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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 2007年第2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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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但是很干净 
  1997.1 
   
  多么薄,多么寒冷 
   
  这个早晨多么薄,多么寒冷 
  一群冻晕了的灰鸽,不知道 
  天空已经结冰,一阵扑棱 
  就不知坠到哪里去了 
  西北风在墙角磨得飞快 
  许多人聚集在站牌下 
  搓着双掌,想搓碎寒冷 
  灵魂哆嗦着向心脏撤退 
  一口气刚呵出,就被夺走 
  只好再呵出一口 
   
  这些汽车多么慢,多么急人 
  一个老乞妇在桥洞口被冻醒 
  只知道哭泣。西北风的鞭子抽得 
  她多么疼呵!但人们匆匆走过 
  像逃难的蚂蚁,谁也顾不上谁 
   
  西北风主宰的这座大城,谁 
  也跑不了!水泥电线杆还好受些 
  它的光头上至少还亮着一盏灯 
  而那位被遗弃在桥洞口的老乞妇 
  能不能熬过这西北风整夜的抽杀 
  1999.2 
   
  怎样的未来 
   
  是一种怎样的失眠,使你 
  铁了心,要嫁给我? 
  是一种怎样的病,让我 
  毁了身子,也看穿了未来? 
   
  “我们恋爱了这么多年……” 
  你说,像嫩芽儿刚被掐走。 
   
  省略号似的一天天。苦中 
  有乐。两只生鸡蛋换一份煎饼 
  果子。一口气跑上十四层楼…… 
  发烧的心把西北风挡在体外。 
   
  “你以后会懂我的话……” 
  我说。在命里伏下这么一笔。 
   
  日子给日子打补丁。吵吵 
  闹闹,都不要紧。结了疤 
  爱情的血照样流得欢畅…… 
  两片树叶掉地上难以生根。 
   
  “未来还未来……” 
  而你,正盘算对它的迎接。 
   
  但那是怎样的未来,使我 
  心惊肉跳,睡不好觉? 
  但那是怎样的未来,使你 
  一边晒太阳,一边像虚脱? 
   
  “我懂了你当年的话……” 
  一棵树,也快白了头。 
  1999.11 
   
  过去过去过去 
   
  “过去过去过去…… 
  过不去过不去过不去……” 
   
  有个人念念有词—— 
  这个苦恼的人正走在幸福大街上。 
   
  过去它肯定能过去, 
  但这个人的脑门太窄了。 
   
  他还在跟自己过不去, 
  而他的过去早过去了。 
   
  过不去?那你再试一试。 
  生活就是让一天天过去, 
   
  就像麻雀在低空飞, 
  就像泥鳅从泥里钻, 
   
  就像大人答不出孩子的问题, 
  就像死者不愿讲死亡的秘密。 
   
  有人急了,有人眼红了, 
  全因为不明白这个道理。 
   
  过去,过去,过去……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但一个小男孩被两根铁栅卡住了。 
  他在喊。他在挣扎。他的未来。 
  1999.8 
   
  虚无也结束不了 
   
  虚无也结束不了…… 
  到时候,这世界还会有 
  高过人类头顶的风,还会有 
  比爱情更晚熄灭的火,还会有 
  比自由还要自由的……“没有” 
   
  虚无是一只壳 
  更是壳里的空空 
  崭新的苔藓又绿成一片 
  那些唱出的歌已经入云 
  那些做诗的人正拿起筷子 
   
  虚无也结束不了…… 
  那戳破窗纸的人只瞥了 
  一眼,后半生已经变了 
  活不下去?还得活下去 
  虚——无,这中间有一条缝 
   
  虚无能结束那当然好…… 
  你也就没机会再写什么 
  高矮胖瘦,都过去了 
  我们也会过去的!拐弯处 
  虚无翻了翻我的衬衣角 
  1999.11 
新作展示:诗七首
树 才 
  安 宁 
   
  我想写出此刻的安宁 
  我心中枯草一样驯服的安宁 
  被风吹送着一直升向天庭的安宁 
  我想写出这住宅小区的安宁 
  汽车开走了停车场空荡荡的安宁 
  儿童们奔跑奶奶们闲聊的安宁 
  我想写出这风中的清亮的安宁 
  草茎颤动着咝咝响的安宁 
  老人裤管里瘦骨的安宁 
  我想写出这泥地上湿乎乎的安宁 
  阳光铺出的淡黄色的安宁 
  断枝裂隙间干巴巴的安宁 
  我想写出这树影笼罩着的安宁 
  以及树影之外的安宁 
  以及天地间青蓝色的安宁 
  我这么想着没功夫再想别的 
  我这么想着一路都这么想着 
  占据我全身心的,就是这 
  ——安宁 
  2000.3 
   
  三环路上 
   
  三环路上我们巨大的时代正隆隆作响 
  三环路旁,我们 
  人类的小矮人,忙着把自己 
  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搬运 
   
  我们望见远处高耸、突兀的钢铁手臂 
  拔除了旧楼,又把一幢新楼 
  栽到同一个大土坑里 
  一小块草坪:可怜 
   
  熬过冬天的树木和它们乱纷纷的头发 
  把我轰到一个杂物堆积的 
  四合院,那些鸽子只飞了 
  一小会儿,就进了医院 
   
  三环路上我们伟大的时代心跳在加速 
  三环路旁,我们 
  在每一个路口,夺路而逃 
  想躲到庇护我们的家门后 
   
  我们受不了暮色的重压更受不了家庭 
  像一个个气泡手指头一戳 
  就破,曲折的供水管道 
  锈蚀着我们的日常生活 
   
  有时三月的风把阳光吹洗得白晃晃的 
  我们幸福得几乎要虚脱 
  几乎平息了一切愁绪 
  因为大地如此干净 
   
  像我们身后留下的寂静 
  2000.3 
   
  颤 抖 
   
  它颤抖 
  我跟着颤抖 
  大楼,我 
  大地颤抖 
  洗衣机甩干时颤抖 
  刚掏出的鱼内脏颤抖 
  被面包车撞得飞出去的 
  农村妇女的嘴角颤抖 
  我跟着颤抖 
  大地,我 
   
  天空颤抖 
  它的丝绸被闪电撕破 
  孩子颤抖 
  他发高烧已经三天 
  小偷颤抖 
  他的脖子凉嗖嗖 
  立交桥颤抖 
  载重卡车正隆隆驶过 
  废墟颤抖 
  时间唱着凯旋歌 
  心脏颤抖 
  死亡掐紧了喉管 
  我跟着颤抖 
  天空,我 
   
  亲人 
  在病床上颤抖 
  我跟着颤抖 
  我,我,我…… 
  2000.5 
   
  整个下午“啪”一声碎了 
   
  整个下午“啪”一声碎了—— 
  好像隐身人在喊:人类啊,醒醒! 
   
  恐惧的气味,从鼻孔一直潜入内心, 
  周围都是雾,人群被人群裹着。 
   
  晚上九点。街上只剩下几丛树影, 
  一股尘土从街口腾起,又颓然坐下。 
   
  这个四月到底怎么了—— 
  桃花开到一半就谢了? 
   
  这个世纪到底怎么了—— 
  好好的肺突然就干咳起来? 
   
  传染病!是肺结核复活了 
  它那张后现代的脸:“非典”—— 
   
  但没有人能读懂!它本身像处方, 
  只是,开处方的老中医去哪儿找? 
   
  每一个家庭有每一个家庭的担心。 
  生活这个词像一只船开始漏水。 
   
  我们都在船上:我们,每一个! 
  救人!自救!必须把勇气挖出来。 
   
  谁能真正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 
  人啊又到了该反省的时候了! 
   
  为什么生活会弄得那么复杂? 
  瞎子们高举着灯泡有什么用? 
   
  命运之书正被虚无之手缓缓打开, 
  抱着这个下午,人啊你无处可躲。 
   
  整个下午“啪”一声碎了—— 
  惊而坐起,仿佛一条命倒塌。 
   
  窗外,天空如常,并无碎片。 
  也许处变不惊的只有时间。 
  2002.4 
   
  地铁口 
   
  地铁口又开始吐人了 
  一个,二个,一群,一大群…… 
   
  绿灯:人群急匆匆涌过 
  红灯:车流呼呼呼狂奔 
   
  只有一个白发老人 
  不慌不忙,过马路 
   
  他走一步,停一步 
  红绿灯?他好像没瞧见 
   
  他的步伐是简单的 
  他出来,只是想透口气 
   
  他的结局也会是简单的 
  假如有一辆车冲过来 
   
  有一只喇叭焦急了 
  所有的轮胎都在等 
  火车下面的铁轨 
  还在默默默默地延伸 
  2005.6.22 
   
  掀 开 
   
  真是一块地毯 
  那可以掀开 
  看看它背面的图案 
  真是一个湖 
  那可以掀开 
  让波浪帮帮忙好了 
  真是一个梦 
  那可以掀开 
  请弗洛伊德解一解 
  真是一个昨夜 
  那可以掀开 
  锅也许是它的底片 
  真是一片天 
  那也可以掀开 
  掀开后会露出空空 
  真是一块棉布 
  那就掀不开了 
  棉布变成了云彩 
   
  云彩只知道飞—— 
  并在飞中被风 
  掀开 
  2006.2.24 
   
  不 醉 
  ——给歆菊 
   
  不醉的是歆菊 
  不是白酒红酒黄酒 
  是酒都在酒坛里醉过 
  不醉的是西湖边的香樟树 
  不是松树茶树梧桐树 
  樟树的香气也是歆菊的香气 
  西湖醉于烟雨朦胧 
  波纹醉于鲤鱼成群 
  但香樟树像歆菊一样清醒 
  但歆菊像樟树叶一样安静 
  喝多少瓶酒她也只是眼圈起雾 
  举多少次杯她也只是嘴唇一抿 
   
  不醉的是歆菊 
  不是茶园果园花园 
  水醉于奔腾火醉于舌尖 
  不醉的是歆菊 
  不是潘维黄石晓萍 
  他们是我的兄弟姐 
  但不是妹 
  他们聚在一起就是风景 
  不醉的是歆菊 
  她以幽兰的低音说话 
  她用蝴蝶的衣袖起飞 
  她是否又驱车穿过了山林 
   
  不醉的是歆菊 
  再喝一口再干一杯吧 
  让自己疯让自己狂吧 
  不醉是你不允许自己醉啊 
  假如递给你幸福的酒杯 
  不醉的歆菊也会醉 
  不醉的是歆菊的内心 
  酿成了酒但没有启封 
  谁能打开这无形的心门 
  谁就能让歆菊喝到烂醉 
   
  但不醉的仍是歆菊 
  还有西湖边那些香樟树 
  两年前我一醉找回了 
  我身上的浙江部分 
  火的部分醉的部分流泪的部分 
  不醉的还有那只酒坛 
  在火堆里它照样坐得稳稳 
  仿佛它见证着酒里的空空 
  仿佛醉倒也只是为了醒来 
  并在第二天变成另一个人 
   
  但不醉的仍是歆菊 
  没有人的酒量能大于酒 
  但歆菊可能会无酒而醉 
  甚至是醉于不醉 
  2006.5.25 
树才创作年表
  1965年,3月26日(阴历2月24日)下半夜3点钟,生于浙江奉化下陈村。 
  1969年,四岁,母陈国赛(生于1941年正月初七)病故。 
  1970年,五岁,因无人看管,随兄入村小学。 
  1975年,小学毕业。未能挂上红领巾。 
  1977年,初中毕业。贪玩,成绩平平,未能加入红卫兵。 
  1979年,高中毕业。首次参加高考。语文差点及格,数学仅得4分。 
  1980年,居家自学。一日,忽涕泪交加,对身世始有觉悟。二度参加高考。 
  1981年,转入方桥中学,插班复习。三度参加高考。 
  1982年,继续在方桥中学复习。四度参加高考。仍未果。 
  1983年,转入奉化第二中学复习。五度参加高考,终于考上北京外国语学院法语系。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父感慨丛生,夜深未寐。9月,出远门,赴北京。 
  1984年,参加北京外国语学院学生自行组织的“尝试”文学社。 
  1985年,任“尝试”文学社刊物《泰思》主编。时年,写出《梦呓》一诗。 
  1987年,大学毕业,获学士学位(法语语言文学专业)。初分外文局《中国建设》杂志社,因事先未征得本人同意,坚辞;再分经贸大学,因须先做一年辅导员,同系领导发生争执,傲言迭出,被退回北外; 自找工作,辗转月余;一人滞校,思及童年;沉痛之中,有第二次内心觉悟;当即转过身来,凭一偶然机会,分配进外经贸部中国成套设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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