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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村官李八亿......................李 铭
洗浴.........................荒 湖
[文学讲坛]
我写小说:从内心出发.................方 方
[短篇小说]
一个真党员......................映 泉
油壳鞋........................吕志青
王家铁铺.......................姜贻斌
[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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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二题.......................梁 琴
生活细节里的孔子...................席星荃
[诗歌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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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孙 智
巴国圣地(二首)...................杨秀武
山的心思(外一首)..................陈熙利
[名家话联通]
联通为我联通天下朋友.................何祚欢
村官李八亿
李 铭
荒土梁子村的木匠李八亿老实巴脚半辈子,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村民选上当村长。而且县公安局还出动了刑警把他“请”了回来。
这事由邻院的兄弟媳妇马莲的一句玩笑话引起。
原来的村主任郝大炮涉嫌贪污被撤职法办,村委会整个班子彻底垮台,荒土梁子村一直处于无政府状态。乡里很着急,要尽快在荒土梁子村选出新一届领导班子来。酝酿了很久,选举会开了多次,都没有个结果。想当村委会领导的人不少,比如乡里刘秘书的小舅子,比如村里开商店的李大结巴,比如在乡里开饭店的三秃子,都在争。那些日子这些人都在分头拉选票,找关系。弄得村子里乌烟瘴气的。
马莲有一次在村民会上快言快语:这几个人当村官我不同意,他们的动机不纯,还不是想着自己的利益。这回咱要选村官得吸取教训,不能找这样的棍,咱老百姓惹不起。干脆,找个老实的人当村官,最好三脚踹不出个响屁来的,省得祸害咱老百姓。
乡亲们就在一起琢磨谁是三脚踹不出个响屁来的人选。后来有人兴奋地说:马莲,我看你叔伯大伯子就行。别说三脚,就是再加两脚——五脚,他也踹不出个响屁来。马莲的叔伯大伯子就是木匠李八亿。李八亿今年四十八岁,看着本人面目比实际年龄更老。老实人,没啥话,跟儿子李九斤一起过日子。老婆十年前跟养蜂的跑了。跑的那天下大雨,全村的青壮劳力都抄了家伙追。在城里的旅舍里把这对男女堵住了,这俩人当时一丝没挂在旅舍的床上骨碌呢,村里人怒不可遏要动手。这个没囊没气的李八亿横挡竖挡说啥也不让,给乡亲们递烟,说算了,算了,弄出人命咋办啊?气得乡亲们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坚持要养蜂的下跪,象征性地给那家伙放点血。李八亿看不下眼,要来了床单把老婆和那男的不该露的毛毛草草的地方都盖上了。
村里年轻的后生全笑了,说八亿你可真行,你还挺知道保护绿化建设的,你的事我们不管了。村里人一散,养蜂人就说大哥你是好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李八亿说,我更忘不了你。离婚证我带来了,你们走得远远的,别他的回来了……
李八亿从此就出了老实的名。这老实话看咋听,说正面的话这叫度量,说反面的话这叫窝囊。叫这样窝囊的人当村官,老百姓放心。荒土梁子被前任村委会祸害够呛,村委会的房子卖了一半,后山的刺槐林子也卖了,还拉了一屁股的饥荒。再整个败家的来折腾,老百姓更没好日子过了。
这话很快就传到李八亿耳朵里,李八亿急忙去找马莲商量。
李八亿家院墙高,踩了一只竹筐试探着爬了上去。马莲正在喂猪,抬头看见墙头上冒出了李八亿的脑袋。马莲说,大哥,你就别推脱了,我看你干还真合适,我们都核计好了,再选举就都选你。你也那么大的岁数了,还年年上工程队支模板,身子骨受不了。李八亿在墙头上说,我不会说不会道的,当官的事我哪会?马莲说那有啥难的?当官的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当官,还不都是后学的。没看电视上当官的吗,他们咋当你就咋当呗。就是整天开会,坐着别瞎动,听会,喝水,吃饭,喝酒,对了,你酒量大,人家喝你就喝呗。没几天就学会了,这事你根本不用愁,我教你。李八亿说你教我不行,兄弟媳妇教大伯子,外人讲究呱呱的多难听。马莲就生气了,拿木棍捅抢食的肥猪:兄弟媳妇大伯子咋的了?那你说吧,咱俩的事怎么办?李八亿赶紧紧张地制止,姑奶奶,小点声,我求你了。
马莲就笑了,说李八亿,我不准你再出去打工,老天巴地的受那累干啥,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了。还有,咱的事早晚也得说,早说晚不说。李八亿说,你小点声吵吵,这话张不开嘴啊。马莲白了一眼李八亿,有啥张不开嘴的,这都是啥年代了。再说我都守寡多少年了,没听广播里说吗抗日战争和反啥法西斯的战争都胜利六十年了,咱这辈子就没盼头了咋的?咱都这岁数了,再等下去都成老倭瓜种了。反正我是一百八十个同意你当村官,一百八十个同意跟你结婚。
李八亿一慌神,脚下没踩住,出溜下来,趴在了地上。儿子九斤在屋里吓一跳,跑出来扶爹起来。李八亿从此就落下了病根,一听说选举的事,心就扑腾。觉着脚下像踩着一堆烂棉花,没有扎实感。
马莲的个性李八亿了解,火爆的脾气,真敢往外捅事。选村官的事不能戗着她,越戗着马莲会越认真。顺着她的脾气来,她自己就张罗没劲了。李八亿家祖辈就没出过当官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美差事等着?
哪里想到这次李八亿失算了,马莲一号召,大家伙还真就给李八亿投票。桂莲是唱票员,唱一票是李八亿的,唱一票还是李八亿的,现场的乡干部就纳闷,打听这个李八亿是谁,怎么有这么广泛的群众基础。一直对村官位置虎视眈眈的几个候选人也傻了:这老实巴脚的李木匠真是蔫巴萝卜辣子心,关键时刻较了真,没看出来半路上叫他给搅局了。
桂莲去通知李八亿开会,李八亿正在杀鸡。一刀拉下去,鸡脖子出血了。桂莲进来喊:大哥,你被选上当村长了。李八亿手一哆嗦,刀就掉了。母鸡趁机趔趄着站起来向外跑,吓得桂莲“妈呀”一声闪到门后,给鸡让出了道。桂莲喊:咋的了这是?李八亿赶紧去追鸡,鸡绕着院子里的枣树跑,李八亿穷追不舍。母鸡慌不择路,跑进了猪圈。吃食的肥猪抬头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母鸡跟自己这么玩命为了啥。肥猪被吓毛了,躲避着横冲直撞浑身是血的母鸡。
李八亿眼眉上挂着一片鸡毛问:桂莲,这话是真的吗?桂莲说,当然是真的,乡里的干部要见见你呢。李八亿带着哭腔说,准是你姐捣鬼选的我。桂莲笑了,说,我姐哪有那么大的威信啊,是乡亲们集体投票,大多数都选了你。李八亿咧嘴,看了看猪圈里被鸡追得无路可逃的肥猪,说,你先回,我去逮鸡,逮完我就去。
李八亿蹦进猪圈,一个饿虎扑食把母鸡按在身下。李八亿想,完了,全村人这么心齐选自己当村官,这是成心在出自己丑呢。村官哪有那么好当的,郝大炮都没当长,我怎么能当了?再说,这里有信号,马莲这是想跟自己彻底摊牌,把婚事捅出来。李八亿按着母鸡,母鸡在做最后的挣扎,李八亿和母鸡都冒了汗,肥猪惊恐地望着失去理智的人和鸡。
九斤在桂莲学校的塑料大棚里给黄瓜授粉,没看见李八亿背着木匠家伙进来。李八亿小声喊儿子出来。九斤发觉父亲神色不对,问:咋的了爸?李八亿说别问了,赶紧收拾收拾跟爸走。儿子九斤愣住了,走?天快黑了,往哪走?李八亿说先躲几天再说,别废话了。
一路上九斤一个劲地问,是我姥姥家有事了?是我妈又挨打跑回来了?李八亿都不吱声回答,只顾大步往前走。荒土梁子不通车,要走一段河套和山路才能到国道。
马莲是第一时间知道李八亿被选上村官的,马莲心里高兴,这回算彻底拴住李八亿了。这个老实人本事没有,可心地好,这些年拉扯孩子,跟乡亲们也和善,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桂莲去通知李八亿,一个人回来了,马莲就多了心。赶紧跑回家来,才知道李八亿不知去向了。再看厢房里做木匠活的家什也不见了。马莲就知道李八亿逃跑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乡里来监督选举的干部都在豆腐匠子家里吃饭。豆腐匠子已经跑李大结巴的商店里拿了三次白酒。后来,豆腐匠子爷俩又抬了两箱啤酒回去。看来酒席一时半会还散不了,马莲等不及了,趴豆腐匠子家门口张望。豆腐匠子出来,说他婶子进屋坐会呗。马莲说不了,不了,里面喝啥样了?豆腐匠子说快了,正“挂帽”呢。马莲知道乡干部下来喝酒都先喝白的,喝完白的不结束要“挂帽”。“挂帽”就是再喝几瓶啤酒。马莲等不及了,要是让李八亿跑进了城,城可老大了,上哪找他去啊。看来别管帽挂到啥程度了,得及时向组织汇报了。
好在“挂帽”的时候,乡里的干部开始频繁上厕所。厕所在院子外面,出来的人都抄近道,跑房山子冲土墙撒尿。自从上届村委会全体解散这一段时间,乡里干部来都到豆腐匠子家里喝酒吃饭,每次挂帽的时候都到房山子撒尿。现在豆腐匠子家的房山子土墙已经被泚没了土,裸露出一片石头,石头上全是白色的盐嘎巴,老远就能闻见一股尿臊味。豆腐匠子的孩子还在石头缝隙里发现了几块小蘑菇,后来有人说不是蘑菇,是狗尿苔。
马莲是趁刘秘书第三次出来撒尿的时候汇报的。
刘秘书当时已经喝得醉眼朦胧了,看见马莲就说,我肾不好,喝啤酒总上厕所。马莲说,刘秘书,我有事找你。刘秘书尿急直奔房山子,刚要解裤腰带听出是女的声音。刘秘书很有涵养,觉得就这样解裤子不好,就放弃了房山子,出大门找厕所。马莲等着刘秘书回来,刘秘书到门前漫地里,那有一根电线杆子,刘秘书在电线杆子不远处掏了家伙撒尿。
马莲耐心地等着,刘秘书的尿很长,“哗哗”地响着。马莲的心事就随着刘秘书的响尿起伏着。刘秘书撒完,系裤腰带。系上后却不往回走,在原地挣扎。刘秘书嘴里嘀咕,谁拉我?马莲跑过去,才发现刘秘书撒尿的地方是电线杆侧面的拉线附近。刘秘书系裤腰带的时候把拉线顺便系到腰里去了。马莲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拉”住刘秘书的电线杆子摆脱掉。
刘秘书折腾回来,酒劲就犯了。马莲说新选的村官李八亿跑了,刘秘书就急了。荒土梁子的事拖挺长时间了,领导已经有意见了。再不解决,自己调县委宣传部的事就不好办了。刘秘书说,跑了?跑了把他追回来啊。
马莲说,黑灯瞎火的上哪追去啊?刘秘书说法网恢恢,一个都不能漏,我找刑警队,只要他跑不出地球去,我就能把他找回来。荒土梁子村没有电话,手机信号不好。刘秘书不顾天黑踩着梯子爬上了房顶,开始给乡派出所打电话。
刘秘书嗓门高,在房顶上说话全村人都能听见。刘秘书说,是毕所长吗?不是,那是小飞吧?也不是,是新来的小黄。小黄啊,所长都不在,赶紧着调集人马,在国道设卡堵住李八亿。谁是李八亿?李八亿就是李八亿呗,他跑了,很严重。刘秘书边说边下梯子,脚下没根,“哧溜”一下子就从梯子上掉了下来。一直跟着刘秘书的豆腐匠子开始喊,手机还没关掉,那边派出所的小黄就听傻了。抓着话筒紧张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刘秘书的脑袋刮破了口子出血了,豆腐匠子摸了一手,豆腐匠子和马莲不是好声地喊:快点来人啊,出血了,出人命了。
听到这,乡派出所新从警校毕业的小黄马上拨通了县刑警队的电话。小黄说,刑警队吗?我是五间房派出所,我们需要支援,荒土梁子村村民李八亿行凶,把乡里的刘秘书打了,正在逃跑,具体伤亡情况目前还不清楚,可能带着凶器吧。建议立刻增援,我看一下地图,向你们报告他逃跑的可能方向和大概位置……
初春的晚上天凉,李八亿拉着儿子九斤终于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了公路边上。李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