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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王者之风传百年买合甫孜王(4)
事后,买合甫孜王把沙雅县县长交给他的大舅子塔希兰当了,自己回到库车。他想,自己要是不配合马虎山的部队,后果不堪设想,就在喀拉玉吉玛、沙卡古一带,部署了几百名士兵防守嘛。盛世才的人马在那个汪鸿藻的指挥下,在坎儿井那边的孟坛阿塔木拱孜一带,拉起铁丝,通上电,这样子来防守。由于盛世才部队的兵力有限,连军校学员也被派到库车来参战。盛世才急得向前苏联求援,前苏联派来飞机、坦克,外加三个团的兵力,从喀什、阿图什一带入境,到达巴楚,这才消灭了马虎山的部队。
买合甫孜亲王带了五十来个残兵败将,经麻扎尔胡加木乡,也就是今天的沙雅红旗镇,来到库木鲁克庄伊萨克老总家安顿下来。库车的马虎山部队,经恰先拜巴扎,也就是今天的库车齐满镇,撤到沙雅,并且一路上过河拆桥,搞得盛世才的部队很被动,虽然紧追上来,就是过不了河。这时,盛世才部队已经占领了库车全境,在城里屠杀无辜的老百姓。一些从库车逃出来的马虎山部队,来到沙雅,没有地方去嘛,只好到小古力巴格村伊敏阿吉的果园里,安顿下来。不久,他们觉得这地方也不安全,决定顺道南下,沿塔里木河逃到和阗,寻找马虎山的散兵。他们不死心,在沙雅招募兵马,并且劝买合甫孜王一道去,共同抗击盛世才。买合甫孜亲王当时很无奈,那种情况下嘛,又不好拒绝,只好勉勉强强地表示同意。就在这年的六月底,马仲英残部从沙雅向和阗出发,要买合甫孜王带着四十来个部下,当他的先遣部队。买合甫孜王他们从纳尤甫渡口过河,骑马走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来到一个牧民的棚圈,就准备住下来。没有过多久,回民骑兵也到了这地方,安顿在不远的另一个棚圈旁边。晚上,买合甫孜亲王跟部下商量:我们从沙雅出发时,不得不听回族人的,可现在决不能再往前走了,要是我们和他们一道到和阗,就算不被盛世才消灭,也会被这些人害死,眼下是最后的机会嘛,不跑就跑不掉啦,我们还是顺来路回去!大家一致赞同买合甫孜王的意见,连夜就悄悄躲开了马家的骑兵,拼命奔跑了两三天,回到库车的草湖阿克纳吉木庄。刚到这个地方,就有一个人骑马过来,告诉买合甫孜亲王,说有将近一百名盛世才的士兵,在四处打探买合甫孜王的下落。听到这个消息,买合甫孜亲王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穿过轮台牧场,取道库尔勒,赶到乌鲁木齐去,向盛世才政府自首。
主意定下来后,买合甫孜亲王就立即向轮台方向跑。刚到库车北部山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盛世才的人马追上来了,领头的不是别人,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王支队长汪鸿藻。十天后,王支队长派了八个人的谈判代表团,里面还包括买合甫孜王的亲戚托合提和卓,来迎接买合甫孜亲王。王支队长把亲王迎回库车城,人们在城外摆下卡帐,迎接亲王和他们。两个月后,王支队长调离了库车,库车军务交给苏联军队管理。苏联人嘛,不摸底细,所以呢,买合甫孜王的实际处境,并不是很好。
这年八月,库车城里突然谣言四起,局势一下子混乱起来。有人提醒买合甫孜亲王,让他到外面避避风头。因为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很乱,有小道消息说,盛世才可能会对买合甫孜亲王下毒手。这样的话嘛,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买合甫孜亲王马上带上家眷,悄悄出了城,躲到新和镇斯拉木大人家。第二天,当局知道亲王出走了,立即派军警到处找,没有找到。十来天后,买合甫孜亲王要妻子尼雅孜去沙雅的亲戚家躲一躲,自己和弟弟阿皮孜一起,转移到沙雅麻扎尔胡加木乡,也就是今天沙雅的红旗镇。那里的古再勒村巴依孜水伯克,是买合甫孜亲王的好朋友。
没过几天,苏联的士兵就找到那里去了。他们把村子团团围住,到处搜了个遍,也没找到买合甫孜亲王。亲王早早得到消息,转到另一个栏杆村去了,藏在赛都拉阿吉家里,应该说是比较可靠的。苏联兵就逼着巴依孜水伯克说实话,但始终没有打开他的口。后来他们没办法,又抓来一个叫尧勒瓦斯水伯克的人,把他捆绑起来逼问,刚打了两个耳光,这个尧勒瓦斯水伯克就说了实话。买合甫孜亲王就这样被抓走了,打入库车监狱,不久又转到乌鲁木齐省立监狱。后来,买合甫孜王的弟弟阿皮孜和卓也进了监狱,亲王的大舅子也被逮捕了,就是那个接替沙雅县长的塔西兰。这两个人很快被转到阿克苏监狱关押,阿皮孜就死在阿克苏监狱。
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四月,买合甫孜亲王被盛世才杀害了,是在乌鲁木齐省立监狱被杀害的。同一批被绞死的还有和加尼牙孜阿吉、萨力多尔尕、古苏力、巴克、尼雅孜阿吉、希力普罕吐烈、尤努斯伯克、马温路、马绍武、黄宗胜、博格达巴依、吐尔逊巴巴、艾山庞刚、吐尔地、马依、苏皮、尼雅孜达尔罕、斯马义、海德尔、铁木尔加利、苏皮扎德、再丁卡尔完、卡麦勒先生、阿巴斯、布罕·合利里、热赫提、张信、青旦丽等,一共有108个人。
第八章 王者之风传百年后记
我在乌鲁木齐参观西域三十六国展览时,突然想起印度政治家尼赫鲁当年说过的一句颇有见地的话:“历史是人类进步情形的记录,也是人类内心精神朝向已知或未知目标前进的奋斗情况的记录。”此后很多天,这条格言在我心中始终挥之不去。我不知道远在南疆而相隔百年的那些陌生人,那些大毛拉、阿訇、和卓木和阿奇木伯克等我所尊敬的维吾尔智者们,生存于那样一个在我看来玄而又玄的岁月里,都怀有怎样的一种生活态度,但我知道他们是虔诚的,不管是对天、对地,还是对人,都有一份难能可贵的虔诚,就像我们心中所奉行的仁义道德,你可以不一定赞同,然而却决不可以轻视。中华民族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她这种包容的品质。阅读中国人民的苦难及其奋斗的历史,忽略了西域这块土地是绝对不完整的。这并不仅仅因为它今天占着国家六分之一的版图,也不仅仅因为盛行于此地的伊斯兰教穆斯林群落有什么奇异的看点,而在于那种边缘性质的特殊空间给人性的舞蹈所提供的展台,与我们耳熟能详的一切大不一样。它具有许多珍贵的可能性,之于思想者(或思考者),就是难得的营养和享受。
那么,虔诚的人是怎样对待内心的呢?我的任务是面对库车王公的个案说话。这个家族以其特有的信念,或尊贵或屈辱地延续百年。它用一个血淋淋的事实作为基石,开始构筑自己的精神大厦,不管这是一栋怎样的建筑,它在何日才能够成为真正的风景,这一族人总在为此不停地忙碌着,就像春燕衔泥或是大雁寻找着远方的归巢,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够漠然地对待那个顽强而执著的过程。
由此我看到了清真寺礼拜堂那一小片净土。那些匍匐在圣地上的白色穆斯林们那幽深的底处究竟在燃烧着什么?除了先知穆罕默德,谁还能在人类最柔软的领地上建立起一道铜墙铁壁呢?朋友告诉我,有一瑞典的修女,青年时代就来到库车地区,宣传基督教教义,鞠躬尽瘁。可直到她快60岁的时候,尚未得到一个信徒。那年冬天,她突然身体欠佳,为了不使自己长眠在异教土地上,她恐惧地离开了库车,匆匆忙忙翻越天山,取道伊犁回国,结果死在跋涉的途中。到临终的时候,这位上帝的女儿悲痛万分地仰望苍穹,对自己的无功而返怎么也想不明白……
无奈的写作是写作者的沧桑之旅。一段时间来,我多么羡慕那位叫毛拉木沙的维吾尔族学者,羡慕他是那样从容地写出《安宁史》和后来增补而成的《伊米德史》。他手上那管软笔居然可以那样自如地力透纸背,而我这个穿着军装的人,手中所握号称刀剑,面对这些坚硬的山脊,却只能轻轻地抚摩与哀叹。这足以说明一身行头实在没有多大的作用,真正的写作与那些外在的东西毫无干系。在此我应表白的是:整个2005年春节及节后所有与春天相关的日子,我都毫无保留地将它葬送在自己的叹息声中。我几乎走不出无边的沼泽,甚至想放下笔来,永远沉湎于那些生动的冥想。可是我不能,我的承诺不仅仅是面对朋友和出版社,更是面对无数的阴灵。只因当初一念,便让我终日听得清他们的呼号,在我的梦中,在我的眼前……我实在不能将他们放下。
我要感谢乌鲁木齐的赵郭明、铁梅和卢一萍等诸位道友,感谢中共库车县委宣传部张国领部长、艾合买提·克比尔副部长、县文明办克尤木·卡德尔副主任,更要感谢县政协达吾提·买合苏提副主席。特别是库车县史志研究专家裴孝曾先生,还有原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副主任买买提·达吾提先生、库车镇政府统战干事吾买尔·阿不都拉先生、原库车县草原站站长孜牙甫·再依东先生、原检察院办公室主任马文礼先生、原经贸委翻译王义先生、原林基路学校党委书记尼牙孜·而西先生、作家玉山衣明阿吉、县政协专门委员会工作科科长吐尼牙孜·依明先生、县政协翻译魏兵先生等,是他们温柔的鞭策和无私的援助,才让我跌跌撞撞终于走完这段文化苦旅。
现在,我气喘吁吁所停留的地方,不知是不是终点。我只能静心等待着时光的裁决。最后,我要小心翼翼地说明的一点是,历史是需要大量佐证的,自述或许是最好的佐证之一种,但其本身并不能当作真实的历史。至于文学,相信读者诸君自有见解,便不需我的饶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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