是有要紧事。
罗县长家的客厅坐满了人,其中有一半是他负责蹲点的汽车配件厂的干部,其他人都是各个厂里的正副厂长。林茂悄悄地问大家怎么邀得这么齐,头几个人所管的厂都比农机厂大,他们都笑而不答。林茂特意找了一个小厂厂长,才问出来今天是罗县长三十九岁生日,大家提前来给他做四十大寿。林茂顿时觉出尴尬来。他摸了摸口袋,本来打算悄悄放在江书记家的两千块钱,因为忘了还在荷包里躺着。他趁罗县长还在书房里接电话,抽身走进厨房,当着罗县长妻子的面,若无其事地将那叠钱放进碗柜里。然后才说罗县长大寿也该给我先透个风。
回到客厅,林茂心里踏实多了。
罗县长在书房门口向他招了一下手。林茂连忙走过去,罗县长告诉他,自己有个广东亲戚,手头上有一批金属材料,只有农机厂能吃得下,所以希望他能帮忙。林茂问清楚后,不禁有些犹豫,说一次吃进几十万元的材料,对厂里压力太大,而且厂里也拿不出这笔现款。罗县长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说,没现款不怕,他可以叫银行给农机厂一笔贷款。林茂知道不能再说什么,就答应下来。罗县长交给他一张名片,说是明天上午会有人拿着相同的名片来找他。林茂看了一眼后,心想罗县长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姓肖的广东亲戚。他对罗县长说,让肖老板明天十一点到八达公司找自己。罗县长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问他晚上是不是在江书记家。林茂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说,他听说有人告自己的状,就去打听详情。罗县长要林茂以后有事直接找自己,莫说县里,就是地区和省里的司法部门他都有铁哥们。
说着话,林茂听见BP机又响了。是赵文call的,她留下一句让林茂心惊肉跳的话:饼干盒不见了。
罗县长正好也看清那几个字,他笑着问,这是不是他们夫妻间性生活的暗语,就像那个荤故事里讲的洗衣机坏了。林茂勉强笑了一下。罗县长以为他是默认,就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其实是讲的女人。 Up2c 下一页
烟雨红尘文学书屋现、当代文学刘醒龙寂寞歌唱第二章
第二章
你比别人高明就在这里,牌子和资金都是国家的,赚的钱却是私人的。正大光明得让人不敢乱想,这是现今时节最好的本钱,不贪污一分,不受贿一角,但要什么有什么,这就够了。
9
林茂一出门就给赵文打电话。
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老是占线。
他一边走一边反复继续打,冷不防张彪从路边的小吃摊上站起来,拦住他,说无线电话都被监听了,如果是秘密事就别在手提电话中讲。林茂下意识收起了手提电话,张彪笑起来说林茂一点也经不起吓。
林青和何友谅还在摊前守着,却没有人去吃。林青叫了声林茂,林茂怕被姐姐拦住,反而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他推开家门。父亲已经回来了,正在客厅里同母亲说着话。见他进门,齐梅芳就说:
“赵文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只饼干盒不见了,就急得像无头的苍蝇。”
林茂没说什么,径直上二楼去。
房间里已被赵文翻得乱七八糟,大小柜子都挪了地方,林茂扫了一眼那柜顶,几个盒子都在,就只少了放钱的那只方型饼干盒子。才几个小时,赵文脸上竟有些惟淬。赵文说她开始还不知道,只是临睡前想吃几块饼干,才发现那装钱的饼干盒不见了。她一个人先在屋里找了几遍,然后才去问林奇和齐梅芳,她不好明说是钱不见了,他们听了都不以为然。其实那盒子里放着整整十万元现金。林茂心里更急,这些钱都是他当厂长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客户给的红包和合同回扣他几乎没用一分,没有添一样家电,也没有给赵文多买一件饰品,总怕引起外界的注意,甚至不敢拿到银行里去存,县城就这么大,差不多谁都认识谁,根本无法保密。因此他同赵文合计好久才决定将钱放在饼干盒里。林茂先查看了另一处放在旧衣服中的三万多块钱,那些钱都在,甚至放在饼干盒旁一只药瓶里的几条金项链和几只戒指也都在。他绕着屋子仔细看了一遍,窗户到现在还是关得死死的,因为屋里有人时就开着空调,他们有好些时没开窗户了,天气潮湿,插销都有些上锈,若是动了会看得清清楚楚。别的因赵文的寻找已无法判断了。林茂到楼顶上看了一遍,那扇小门也锁得好好的。如果有小偷,唯一的可乘之隙只有大门。
赵文忽然惊叫了一声。
林茂一回头,是跑跑悄悄进屋吓着了她。跑跑也被赵文的惊叫吓住了,瞪着林茂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怎么还不睡?”
“我在想个问题,怎么也睡不着。”
“小孩子有什么问题。”
“食肉恐龙吃不吃人?”
“有恐龙时还没有人哩。”
跑跑跳起来,说自己真是糊涂一时。他说话声音一大,林奇就在楼下叫起来,威胁跑跑若不听话好好睡觉,明天一早就送他回爸妈那儿去,跑跑赶紧跑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去了。
林茂来到楼下,林奇正在喝睡前的一壶茶。林茂问他们今天家里有没有陌生人进来。齐梅芳说没有。他又问她有没有出去时没锁门,哪怕是几分钟。齐梅芳说是有过几次,不过她就到了隔壁石雨家或者是对门人家,后脑勺上的眼睛还记着盯住大门。
林奇又咽了一口茶。
“不就是只饼干盒子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我只是问问。姐姐和姐夫上午来,到楼上去没有?”
林茂忽然一转话题。林奇不高兴起来。
“何友谅都三年没进这个门了,难怪呀是你将他当作了外人。只要我没死,这个屋里就没有他们的禁区。人家也知道你一阔就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